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一門中,多以耽於婚姻為忌,是以陰陽相交則以陰陽相抵,與修之一字相背。
故而才有東海大言山事主禾髏的婚事,不為眾人看好。
而在魔地,卻曆來不屑於此,故此地婚姻盛行。
可天命之下,古之神裔族群皆因繁衍後代而至神力消散,唯大能者也多是子嗣艱難。
故裔衹與魔尊作夫妻至今有四百餘,卻仍無血脈。
然魔地終要有所傳承,才有了夫妻二人相約,在魔地尋能者繼之。
“可這同闌赤有何乾係呢……”她不解地問著,一時思緒又要飄遠,少尊便突然攥住她手腕,將人提到眼前,生扯了她回神。
他的掌心在夜色裡溫熱,似乎比眼前的火,還要暖。
“因為你被連石接走了……”
當年闌赤被送離魔地後,裔祗心情屬實難解,魔尊見不得妻子如此消沉,恨不能將闌赤半路搶奪回宮中,卻終究沒有。
適巧一個傳聞就這麼小小震動了卷舍人的領地,於是也就這麼被送進了魔尊夫妻耳中。
尊主閒來無事,聽聞傳言,便帶著夫人去尋了那少年。
這才有了如今的少尊。
然……
闌赤此時隻顧著汲取寒夜中的溫暖,眼神很快迷蒙,少尊說了什麼,也不知聽沒聽得進去,便不一會兒就靠著他睡了過去。
瞧著那張睡顏,少尊眼神忽而溫柔,他放開了還攥著她的手,目光落去了她皓腕上的那截玉環,繼而記憶也一時飄遠。
那是在不久前,黃中殿外……
這是闌赤來到魔地驚醒的第七個夢,她難忍滿身緊迫,似乎夢中有人要促著她做些什麼。
記得她甫來魔地時,便夜中生夢,這會兒倒也似乎適應了一般。
於是才起了身,去到了粼夕台邊。
隻是她沒想到會在那裡得遇正在打坐的少尊。
‘阿厘’
闌赤輕喚著他的名字,卻那人隻均勻著呼吸,似乎並不想被打攪。
她悻悻然地坐去了不遠,那粼夕台的水引自地下,月下冰冷的厲害,可她卻也毫無所覺,畢竟冰冷,又如何比得過桑地之巔。
“若無事可做,便閉目自修。”
那聲音似乎勸解頑皮學子的先生一般。
闌赤歪過腦袋望去一旁的人,覺得他說的有理,便端正了身形打坐去。
隻她也是知曉自己的德行,沒一會兒就神思不穩,晃晃悠悠地神遊天外去了。
待再醒來,入目便已是遙遠天際正微紅。
而她也已經睡在了黃中殿柔軟的綢布上。
隻她看著那不遠處晨曦陰影下的人,卻忽而心中生出一絲莫名……
“阿厘?”她仍舊喚著那名字,卻沒有回應,繼而便是熟悉的感覺在腦海中隱現。
那是他在探她的識海……
“不要——!”
闌赤慌張推開,卻根本無力抗衡,悲戚間抬起的一雙眼,就這麼撞上了少尊的心。
那雙眼中盈滿了他所不解的委屈與不甘,於是他還是收了手,將人接在了懷中。
兩滴溫熱的淚順著臉龐摔落在少尊掌心,隻那時的他怎麼也沒想到,再次蘇醒的闌赤,便忘卻了他們之間相識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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閶闔,比鄰錢來,東接連石山脈,其山狹長多詭,楮石褐山,少有樹木,多奇色。
“閶闔山,到了……”闌赤望著那一片茫然的雪,一瞬陷了進去。
從那一年起,閶闔百年間便被一場似乎從未停歇過的大雪覆蓋了一切。
凡所過往皆會在下一瞬被掩藏,就像永遠著不上墨的宣紙,留不下一絲痕跡。
“你熟悉?”少尊問道。
“熟悉的。”闌赤輕點了點頭,知他在想些著什麼,忽而笑笑,“我不是癡傻,隻是記的模糊罷了。”
她知曉自己的識海破碎如沙,可卻並非全然不能記得,隻是那些砂礫再難拚湊。
“閶闔大祭,是否除我魔族,都少不得。”少尊言罷看去遠處,來人一行淺色布衫,為首的,背上還馱了一隻不搭的長劍。
隻那柄平平無奇的長劍,卻難得吸引了少尊視線。
然闌赤卻一眼瞧見了那劍柄外的一枚枯槁顏色卻生機依然的花瓣。
那是曾居於魔地的骨容一族的骨容花骨。
“闌赤。”禾髏遙遙喚道,卻又在少尊的目光下慢了步子。
闌赤自然應聲,隻心中奇怪怎得禾髏師兄今次不帶新婚夫人出山,畢竟他於那位夫人的喜愛,在婚慶時已然處處可見。
“禾髏師兄。”
闌赤乖乖行禮,並未做多介紹,卻不想禾髏一語道破。
“這位怕不是魔地的少尊?。”
於是她便一呆,似乎想不通他怎得能瞧出少尊的身份。
直至追隨東海的人落於隊伍後,少尊才開恩般替她解惑。
“做什麼?”闌赤見他牽起了自己的手,搭去了他的領口。
於是雖不明所以,卻也下意識替他理了理那看去還規整的領子。
……
少尊見此不算客氣的輕嘲一聲,又主動偏頭去了一邊。
繼而一枚螺紋繁複的花樣便露在了闌赤眼前。
那紋紫紫黑黑,好似還有流光隱隱,仿若螺殼上拓下來的一般神秘,像是一枚尖錐,又像是一洞深淵。
闌赤著迷般的抬起幾根手指輕輕撫去,渾然不覺這一動作惹得少尊大人一身不適。
直至他終究忍耐不得,拍落了她的手,躲遠了一步。
然這倒還叫闌赤一時有些失落,直看著他失了神。
“此乃離山氏歸於魔地後,烙下的神印。”
“神印……?”闌赤思量,“古籍中所載,神末之亂下避於魔地諸族,皆授印於魔祖姬伏。”
姬伏乃唯一可證遠古神族,是真正的神脈,而他所授魔族之印,亦被後世奉為神印。
“不過印記罷了。”少尊瞧著闌赤一臉鄭重,甚覺好笑,“一方你自魔地隨處可瞧見的印記。”
闌赤聞言努力去回憶著,大抵記得魔地族人確實在頸側有印記。
可……
“我一定未見過你這個。”她篤定道。
然少尊卻甩了袖子大步而去,“你那記性,嘖……”
闌赤聞言又是一呆,待回過神來這是被嘲弄時,那身藍袍已經要走遠去。
於是也顧不得什麼辯駁,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畢竟在這閶闔山下,稍有不慎,便要迷失在風雪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