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鏢局(1 / 1)

探春令 酒消風軟 3967 字 2個月前

林星野滿心憂慮,實在放心不下她孤身外出,懇切勸道:“不如將尋人之事托付給鏢局?你實在不必親身涉險。如今祝叔已然離去,這世間,我唯有你這一位至親。倘若你再有任何差池,我……”

他的眼神中似有萬般情緒翻湧,祝醒春與他對視一瞬又倉促移開,一時竟不敢多看。

恍惚間,她隱隱察覺,他對自己的情誼,似乎並非僅僅如兄長待妹妹那般單純。可此刻,她實在無暇顧及這些。

“父親的失蹤,內裡滿是蹊蹺,絕非簡單遭遇山匪。”

父親並非初次前往桑梓城,沿途路徑早已熟稔於心。即便聽聞父親此次選了新路線,外人皆以為是為開辟新貨源,可祝醒春清楚並非如此。隻因父親早已與她約定,這是最後一次外出行商,實在沒有開辟新貨源的必要。

再者,山匪大多為財而來,商人花錢買路,本就是約定俗成之事。一旦傷人性命,行人必定繞道,這無疑是自斷財路。即便父親給出的銀錢不合他們心意,大可以將父親扣為人質,索要更高贖金。可這幫山匪,卻隻讓父親憑空消失,再無其他舉動。

“這絕非單純尋人。鏢局不過拿錢辦事,哪會理會其中隱情?” 除了自己,她實在找不到其他既值得信任,又有能力徹查此事的人。

但祝醒春深知,林星野一直因自身無能為力而自責,便有意調侃道:“而且,祝家商鋪都被‘星野哥哥’賣光啦,叔伯們見了我,不得把我活剝了?我可不敢再回去。”

“那就留下來……” 林星野脫口而出,刹那間,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我…… 我是說,我的家,便是你的家……”

話一出口,他便覺不妥,頓時耳垂泛紅,脖頸也染上紅暈。目光閃躲一瞬,又誠摯地望向祝醒春:

“我的意思是,這裡房間眾多,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我們自幼相識,我早已將你視作親人,自然不會與你見外。”

“少爺、少爺,不好啦,祝家報案要捉拿您呢!” 小六子滿頭大汗,一路叫嚷著跑了進來。

祝醒春的話被打斷,下意識望向小道。

林星野先是一陣失落,原來,在她心中,自己隻是親人嗎?隨後,他暗自壓抑情緒,告誡自己,她年紀尚小,不可莽撞,以免嚇到她。

還沒等他調整好心情,小六子又嚷起來:“外、外麵到處都在傳,您帶著小姐私奔 —— 呃、祝、祝小姐?”

小六子像是被卡住脖子的雞,拔高了聲音,看看自家少爺,又望望祝醒春,半晌,表情糾結不已,“私奔不是該往外跑嗎?你們怎麼還在家?”

“你在胡說什麼?” 林星野不悅地皺眉,既不喜彆人這般編排祝醒春,更不喜這突如其來的打斷,破壞了他們獨處的氛圍。

小六子立刻噤聲。少爺平日清風朗月,為人寬厚溫和,以往麵對他,小六子雖不至於放肆,卻也輕鬆隨意。

直到有一次,少爺送了祝小姐一隻兔子。祝小姐收到時滿心歡喜,卻因著急外出,臨走時落下未拿。少爺每日悉心照料,從不假手於人。然而,彼時祝小姐正對外界興致盎然,許久未曾再來。

後來,他親眼目睹,少爺麵無表情親手將那兔子掐死。見他撞見也隻冷冷一句:無價值的東西,沒有存在的必要。

雖然少爺對自己依然很寬容,但自那以後,小六子再不敢在他麵前肆意。

“我的叔伯們可真是煞費苦心,消息這麼快就傳遍全城了?” 祝醒春並未因小六子口中的 “私奔” 而惱怒,隻是簡單向林星野解釋了一番事情原委。隨後,略帶愧疚地看了他一眼:

“連累星野哥與我一同背負惡名,等你有心儀女子之時,我必定為你澄清。”

“我何曾在意過這些?” 林星野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他心底,甚至巴不得這傳言是真,可瞧祝醒春此刻的反應,隻能強忍著心中苦澀。

“你也不必掛懷。既然決定前往桑梓城,便儘管放心去。後續之事,我自會為你澄清解決。”

祝大伯等人,畢竟是她的長輩,一旦她出麵,必定多有掣肘。林星野此刻,隻想讓她遠離是非,專心去做自己認定之事。

“多謝星野哥,等尋到父親,我們便回來,你且安心。”

望著她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許久,林星野才收回目光,低頭望向自己的雙腿。這一刻,“殘廢” 二字,如重錘般狠狠砸在他心上。

他深感自己毫無資格挽留,也無力為在乎之人提供庇護。隻能一次次眼睜睜看著她們離去,將自己獨自遺留在原地。

腦海中,一張張麵容不斷交錯浮現。他的拳頭越握越緊,久久沉默之後,終於下定決心:違背對母親的承諾,重回那個他逃避了十年之久的地方。

“你將這個玉佩送到府衙,就說我在此恭候大人。” 一旦做出決斷,林星野便不再有絲毫遲疑,將手中之物遞給小六子,吩咐他即刻前去辦理。

出了院子,祝醒春瞧了眼日頭,已是未時。不知俞慧姑姑此刻到了何處?她身著男裝,卻不再佩戴麵具,望了一眼城門方向,最後轉身,朝著鏢局走去。

鏢局正廳,負責接待的小廝見祝醒春進來,眼前頓時一亮,心想:好一位俊秀公子!“給這位公子請安,您這趟是打算押送紅貨、軟貨、硬貨?還是要保‘芙蓉鏢’、‘高粱鏢’?”

