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寇欒情緒的變化,男孩劉鬱伸懶腰的動作,微微一頓,他有些不可置信地張口說道:“你、你彆嚇我,我、我就是亂說的,難不成勞施既是‘老師’,又是‘老屍’?”
“我不是這個意思。”寇欒笑了笑,一掃方才的嚴肅,“你的話給了我提示,角色的對立和分裂,不一定發生在一個人的身上,剛才我們也討論過,勞施應該有家人,宅院中也有仆從,鎮內還有居民,這些人物交織在一起,才能看清事物的全貌。”
“聽不懂。”男孩劉鬱誠懇地說道。
“沒關係。”寇欒摸了摸下巴,“不過,說起對立和分裂,還記得我之前提過的,有關這裡建築的問題嗎?”
他曾經說過,明鎮內大部分的建築,都有一種怪異的矛盾感。
比如說這些屋舍,乍看之下,紅瓦青磚,略顯氣派,可是仔細瞧瞧,精致下卻是遮掩不住的俗氣和破敗,像是被蛀空的軀殼,徒剩一副外表,讓人有些摸不清,此地究竟是富裕,還是貧窮。
隻是當時眾人的注意力,都彙集到“山村老師”這四個字上了,未做他想,現在再琢磨下,確實也有同感。
“鎮民對勞施的態度也很矛盾,如果敬重他,為何他的故居,會落得如此下場?如果厭惡他,又何必豎起有關他的石碑?”寇欒又補充了一點,“非要下一個定義的話,我感覺鎮內的居民,對待勞施的態度,似乎是又敬又怕又恨。”
“明天問問老頭吧。”徐地傑提議道,“看他對‘勞施’這個名字,會作何反應。”
幾次和老頭的會麵,眾人都未曾提過‘勞施’這兩個字,也許試探後,會有新的線索出現。
隻不過,寇欒隱隱地有一種預感,在老頭麵前提到“勞施”這兩個字,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出於風險規避的角度,他並沒有那麼認可這個提議。
然而,拿直覺當線索,實在說服力薄弱,因此,他並未出言反對。
男孩劉鬱的腦中,早已亂成了一團麻,他煩躁地揉了揉頭發:“所以呢?結論是什麼?”
“無解。”寇欒麵不改色地回答道,“至少現在無解,我們掌握的線索數量,其實已經足夠多,隻剩下找到那根可以抽絲剝繭的線頭。”
“剛剛那些血手印,究竟是怎麼回事?”王姐撫了撫胸口,想到之前那間房內的場景,依舊心有餘悸。
本來眾人剛剛坐下的時候,就應該討論有關血手印的事情。
可是,當時眾人驚魂未定,再加上寇欒及時轉移了話題,反倒繞過了它。
如今,兜了一大圈之後,眾人對於血手印的恐懼,已經消減了不少,這才有勇氣,再度提起此事。
“我不知道。”狡黎卻搖了搖頭,“隻是從‘它’的分布來看,大概率是接近床邊的路線。”
“從手印的大小看,應該是小孩的手掌。”寇欒補充了一句。
手掌印在地麵上,證明它的主人,當時是爬行狀的,再加上寇欒的發現,迅速地彙聚成了一個畫麵——
一個爬向床邊雙手染血的小孩。
這個情景的恐怖程度,已經不亞於遍布的血手印,不論小孩是何時在屋內爬行的,都讓人毛骨悚然。
“還有彆的線索嗎?”見眾人沉默下來,寇欒詢問道。
俗話說得好,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
既然線索已經摸索出這麼多了,也不在乎再多來幾個。
“我還有一個發現。”開口的是女孩葉謐,似乎剛剛的發言,讓她不再那麼沉默,雖然依舊低垂著頭,卻積極了很多。
“請說。”寇欒看向她,示意她接著往下講。
“桌上那些像是燈台的物件,應該就是用來照明的工具。”葉謐伸出手,朝著主臥內木桌的方向指了指,“之所以形狀奇異,相比於普通的燈台,凹陷較深,也更為圓潤,是因為其中放置的應該不是蠟燭,而是夜明珠。”
聞言,眾人皆是恍然大悟。
既然此地盛產螢石,又叫做明鎮,那夜明珠在此地,應該不算罕見。
隻要將原料的螢石,進行人工的打磨,就能變成圓潤的夜明珠,而勞施家底殷實,宅院寬廣,用夜明珠來照明,也是情理之中。
這既證實了此處桌上的物品,的確是燈台,形狀不常見,隻是因為其中盛放的是夜明珠,也側麵說明了勞施在鎮中的地位——
價值連城的東西,在家中隨處可見,隻取其基礎的照明功能,不說暴殄天物,至少也算得上奢靡鋪張。
“怪不得這裡黑成這樣,還有莫名其妙的幽光。”王姐點了點頭,下一秒,她又忍不住皺眉,“不對啊……這裡的燈台都空了,哪兒來的光呢?”
“這裡沒有,山裡不還多的是嗎?”眼看著氣氛又要陷入恐慌,寇欒連忙找角度解釋,“幽光很可能本身就是一條線索,提醒我們此處和‘明’的關係,更何況,要是一點兒光都不剩,天一黑,我們和摸瞎有什麼區彆?黃昏後到午夜前的那段時間,基本上等同於了無效,哪裡還有機會搜集線索?”
