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期開始了，學校裡處處洋溢著喜悅和活力交會的氣氛，喧囂熱鬨。同學們雖不喜歡開學，可見到整整一個暑假未見的好朋友又一個個喜不自禁，一見麵便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

這時，有兩個傻瓜各自端坐在新班級裡自己的座位上，都等待著給予另一個人驚喜。這是他們深藏了一個假期的驚喜。暑假裡雖然經常聊□□，但他們都很有默契地對彼此保密，直到今天。

一中有這樣的慣例：高一學生在中間的主樓，分科之後，文科學生會被分到東樓，理科學生則在西樓。

蘇澈坐在東樓文科尖子班教室的倒數第一排，他身旁靠窗的座位空著。那是他為陳燈留的。

最後一排靠窗是陳燈最喜歡的座位。

前麵一排他也放上書本占了座。待會兒陳燈來了，肯定是打算跟林念坐一起，而不是跟他。那他就挪到前排，把最後一排讓給她們。他和陳燈將還是前後桌。至於同桌嘛，從幼兒園開始，他沒有跟唐春秋以外的其他人做過同桌，那麼這一次，他將有新的、陌生的同桌或者乾脆就沒有同桌。不管如何，他並不在意。

人生會麵臨很多次重要的抉擇。高二這一年選文科還是理科就是其中之一。蘇澈本人對理科科目更有興趣，可一個人往往會根據對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做出決定。對當時的他而言，最重要的，便是他被困閉的靈魂的出口。雖然他很年輕，可是他常常覺得人生虛無、人生沒有意義，並為此覺得痛苦。在之前的十幾年，是唐春秋的陪伴讓他有些許安慰，得到支撐，可儘管如此，他還是常常愁眉不展，不知意義為何。直到最近的一年，陳燈的快樂漸漸打開他的心扉，他心裡因為喜歡一個人而覺喜悅。於是，他漸漸覺得人生是有意義的，感覺快樂、感覺喜悅便可以。於是，在唐春秋轉學、陳燈選文的情況下，他自然不可能一個人選理，他要追隨他所感受到的意義的腳步，去選擇文科，所以他出現在了這裡。

此刻，蘇澈坐在座位上轉筆，一如既往的麵無表情，眼神冷漠，但腦子裡想象的畫麵讓他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待會陳燈進來看到他一定會大吃一驚，一定會眼睛睜得大大的、嘴巴也張得大大的。她會問他：“你怎麼在這？你不是要報理科嗎？天呐！你怎麼會在這？……”嗬，她一定會很吵，會震驚很久、會追問不停。在她震驚未消的時候，他會把假期裡為她準備好的開學禮物送給她——他為她畫的那一副素描。畫裡陳燈紮著高高的馬尾，笑靨如花，眼睛明亮。古時有文與可“胸有成竹”，畫竹時能信筆拈來；現有蘇澈“心有陳燈”，因為已將陳燈的神態牢記於心，所以把這副畫畫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陳燈肯定會喜歡的。她會尖叫、會高興得跳起來。他太熟悉她了。

僅僅隻是想到陳燈會開心，蘇澈心裡也覺得開心起來。

“蘇澈。”

聽到有人叫，蘇澈抬起頭，卻不是陳燈。

是林念。

他掃視林念身旁，陳燈不在。

林念問：“你怎麼在這？”

蘇澈冷淡回答，說：“先坐吧。給你和陳燈占了位。”他用手示意林念坐在他的前排。

“占位？為什麼你來占位？”

林念一直知道陳燈選了理科卻瞞著蘇澈、唐春秋的事情，陳燈讓她保密:“千萬、千萬彆告訴蘇澈啊。等下學期開學的時候我給他一個驚喜。也彆告訴小寶，他知道了就等於蘇澈知道了。”

此刻看到蘇澈坐在這，林念突然反應過來：難道蘇澈也是一樣，選了文科卻瞞著她和陳燈？

不，應該是瞞著陳燈。林念知道自己於蘇澈而言微不足道。

蘇澈一向不喜歡回答彆人的提問，對林念更是有所回避，因此也不回答。

這時，教室前麵有人叫林念：“林念，快點過點啊，你在那乾嘛？”

