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我問他們是不是也是被路邊的女鬼騙上山的,沒想到阿闌聽了我的描述,說那個不是女鬼,是一種叫幻蛾的精。
我問:“精?害人嗎?”
“不害人,是人會害他們,二伯的花園裡就關了幾隻,我還偷偷放走過一隻,被二伯罵得好凶,二伯罵我婦人之仁,長大肯定沒有出息。”
“你二伯抓幻蛾乾什麼?”
“裝扮花園,幻蛾能讓人看到的房屋和花草變得更美,所以把她們關在花園裡,這樣花園裡就能四季都花團錦簇,而且花也會看起來更豔麗動人。”
小葉補充道:“幻蛾的眼淚散在空中像流螢飛舞,夜晚時如夢如幻,我在文伯伯的花園裡見過,我阿姐跟我說那是造孽,讓我千萬不要學。”
童星對我說:“看吧,當地風土人情還是得問土著。”
“那我剛才見到的那狼狗呢?”我向阿闌和小葉描述了我剛看到的像得了紅眼病的大狗,問他們那是不是也是精。
“不是,那是怪,叫天狗。”
我驚訝道:“天狗食月那個天狗?真的有這種生物?”
但阿闌和小葉好像並不知道“天狗食月”是什麼傳說,他們隻告訴我,天狗作為一種怪,可以被馴化,對主人極其忠誠,善食人,食過人的天狗渾身毛發黑亮極為稀有,因此跟隨主人上過戰場殺敵的天狗毛發更加黑亮,在月光下能顯出藍光,同時雙眼的紅色越發純粹鮮豔甚至眼瞳也同化成一片赤紅,額間的銀紋也越發閃耀。他們傳說中的最勇猛的上古常勝將軍厲,就有一頭天狗,兩眼如紅寶石鑲嵌其中,不見一點雜質。如若將天狗的皮毛剝出,那銀紋便是最獨特的防偽標誌,因為那皮毛在被剝離天狗之後,銀紋依舊閃爍不滅,因此人們也相信使用天狗之皮毛有延年益壽的功效。
“實在是太過分了!”我氣道:“為了個led功能的紋飾就就這麼殘忍,穿動物皮草還想著延年益壽,也不怕折壽!你們二伯還是文伯伯家又有這個啦?”
“二伯家有,但是他不喜歡,說是次貨,紋飾很暗,有時候亮有時候不亮。”
“買到A貨了,這個我懂。”童星說道:“所以我猜剛才那個狗販子就是賣A貨的,他在山上挖陷阱,不是為了抓野獸,而是為了抓人。以人肉飼養他手中的天狗,再在市場上以上過戰場的退伍天狗為噱頭,賣出高價。怪不得一個人偷偷摸摸半夜上山。”
我不由地對他產生了一點欽佩:“所以你剛才才敢這樣直接跟他對峙?”
“我也是猜的,要是他有後台,應該不會半夜一個人偷偷上山,有後台的應該會把天狗養在家裡,直接把人綁到家裡喂給天狗,他們都敢做把人當怪獸食物這種喪儘天良的事,又怎麼會在乎會不會被人知道,有後台的肯定有恃無恐,所以我賭剛才那個人隻是個黑心賣家。”
“機智!反應能力也太快了吧!”我對童星給予了真摯的表揚。
“而且不管他有沒有後台,我都敢跟他戰好不好,你以為我是什麼欺軟怕硬、見碟下菜的卑鄙小人嗎?”誇他兩句,他又停不下來了。
一路上我們都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問對方,小葉和阿闌想知道我們到底是不是神仙,我和童星也想知道更多關於對方的真實信息。
在我安撫好他的自尊心後,他說道:“謝謝誇獎,你也演得不錯,要是回到我們那個世界了可以一起演戲。”
時機正好,我連忙問道:“所以你叫什麼名字?或許我看過你演的電視劇呢。”
他不信:“你要是看過我演的電視劇你剛才會認不出來我?”