聞言,眾人紛紛表示認同。
由於此地沒有任何的照明工具,要不是靠著那點兒微光,彆說是像現在這樣,坐下來,圍成一圈交流討論,能不能順利摸回房間,都有些難說。
遊戲雖然殘酷,卻也保持著相對的公平,不會徹底斷絕大家的生機,這一點鬼火似的微光,大概就是證明。
“馬上就要午夜了。”
狡黎突然溫聲提醒了眾人。
“……這麼快?”
陸馨驚訝地瞪大眼睛,目瞪口呆地說道。
今天,他們任務完成得快,回來的時間,比昨天早上不少,本以為會有大把的時間,進行交流討論。
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到淩晨了。
“我們確實已經聊了很久。”徐地傑對於時間的流逝,比陸馨他們要敏感一些,即使比不上狡黎,也能模模糊糊能感應個大概。
話音剛落,他便率先站了起來:“儘快回屋休息吧。”
“屋子還沒分好呢。”王姐提醒道,她指了指寇欒的方向,“剛才討論到一半,他們就回來了。”
聽了王姐的話,寇欒這才想明白,他和狡黎剛剛回來的時候,徐地傑麵上那副無奈的神情,究竟是怎麼回事。
想必他們之前的“討論”,算不上愉快。
“陸馨想和你一塊兒。”
時間緊迫,徐地傑單刀直入地說道。
“……”
寇欒沉默了幾秒,無奈地看向陸馨,表情誠懇地說道:“陸小姐,不是我不想和你一塊兒,隻是昨晚的情況,你也知道了,我自身尚且難保,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倘若今晚再碰上什麼喪心病狂的東西,彆說是保護你,不連累到你,都算是謝天謝地了。”
聞言,陸馨的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見她這副情狀,王姐不冷不熱地“哼”了一聲,卻並未出言譏諷。
這並不是她突然改了性子,而是因為陸馨若是堅持要和寇欒一塊兒,那她就極有可能落了單。
即便心內對陸馨再不喜,她也不想在這種情況下,深夜獨自一人度過。
“……好吧。”掙紮再三,陸馨還是點了點頭,看向寇欒的眼神,柔弱卻不失堅定,“寇先生,我相信你。”
最大的分歧解決之後,幾個人很快就分好了屋子。
狡黎和寇欒、男孩劉鬱和女孩葉謐、陸馨和王姐,保持不變。
隻有徐地傑因為一個室友死亡,一個舍友失蹤,再加上那間屋子裡,詭異的血手印,最終決定和陸馨王姐擠在一間。
至於狡黎和寇欒、劉鬱和葉謐,他們住的都是耳室,空間較小,多住進一人的話,太過勉強。
而陸馨和王姐都是女孩子,占不了多少位置,再加上她們倆住的是廂房,空間較大,即便再多容納一個成年男性,也綽綽有餘。
更何況,幾個人現在是為了生存,哪有什麼心思,真的放下戒備,好好放鬆身心,因此太過講究,反倒顯得不合時宜。
徐地傑的到來,還有幾率為兩位女士,增添一絲安全的保障。
因此,兩個人不假思索地便答應了。
一番安排之後,今夜有兩間屋子被空出,一間就是正對著兩扇關不上的大門的主屋,另一間則是昨夜馬永元出事的臥房。
商議完畢,幾個人相繼起身,但還沒等他們邁步走出這間主臥,狡黎就開口說道——
“子時到了。”
話音剛落,一陣莫名的陰風襲來,幾人不約而同地感受到了溫度在驟降。
自打進入遊戲之後,他們就幾乎沒有感受過風的吹拂,隻有寇欒在昨夜差點遇險前,耳邊似乎有細風掠過。
老頭之前提示過眾人,午夜後,必須呆在屋內。
今夜,他們聊得太過忘情,一步小心就已經步入了子時,而他們此刻呆的主臥,經過他們的分析,卻絕非善地。
剛才還算得上寬敞溫暖的主臥,邁過十二點之後,仿佛變成了無底的深淵,寒涼的陰風中,似乎夾雜著聲聲嗚咽,讓眾人的臉色,瞬間難看了起來。
“趕緊走。”
徐地傑的位置離門邊最近,起身後,他加快步伐,朝著門口走去。
剛至門邊,還沒等他拉開臥門,就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慘叫——
“啊!”
徐地傑伸向門邊的手,驟然一縮,他麵色凝重地回過頭,看向聲源。
隻見位置處在最後的陸馨,大張著嘴巴,煞白的麵色,即便是在詭異的微光下,也顯眼至極。
她的眼中寫滿驚恐,身軀不停地顫抖。
“怎麼了?”寇欒快步走到她的身旁,關切地開口問道。
聞言,陸馨搖了搖頭,她似乎想要回答,卻被恐懼扼住了喉嚨,從喉間溢出了幾個無意義的音節之後,才顫顫悠悠地舉起了右手,音色中帶著哭腔:“大、大家看下手腕……手腕上的表。”
聞言,寇欒立即垂下頭,快速地移動了一下手腕處的絲巾,入目的變化,讓他的瞳孔,不禁向內一縮——
表盤最下方那個代表玩家生存天數的數字,已經變成了“5”。
要知道,昨天這個數字還是“7”,即便剛剛過了零點,新的一天已經到來,數字也應該變成“6”才對,為何會變成“5”?
數字的額外變化,隻有一種解釋,寇欒麵無表情地抬起頭——
“我們中間有人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