蘇澈看過去，是高一時同班的一個女生。林念緩緩走過去，跟她坐在一起。

蘇澈疑惑，林念不打算跟陳燈坐一起了嗎？

過了很久，陳燈還是沒來。蘇澈於是起身去問林念：“陳燈怎麼還沒來？”

林念仰頭看他，問：“你報了文科，所以才在這裡，是嗎？”

蘇澈得不到答案，反又被問，心有不悅，還是問：“你知道她什麼情況嗎？”

此時，林念心裡已經有了答案——蘇澈報了文科。他和陳燈兩個人彼此瞞著要給對方驚喜，可是陰差陽錯，兩個人的驚喜都落了空。

林念喃喃說：“為什麼？你應該報理科的。”

蘇澈問：“你帶手機了嗎？能聯係她嗎？”

林念低下頭，心情沉重，她預感到蘇澈將會感到的巨大的失望。她為他心痛，她的臉因這份心痛而顯得有些扭曲。

蘇澈覺得有哪裡不對，追問道：“怎麼了？”

嗬，不過是早晚幾分鐘的問題，他總要知道的。林念下定決心，目光直視蘇澈，說：“你等不到她的。她不會來了，她以後會一直在西樓。”

聽林念這麼一說，蘇澈便全都明白了。他並不想問林念這其中的緣由，隻是兀自發呆，久久沒有緩過勁來。

林念苦笑著說：“你選文科，是因為她吧？她是被她家裡的親戚說服，改變了主意的。沒告訴你，是想給……給你一個驚喜。”

蘇澈回想起假期與陳燈聊天時，陳燈總故作神秘地說開學了會給他一個驚喜。他總以為是要送給他什麼禮物，卻沒想到驚喜竟是這個。

驚喜變成了驚嚇。

過了好一會兒，蘇澈輕聲說：“哦，知道了。”他緩緩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這一瞬間，他心裡希望碎成的片段在寂然飛舞，像寒冷的雪片；他不顧一切追尋的那點微光似在漸漸熄滅。

在西樓理科尖子班的教室裡，同學們也都坐好，準備開班會、領新書。陳燈也來得很早，她占了教室最裡麵最後一排靠窗的桌子。這學期唐春秋和林念都不在，她打算和蘇澈同桌。有以前班的女同學來問能否一起坐，陳燈微笑著回絕：“不好意思啊，有人了。”

老師站在講台上念名冊點名。被念到名字的同學都大聲答到，並站起來自我介紹，讓大家認識。

老師念完名冊之後，說：“很好，都到齊了，那班會正式開始。”

陳燈懵了，她舉手發問，說：“老師，您是不是念漏了一個人？蘇澈，我沒聽到蘇澈的名字。”

老師問：“蘇澈？原來你們班數學很好的那個？”

陳燈點點頭，說：“嗯。”

老師說：“他選了文科啊。他倒確實是個理科的好苗子，老師們也覺得可惜。不過，人各有誌吧。每年總有幾個文理誌願報得出乎意料的人。”

“啊？”陳燈怔怔地放下手，驚訝使她的嘴久久閉合不住。

班會結束後回到宿舍。她在□□上給蘇澈發了一條信息：“蘇澈，你怎麼會報文科？這太離譜了吧！”

陳燈不知是不是因開學了蘇澈不再使用電腦，還是他有事不想回複，總之，蘇澈一直沒有回複她。

陳燈對於開學最大的期待便是認為開學那天能和阮瀟臨見麵；開學以後，不用跟爸媽報備就可以去見阮瀟臨，爸媽不會知道。

回到宿舍，她滿心歡喜地給阮瀟臨打電話。

長長一個暑假的時間不能見麵，終於……即將見到阮瀟臨了。她的心簡直無法抑製地、歡快地直想往外蹦。

電話接通。

“喂？”陳燈歡快地問。

“嗯”。阮瀟臨溫柔地答。

假期裡，兩人一直用□□聊天，沒有通電話，所以阮瀟臨的聲音算是久違。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讓人一聽就想要醉倒，輕輕柔柔地仿佛在親吻陳燈的耳朵。