“哈哈,說不定你說名字我記得呢,沒看過劇也看過你的廣告啊,熱搜啊什麼的對不對?”
他斜眼看我:“我叫朱俊鵬。”
呃,真是一個一聽就紅不起來的名字呢,完全沒有印象。
“哇,久仰久仰,”我拍馬屁道:“你是不是演過那個什麼霸道總裁還是什麼冷酷少爺之類的,我同事好像給我推薦過你演的劇呢,說很好看。”因為對他完全沒有印象,他又說他是演員,所以我大膽猜測他演的是網劇、短劇,而現在網劇和短劇最常見的不就是什麼霸道總裁愛上我之類的,應該能拍上馬屁。
“沒有,我演正劇的,我才不拍那些網劇,你其實根本不認識我吧,拍什麼馬屁呢?”
既然他這麼直接,我也不客氣了,我說:“所以你沒什麼藝名嗎?就這個名字?”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你經紀人沒建議你小丈夫一下?”
“你什麼意思?”
“就是你這個名字,你讀書的時候沒被人取過綽號嗎?什麼豬棚或者豬進棚之類的。”
“沒關係,我長得好看人緣也好,不在意同學們叫我綽號,他們沒有惡意。你呢?”
“哦,我同學也沒給我取過綽號,他們人也都挺好的。”何止是沒給我取過綽號啊,他們連我叫什麼可能都不知道。
我讀初中和高中的時候不是流行在□□空間轉發那種“按照班裡每個人的學號,寫寫對大家的印象吧那種說說,每個男同學寫到我的學號時,都隻寫了兩個字“不熟”,不管他們給彆的同學寫的是多麼豐富多彩,輪到我的時候,全部都是“不熟”,一個多餘的字眼都沒有,一些女生會給我寫“文靜踏實”之類的評語。還有紙質版的同學錄,也沒有同學找我寫過,知不知道我看到附近座位同學寫同學錄的時候多尷尬啊,我得裝作沒看見,然後想著他們傳給我的時候我要做什麼熱情反應,才不至於讓他們覺得我孤僻內向不好接近,以此打開友誼,但是同學錄在我身邊傳了個遍,就是沒人傳給我。我就是這樣一個沒人能看見的背景板,即使我不停告訴自己要學會自信大方,但人是由環境塑造的,你從小就是由身邊的人和你的互動感受自己的,光是告訴自己要自信有什麼用,我得到的反饋就讓我沒辦法自信。
“不是,我問你叫什麼?”
“哦哦,我叫張楠。”名字也像背景板,我不喜歡這個名字,我說:“你們也可以叫我阿伊,阿伊還是小葉給我取的呢,就當是我的外國名啦。”
他一手攬著小葉一手攬著阿闌,說:“挺好的,這樣我們就算認識啦。你們叫我朱哥,我們一起闖蕩江湖。”
“闖蕩江湖前要把王大爺和王阿婆的兒子帶回家,將他們好好安葬。我們要不要報官啊?不報官把那個人抓起來的話,他還繼續挖陷阱養天狗害人怎麼辦?哦,對了,王大爺和王阿婆是真的有兩個兒子,那說明是真的有他們兩個老人,不是我們變成的,我們應該隻是借了他們的身體用了幾天。既然我們已經變回原來的樣子,那王大爺和王阿婆呢?要是他們也已經回到這個世界,那個小茅屋就不是我們的啦,我們現在回家還能住?”
“對哦。”四人八目相對,才意識到我們已經變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
“我這還有錢,可以去住客棧……”我摸出那個打劫來的錢袋,打開口袋問小葉和阿闌:“這裡的錢多嗎?你們的貨幣計量單位是什麼?物價水平怎麼樣?房價呢?”
“好少,”兩個富家公子哥把裡邊的碎金碎銀和銅錢串抓出來看了看,說:“隻夠吃頓飯。”
我絲毫不慌,因為我已明白我們之間的階級差距,他們得學會過窮日子,如果要送他們去邊境的話,最要緊的是住宿費,隻要住宿費解決了其他好說,所以我問:“你們這邊住客棧一般多少錢一晚上?”
