冷嘲熱諷的少尊(1 / 1)

閶闔山大祭,闌赤大抵是參與過的,隻那些片段怎得都在腦子裡找不完整罷了。

一如前方的這段路,湯兒師姐走的堅定,可她毫無所感。

“怎得,不熟?”

背後冷峻的聲音帶著淡淡的嘲弄,闌赤一時意外,似乎少尊從來了閶闔便時常不悅,是否這地界與他氣場不和呢……

“確實……不熟。”它實誠答道,畢竟當年被送回桑野後又過了幾十年,這些人和事,在她腦子裡也不過空留下一點痕跡罷了。

隻她覷見少尊的臉,恍惚覺得好似又臭了幾分。

可她也沒得罪他啊……?

然那路走了沒多久,她便見到了連石沿途留下的人,顯然是在等她。

“仙主請赤尊同行。”來人麵有敬意,說罷還對少尊頷首,倒是一點瞧不出曾在魔地的‘囂張’。

“好的……師兄。”

有些拘謹的闌赤應道,眼神中的心虛說明了一切,畢竟她哪可能還記得這人是誰,但總歸叫聲師兄定是無錯。

可她方要跟上,卻又像是記起了什麼,驀地轉頭小心瞥去。

果然,少尊大人的臉正沉的像是墜了兩坨冰墩子,闌赤為了方才把他忘了而歉意一笑,卻想要邀他同行的心思也不敢提了,隻得撇撇嘴獨自跟上。

然走出去的時候心中也有不甘念頭冒出——她可是桑野赤尊,憑甚要看他臉色嘞。

隻這念頭轉瞬即逝,腦子裡說不得是不能記,又或是不敢記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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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闌赤看到了一個在苦寒中奔走的背影,素淨的衣衫,和腰間一截繁複的綢帶,大抵能瞧出她的尊貴地位。

畢竟連石從來就樸素了些。

“跟上罷。”成湯兒沒有回頭,隻一手攥緊了劍,每一步都走得紮實。

那柄劍闌赤記得書冊中所載,名曰慶雲,實乃遠古神器,為連石創派先祖所尋獲,就此立山為派。

“是。”她收起了心思,默默跟在了成湯兒的背後,便恍惚間,像是回到了曾在連石的歲月。

那些靜默的,似乎永遠見不到顏色的歲月。

“怎麼?”成湯兒感到身後人停了腳步,回頭去瞧,就見闌赤正滿眼迷茫的望著天際。

她不由微怔,繼而立刻撇開眼,像是在逃避著。

緊接著又一聲高嗬,才喚回了那正失神的人。

“闌赤——”

像是訓誡,成湯兒這一聲也嚇得連石一眾門人不敢抬頭。

更有闌赤在驚惶下回了魂,知曉自己又失態後有些無奈,便認命地一步又一步地踏上了那既定的道路……

“守約——”

風雪之間,成湯兒鼎立其中,那纖細的背膀承載著連石數萬年基業。

“是。”成守約聞聲應道,自袖中變幻出兩隻蒙著黑色紗布的籠來,隻見他將其拋於空中,那籠便霎時消散。

而後,是兩聲刺穿了雲霄的悲鳴——

那聲音像是撞去了闌赤的腦海,一時攪得她神魂不寧。

“闌赤?”堅實的手臂在她恍惚間攙了上來,闌赤晃了晃腦袋,直到那鶴鳴遠去,才堪堪清醒。

“無事。”她幽幽說道,看著不知何時守在了身邊的少尊。

可少尊仍扣了她的脈,待確認她當真無事,才默默放開了手。

“這悲鶴,我自書中讀去時,可是一點都想象不出……”

四方師兄的書冊裡自然有載,悲鶴非是天生,而是選中一雙離彆鶴送去悲穀,困以十月餘,後捉於籠中,隻為得聞它們重獲自由後的一聲悲鳴。

而悲穀,自處於西南外連山中的一方峽穀,凡所到者,皆洶湧悲傷,是以唯有草木才堪得生於其上。

然闌赤卻不想這悲是如此壯烈。

“一雙不甘的鶴鳴罷了。”少尊忽而冷笑道。

闌赤卻立刻扭頭去看成湯兒,生怕她聽見要連著少尊一起責怪。

好在,成湯兒正在風雪間無儘悲傷,無暇顧及。

“怎麼,你也有悲傷?”嘲諷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闌赤這次卻是擰起了眉頭。

一次,兩次,她忍耐著少尊自來閶闔起便無端的不悅,可當下,他為何又要針對自己?

忽而,她憶起了前日自囊中搜羅出的那封信來。

那是不知何時,一個叫魚星的姑娘借素鷹傳給她的。

她大約知道那姑娘是少時在魔地陪在自己身邊的玩伴,便是此行,她們也曾在魔地相處,隻後來她識海動蕩,便再次蘇醒,已然又忘了魚星的模樣。

而這信中,除了潦草說了些她被少尊踢去大凡境司守的牢騷,便是時刻囑咐自己離少尊遠一點,免得無端受他教訓。

彼時闌赤還想著倒似乎未曾受過這人教訓。

可此刻她又想,是否這些陰晴不定的脾氣,便是他不得不送自己來閶闔的怨氣?