陳燈說：“阮瀟臨，我們今天見麵吧。我這邊沒什麼事情啦，你呢？”

陳燈以為一切都將如從前，隻要她打電話告訴他，她想要見他，他都會欣然同意，他們便能立刻、馬上奔赴對方。可令陳燈萬萬想不到的是，這一次，阮瀟臨的答案竟與之前不同了。

阮瀟臨說：“額……今天不行，我有事情。”

“啊”陳燈一下子懵了，她激動跳躍的心瞬間冰封。

陳燈問：“你有什麼事情呀？”

阮瀟臨說：“唔……就是一些瑣碎的小事，不過必須得處理一下。畢竟高三了嘛。”

陳燈問：“那你什麼時候可以處理完？”

阮瀟臨說：“還不確定。”

陳燈說：“那……我先來你們學校等你或者我陪你一起做那些事？”

阮瀟臨說：“這就不用了吧。

陳燈……總之，今天不太方便。”

陳燈那一瞬間明白了。無論什麼事情、無論有沒有事，阮瀟臨今天沒有打算跟她見麵。

陳燈說：“我還以為，你也準備好了我們今天會見麵，原來沒有啊。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呢，想今天送給你的。或者，我就來一下，把禮物送給你我就走？今天畢竟開學。”

阮瀟臨問：“什麼禮物？”

陳燈說：“你說你喜歡周傑倫，我就買了內存卡到手機店請他們下載周傑倫的歌，全部下載了，一首都沒漏掉。你平時休息的時候就可以一直聽了，高三很累，剛好可以放鬆。”

阮瀟臨說：“其實，他的歌我都有。”

陳燈問：“全部都有嗎？我下載的是全部。”

阮瀟臨說：“嗯。全部都有。”

陳燈說：“哦。”她這才怪自己考慮不周全。她喜歡許嵩，手機裡下載了很多許嵩的歌，卻不是全部。所以，她以為，為阮瀟臨下載周傑倫的全部歌曲會是一份很好的禮物，會是一個驚喜。

他們握著電話，誰都沒有說話，直到陳燈從失望的情緒中漸漸感覺到了尷尬。

陳燈說：“有了就好，有了就好。阮瀟臨，那……你先忙事情吧。我就不耽擱你了。等你有時間了我們再見。高三了，不要太累哦，要好好休息。”

“嗯”。阮瀟臨仍溫柔地回答。

陳燈說：“那我掛啦。”

阮瀟臨說：“嗯。”

陳燈沒有立即掛斷——她舍不得。她仍然把手機貼在耳朵上，是在等待什麼還是沒有在等待什麼，她不知道。總之，舍不得。直到她覺得兩人的沉默已經尷尬得讓人無法忍受了，這才輕輕掛斷電話。

心裡的失落自不待言，她獨自一人在宿舍，仰麵躺在床上，心緒紛亂。

她覺得遺憾——開學第一天，他們沒能見麵。

她覺得失望——阮瀟臨今天沒課，他難道不該放下手頭一切事情來見她嗎？

她覺得疑惑——他們每次□□聊天都很開心，可為什麼今天提到見麵時，阮瀟臨給她的感覺卻很奇怪？他說有事，卻並不說是什麼事？

不過，陳燈轉念一想，阮瀟臨高三了。她已經聽無數人說過，高三這一年有多麼重要、學習有多忙、壓力會有多大。或許，阮瀟臨是真的有事。她應該理解阮瀟臨，她不應當多想。

見不到阮瀟臨，陳燈便直接去教室學習了。到教室時，她嚇了一跳。教室裡已經有一半以上的人在埋頭學習了。

這還隻是開學第一天啊。

他們還隻是高二。

這緊張氣氛簡直拉滿。她似乎更能理解阮瀟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