“不知道,沒住過。”兩個公子哥茫然地搖搖頭。
“你不是說你家到阿闌家馬車走了十三天嗎?”我問小葉,“你那十三天沒住過店?”
小葉一臉天真:“沒有啊,我們一行人每到一個地方就有爹爹的朋友來接,我們一般住在當地縣衙的客房。”
“誰說的土著有用?”我無語地看向朱俊鵬。
朱俊鵬也很無語,他說:“我跟你們這些特權階級拚了。”
“反正給點錢老兩口,讓他們收留我們幾天吧,順便幫他們把兒子安葬了。”其實我一路都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老兩口他們兒子的事情,畢竟他們的死狀太慘了,我怕老人家接受不了。
夜晚山風大,阿闌打了個噴嚏,朱俊鵬把羽絨服脫了下來,裹在兩個小孩身上。
小葉問:“朱哥哥,阿楠姐姐,你們說話好奇怪啊,穿的衣服也很奇怪。所以你們是什麼地方來的?”
“我們來自一千年以後,彆等到一千年以後~”朱俊鵬突然唱了起來:“彆等到一千年以後~所有人都遺忘了我~那時紅色黃昏的沙漠~沒有誰~解開纏繞千年的寂寞~”
我對小孩說:“你們彆聽他鬼叫……”
兩個聽不懂粗話的小孩套在同一件羽絨服裡,手牽手,天真無邪地說:“我們剛才說了,這世界上沒有鬼。”
我說:“沒有鬼的話,那除了精、怪、妖,還有神仙?”
小葉說:“這個其實我們也不知道,但是阿娘說神仙在我們心裡,隻要我們真心實意,神仙就會來幫助我們的。”
看來他娘也讀過《牧羊少年奇幻之旅》。
朱俊鵬說:“是的,所以我們現在就來了,我們送你們去邊境,讓小蝌蚪找到媽媽。”
我說:“對啊對啊,神仙給點錢吧。”
朱俊鵬急得語氣都提高了幾個調:“你不會又說沒錢,然後反悔吧!你剛才自己說收了阿闌的項鏈當路費,要送他們去邊境的!你自己說的!”
“沒有……我沒反悔……”我撓了撓腦袋,不知道怎麼和他解釋。
小葉趕緊勸到:“哥哥姐姐你們彆吵架,阿伊姐姐你剛才說要我和阿闌幫你們回家,是真的嗎?我們要怎麼幫你們呢?所以你們的家在哪兒啊?”
“我們家在另一個世界……”正當我不知道怎麼解釋的時候,朱俊鵬又接話了,他唱到:“我們都有一個家~名字叫中國~”
“好了,閉嘴。”我對兩個孩子解釋道:“怎麼說呢,就是如果現在在我們的世界,你們要找爹爹,不用去邊境,你們打開手機就可以看見他們了,然後跟他們說你們在哪,讓他們來接你。”
“哇!”他兩瞪大了眼睛,小葉激動地說:“那哥哥姐姐你們快把手機做出來,我們馬上就能見到爹爹他們了。”
“呃……做不出來……我們也是買彆人做的,隻有很聰明的人才會做,還需要衛星來傳遞信號,普通人根本沒有可能做出來。”
我突然想到見麵第一天就跟我炫耀他的新手機的朱俊鵬,寓教於樂地對他說:“明白了嗎?這就是消費和創造的區彆。創造比消費厲害多了。”
對此他表示不屑一顧,明顯讀書的時候是個油鹽不進的問題學生。
我們儘可能讓小孩了解我們這個有“手機、汽車、電腦遊戲、飛機、槍、核彈……”的世界,在他們眼中,或許這些東西比精怪更無法理解,就像我們無法相信這世界上會真的有幻蛾和天狗、窮奇和狻猊。
要是他們能親眼見到手機,或許就會像我和朱俊鵬現在站在小茅屋前這樣,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