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已修)(1 / 1)

大概直到這個時候,毛利蘭才回憶起此次出行的原本目的。

麵對鬼怪她還會產生恐慌情緒,但麵對惡人,她就隻剩下爆棚的正義感了。竹下花衣之前的詭異眼神被小蘭自然而然地引為害怕,一點對弱者的憐惜升起,滿腔保護欲也隨之呼嘯湧來。

她挺起胸膛,目光銳利如刀左右掃射。

……然後被花衣不太溫柔地把臉按在了肩膀上。

小蘭下意識一個用力,但竟然沒能掙脫開。對方纖細的胳膊宛如鋼鐵,以不符合外在形象的強硬限製了她的行動。

“不要打草驚蛇哦,蘭。”

竹下花衣嗓音柔和地安撫,然後驀地低下去一個語調,口吻逐漸變得冰冷。

“……這次可不能讓他逃跑了。”

那聲音隱隱約約透出一點陰沉,讓毛利蘭幾乎疑心是自己聽錯了。

竹下花衣把她放開,笑著衝她眨了眨眼,小蘭隻能安靜下來,同時把那些困惑埋藏心底。

仿佛獎勵似的,短發的少女湊過來摸了摸她的頭。

小蘭看見了那雙眼睛——漾著暖洋洋的、如沐春風的溫柔,和幾近憐愛的笑意,伴隨對方抽身離去的動作,那些情緒被一點一點收了回去,墨色的眼睛重回之前的空洞。

這次她能確定那不是什麼恐懼了。

竹下花衣說:“在這裡等我。”

她轉身走了,小蘭看著她的背影,一時竟有些恍惚。

她仿佛剛才意識到,儘管竹下花衣擁有一張任誰都覺得清純的臉,眼底的神色也是鹿一樣的無辜,但她不是鹿,也不是天真無邪的少女。

這個女人要比自己多了十年閱曆,是孤身一人、卻從名利場腥風血雨裡安然走出的勝利女王。

大概這就是演員的職業素養吧。

她們兩人間的交談,幾乎全是零距離接觸的耳語,以至於一邊的柯南什麼也沒聽見。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被排斥在外的感覺了,畢竟平時沒有人會特意去防備一個小孩。

此時見對話結束,江戶川柯南再也按捺不住屬於偵探的探究心理:“小蘭姐姐?花衣姐是做什麼去了?”

毛利蘭並沒有回答。她怔怔然站在原地,體驗著內心的拉扯。

理智催促她製止花衣,把柯南安頓好並儘快通知爸爸,可不知為何,她覺得在這裡等待就是最好的選擇。

她回憶對方最後落下的目光,那纖薄的、孤獨又傲慢的背影,裹挾著攝人心魄的氣場。

……這幅畫麵,她仿佛曾看過很多很多遍。

***

竹下花衣避開夕陽光束,靜靜走在巷道邊緣的陰影裡。

她嗅到血的腥氣逼近,滿懷惡意的恐懼與憎惡沿著皮膚攀爬。一股粘稠的陰冷感附著全身,糾纏她的四肢、拖拽著她往深淵墜去。

她察覺那道轉瞬而逝的迷茫與驚疑。因為她的靠近,那人的態度向著更堅定的方向轉變了。

殺意也漸漸破釜沉舟。

竹下花衣輕輕呼出口氣,不自覺想起了很多年以前。

在她還不是“竹下花衣”的時候,在她因為某種特質被導演選中的時候,她站在被層層疊疊圍攏的劇組中央,所有人都以熱切的目光注視著她。

而她在人群中露出鹿似的、被狩獵的眼神。

導演撫摸她順滑的黑發,她抬頭,眼裡是懵懂的、純淨無辜的,然後露出很清淡的微笑。

……那時她在想什麼呢?

導演讓她表現出孩童式的邏輯,表演出致命而天真的殘忍。可當她握住那把刀,之前做好的一切心理準備都失效了。

隻剩下一種聲音在她腦海裡尖叫。

“殺了他!”

竹下花衣慢慢地仰頭,看向麵前的中年男人。

對方身體的陰影將她自上而下地完全籠罩,她像一隻無處可避、無路可逃的鹿,而獵手正獰笑著。從那雙冰冷的鐵灰色瞳孔裡,竹下花衣看見了自己。

……她在笑嗎?

她看著對方眼裡陌生的自己,思維卻與過去漸漸同步了。

‘扼住她的脖頸、限製她的呼吸,看她在窒息中痛苦地喪失意識。那雙無辜的眼睛會變得空洞蒼白,而皮膚依然有少女的嬌嫩,臉頰依然是少女的甜美。去靠近她,近距離感受從溫暖跌落到冰冷,生命的一切都在手中破碎——’

那將是……多麼美麗的畫麵啊。

少女微笑著,眼神明亮,那是年輕人充滿喜悅和希望的眼神。

她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刀刃。

——殺了他!

竹下花衣興奮得連呼吸都在顫抖,她無視視野裡震動的麵板,憑空抽出了一把短刀。

刀身很薄、刀刃很鈍,刀柄還有乾涸許久的褐色的血。她側展刀身,仿佛將與重要之人會麵,對著模糊的鏡麵一點一點整理自己淩亂的發尾。

她沿著下垂的眼尾勾勒一條紅色眼線,再用指腹沾了點口紅、撚開後暈抹在薄薄的眼皮上。濃鬱的黑和明豔的紅相交,唯獨唇色偏淡,也反襯得她眉眼更加驚心動魄。

隻簡單的幾步,竹下花衣就給自己上了一層豔麗妝容,遠勝之前那副不匹配的妝麵。

娛樂圈裡的人,怎麼可能不會化妝?

她最後撩起左手腕的衣袖,慢慢扣上了一枚黑色手環。手環中間亮起了一枚數字,進度飛快地往上拔高。

0、56、89、114、157……

仿佛被這劇烈的提升驚動,係統的聲音斷斷續續響了起來,倉促得連敬語都丟失了。

【冷靜一點,螢,花衣!再這樣下去,你會——】

“我知道。”屬於竹下螢的那部分開口,語調輕柔打斷了係統,“但演出尚未結束。”

觀眾正在他身前。

竹下花衣輕輕抬手,隔著胸膛按住了心臟的位置,感受到從未體驗過的、隻在記憶裡曾出演的亢奮。屬於身體的過去影響並催動著他,混亂和尖銳的音調在耳畔高高升起,撕扯著脆弱的鼓膜。

這不是被他塑造的竹下花衣。

屬於另一個擁有過完整人生的存在向他激烈地傳遞情感,少女的心跳劇烈得快要蹦出胸腔,全身心都叫囂著、催促著行動起來。

她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在紅色眼尾的映襯下,那雙漆黑的眼珠也仿佛是濃稠到變了色的猩紅。

嘲笑我?無視我?想要狩獵我?

——那就來看看,到底誰才是“獵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