“少尊為何這般不喜闌赤?”脫口而出的一瞬她確實百思不得其解,可卻也無深究之意,“闌赤或許忘卻過一些事,惹了少尊不悅。”

她這記性得罪人很是容易,更彆說晌午應了的,日暮便能忘卻了。

“你確實忘了很多事。”少尊的目光鎖在那人垂下的頭顱,麵上的不悅並未因闌赤的抱歉而消散,“也確實惹我不悅。”

於是闌赤心尖隱約一瞬刺痛。

“那我……我……”沒人教過她,這般直白嫌棄該如何自處,闌赤無端慌張,心中掙紮幾番下,也隻得歎氣再去抱歉。

“還請少尊海涵,闌赤這些日子多有叨擾了。”

她已離開了魔地,想來閶闔離散後,也難有交集。

如是少尊當真這般嫌棄,她便將此書刻在冊,知會與四方師兄,到時若能再出桑野他便會提點了自己。

如此這般刻意避著,那當是無從交集了。

可她到底也會有失落,或許失落於自己,又或許……

又或許什麼呢?

闌赤又茫然了起來,就這般失神提步離開了少尊身畔,走向了遠處的風雪。

那裡還有一個人正等待著她,一個牽起她的手,便會溫暖的人。

“師姐……”她盯著成湯兒的手喚道。

這雙手抱過自己,在閶闔的冰雪之中。

“當年你隻還沒有一隻羊羔來的重。”成湯兒笑笑,可眉梢的愁緒濃重的化不開一般。

“嗯。”闌赤癡癡應著。

於是成湯兒的笑意深了些,這許多年了,她總似乎找不到人來說些什麼。

“葉寒羊,是你桑地破格收錄的一個弟子。”成湯兒終於望向了她。

“為何這般說?”闌赤應聲。

“桑野,在修仙一派中並不算昌盛,門中子弟,儘是桑地的生靈,可桑地多有荒蕪……”

桑野弟子寥寥,先尊主也便是葉寒羊的師尊夫辛,對此也不算上心。

“隻那一年,夫辛尊主卻破例,自大凡境帶回了寒羊……”

夫辛非是尋常,他的修為至臻深不可測,當年葉寒羊被帶回桑野,修仙一門中皆已默認他將來必定承其衣缽。

想到此,成湯兒又覺可笑。

“葉寒羊被給予厚望,沒成想不過是個小廢物。”

闌赤聞聲抬過頭,湯兒師姐正笑得一臉懷念。

葉寒羊山中修習幾百年,到底不得開竅,經年累月各門派切磋下,已是大受打擊。

“那會兒他便常年混在我等之間,瞧著師兄師姐們再創新階。”

禾髏、奉賦他們這些人,為何能混跡在一起不言而喻。

每每切磋擂台,他們都會討得個好位置去瞧著熱鬨。

各門各派也非是要爭個什麼,唯欽佩修為更高者,畢竟時運天賦這些,生來便是注定。

“可後來我才知,他能被夫辛尊主帶回桑野,果真非是一般……”

葉寒羊帶著娃娃走出了彼時已然無人敢去觸碰的閶闔雪山,隻可惜那時已是他氣絕之際。

“他的真氣散去撼山動脊,倘若還有他日,當是不會比夫辛尊主差了去,隻可惜——”

說到此成湯兒的目光又落在了闌赤身上,而闌赤,亦是了然。

寒羊師兄以闔身修為強行渡化她的凡身,生生給了她這般擢凡修仙的機會。

這算是逆天改命麼……

闌赤也不懂。

又或許,這便是寒羊師兄身死道消的原因。

但總歸,與她擺脫不得乾係……

“師姐,雪,停了。”

雪停了,她們要快些了,不然月升時,便又要迷失了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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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尊這是……?”孤竹近前,這少尊原地也不動作,就這麼瞧著娃娃跟去成湯兒身邊是什麼意思,“要走了?”她很是多嘴問道。

繼而少尊幽幽瞥了她一眼,一句未語,卻看得孤竹火冒三丈。

“師姐……”禾髏扯了孤竹回到身邊,麵有無奈,小聲勸到,“你緣何總找少尊不快。”

孤竹猛地甩過頭,咬牙切齒低聲不忿,“他那眼神分明在罵我蠢,你還要我忍?!”

禾髏聽得這荒唐理由眼皮直跳,更是死死扣住孤竹不能放手,“你聽聽這說辭,成何體統!”

眼見他擺起了事主的架子,孤竹再不忿也隻恨恨瞪一眼,負氣走遠。

“少尊主即不走,為何不陪去娃娃身邊?”禾髏笑意問道。

少尊沉吟,半晌又道,“她還惹了本尊不快,便叫她自己待著去罷。”

禾髏聞言稍滯,一時覺得自己聽錯,怎得似乎除了師姐,這少尊也屬實任性了些。

可人家話都擺在這兒了,他總不好再勸。

“那也罷,大抵晚些便了,前路確實坎坷,少尊在此稍侯便是。”禾髏未作他想,一行人便另行而上,很快,一眾門派便消失在了眼前。

隻少尊此時卻深深望去那雪山,蒼茫之下,唯他一身藍衣分外惹眼。

於是就聽得一個孤寂的聲音驀地響起。

“無商,澤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