祝醒春挑眉問道:“這其中有何講究?”

“若是押送財物,金銀珠寶、古董珍玩之類,屬紅貨,價值高昂,風險亦高,鏢銀自然也多。軟貨,便是綾羅綢緞、皮毛布匹。各類木材石玩、金屬農具,則是硬貨。” 小廝談興大發,一一為祝醒春介紹。

“那後兩種,應是指護送人吧?‘芙蓉鏢’是護送女子,‘高粱鏢’是護送男子?” 祝醒春略作思索,開口問道。

“公子聰慧過人,正是如此。” 小廝討好地朝她豎起大拇指。

“那都不是,我是來找你們鏢頭的。”

“您可來得正巧,我們鏢頭正在後院。前頭不能沒人照應,要不您自個兒去後院找他?”

後院除了些木樁,四下光禿禿的。小廝倒不怕祝醒春心懷不軌,況且鏢師們大多都在,真要有什麼歪心思,倒黴的恐怕是她自己。

祝醒春依言而行,剛進後院,便聽見一陣歡呼:“好樣的!”“出拳!出拳!”“踢他呀!”

原來,不押鏢的日子,鏢師們閒來無事,便互相切磋武藝。徐天明正與鏢兄弟們看得興起,餘光瞥見進來一位年輕公子。料想應該是找鏢頭的,便擠開眾人,湊過去提醒鏢頭有人來了。

剛才熱鬨的場麵瞬間安靜下來,眾人齊刷刷回頭。祝醒春抬手行禮,自報家門:“朱行存,冒昧打擾,我找鏢頭。”

這些鏢師可都是身經百戰,不少人更是與劫匪拚過刀槍、見過血。即便此刻並無惡意,可被這二十多雙眼睛盯著,壓力也著實不小。見祝醒春竟鎮定自若,絲毫不見慌亂,鏢頭心中先有了幾分好感。

他回頭交代其他人:“你們繼續。” 隨後走向祝醒春,“朱公子,請。”

跟著鏢頭走進房間,兩人分彆落座後,祝醒春也不兜圈子,掏出一塊鏢牌。

鏢頭一見這塊鏢牌,恍然大悟:“原來是朱鏢師?你今日前來,是打算正式入行?”

也難怪鏢頭一時想不起來,自家鏢局要來新鏢師這事。當初,人是好友引薦的,資料文書一應俱全,隻說對方是自己的子侄,眼下有事耽擱,要晚幾個月才來。

出於對友人的信任,兩人此前從未見過麵。事情又隔了許久,要不是瞧見鏢牌,他都快忘了還有這回事。

得到肯定答複後,鏢頭又仔細打量了祝醒春一番,剛剛的好感瞬間轉為猶疑。

要說這朱行存,最出眾的當屬相貌,眉目清秀,眼神澄澈。可關鍵是,乾鏢師這行,長得好看有什麼用?難道劫匪會因為你長得俊俏,就不打劫你了?

尤其是 —— 鏢頭皺起眉頭,這身形也太過單薄,自己一巴掌都能拍倒。此刻,他不禁有些後悔當初的草率,好友也太不靠譜了。

祝醒春自然瞧出了鏢頭的疑慮。沒辦法,這已經是她依照父親的教導,努力加寬肩膀和腰背之後的效果。

索性,她本就沒打算靠蠻力行事。“我知曉鏢頭的困惑,口說無憑,不如我去演武場,為大家演示一番?”

“那自是再好不過。” 鏢頭立刻起身。鏢牌都發出去了,他不好直接拒絕。但要是祝醒春自己在演武場受挫,知難而退,那就跟他沒關係了。

兩人回到演武場,此時鏢師們不再比試擒拿肉搏,而是在比拚刀法槍術。見鏢頭帶人過來,大家都停下手中比試。

“這是我們鏢局新來的朱行存,朱鏢師。” 鏢頭側身,露出身後的祝醒春,向眾人介紹道。

現場的鏢師們瞪大了眼睛,一陣驚愕之後,有人忍不住 “噗嗤” 一笑:

“他?當鏢師?風大點兒,我都怕把他刮跑咯。”

“咱們鏢局再缺人,也不能什麼人都要吧?”

“就是,跟他一起押鏢,都不知道是保護鏢物,還是保護他……”

反對聲此起彼伏。鏢頭偷瞄了祝醒春一眼,隨後不緊不慢地出聲製止:“好了,都靜一靜。” 見祝醒春麵色如常,表情絲毫未變,他一時竟不知該欣慰還是失落。

看來,這點非議還不足以讓祝醒春打退堂鼓。那隻能換種方式,讓她明白,自己確實不適合當鏢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