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鎮(1 / 1)

隨著小徑的出現,原先那五個人的神情,都變得有些沉重。

為首的那名中年男子,主動走向了寇欒:“想起什麼了嗎?”

聞言,寇欒搖了搖頭:“抱歉。”

王姐見他這幅模樣,又有些憤怒地想要說些什麼,卻被男子一擺手阻止了:“那麼,你要和我們組隊嗎?”

話音一落,五個人的目光,就瞬間鎖定了寇欒。

他們以前都從未在遊戲裡遇見過“王”,對於未知的難度,顯得十分恐懼。

眼下即便享受不到“王”的特權,能夠和“王”結盟,似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思索了片刻,寇欒斟酌著回答道:“我暫時沒有什麼結盟的意願,畢竟,我連基本情況都沒摸清,不過,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絕不會主動做出不利於你們的舉動,有信息也會第一時間進行共享,如何?”

“……好。”

男人瞅了寇欒半晌,才沉沉地應道。

“喂喂喂——”後到的那兩個人,好像剛剛從懵逼中回神,“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是誰?這又是哪兒?”

那兩個人的著裝,極為相似,都是藍白格的寬大衣褲,看款式應該是校服。

率先開口的是一名男孩,站在他身旁的,則是一名看著與他年齡相仿、樣貌清秀的女孩。

麵對這經典的三連問,先前的五個人,紛紛采取了徹底無視的態度,頭也不回地接連走上了小徑。

見狀,寇欒垂下眼眸——

他大概能夠猜出這五個人如此冷漠的原因。

麵對身為“王”的自己,他們大概覺得還有些價值,至於眼前這種一看就是菜鳥的新人,老玩家們巴不得對方,稀裡糊塗地就先替大家踩了雷,自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寇欒雖然明白其中的彎繞,卻無法做到如此心狠,尤其他自己也是個新手,儘管那幾人描述得九死一生,他仍然有一種身為局外人的不真切感。

“學生?”

他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男孩見終於有人理會自己,忙不迭地點了點頭:“是啊,我們倆都在讀高三,自習課摸個魚,玩個遊戲,正抽著卡呢,不知道咋回事,就突然到了這裡。”

聞言,寇欒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此時,男孩也終於看見了寇欒身後的狡黎,他忍不住驚呼一聲:“臥槽!怎麼還有穿古裝的?”

眼看著那五人就要不見身影,寇欒連忙邁步跟上:“先走吧,邊走邊說。”

儘量原封不動地複述了一遍領頭男人的話語之後,寇欒毫不意外地收獲了男孩飽含同情的目光。

那眼神生動地傳達了一個意思——

你瘋了。

至於男孩身邊的女孩,全程都很沉默,似乎性格有些內向,僅僅在交換姓名的時候,弱弱地回答了一句“葉謐”。

男孩叫做劉鬱,生著一雙下垂眼,臉龐還帶著學生的稚氣,跟葉謐是同桌的同學,兩個人一起入局。

說實話,這結伴摸魚,摸得著實有些悲催。

先前的那五個人,雖然對寇欒“老好人”的行徑,有些嗤之以鼻,但還是在交換個人信息的時候,接連開了口。

先前一直和寇欒交談的領頭男人,名叫徐地傑,穿得既商務又休閒,胸前還戴著一個瓶子狀的項鏈——

由於項鏈的造型比較彆致,寇欒忍不住瞟了好幾眼。

徐地傑似乎是那五個人的精神領袖,擁有兩次入局經驗。

“王姐”的本名叫做王珍,一次入局經驗。

幫寇欒說話的“小陸”,全名叫做陸馨,上半身穿著一件寬寬大大的毛衣,下半身卻是一條俏皮的格子短裙,一次入局經驗。

五人中,話語較少的兩位男性,一個叫做馮安,中年人,蓄著山羊胡,一次入局經驗。

另一名叫做馬永元,綠豆眼,神色略帶猥瑣,同樣也是一次入局經驗。

寇欒並未向校服組合,透露自己是“王”的事實,那五人也沒多嘴,反正在當下,這個訊息也沒有什麼用。

更何況,迎著校服男孩關愛傻子的目光,寇欒實在是難以說出“我是王”這句充滿中二氣息的話語。

不知不覺間,這段羊腸小道,就來到了儘頭,寇欒努力用交談,壓抑著心頭的緊張。

這段路逼仄又漫長,四周還都是彌散的白霧,實在算不上是什麼舒適的體驗,好在他的身旁,一直站著他的SSR,阻隔了些許的不適。

那五人似乎早已習慣了此情此景,一路目不斜視地向前,寇欒不禁感到有些疑惑——

遊戲裡究竟有什麼,才能讓僅僅經曆過一兩次的人,就變得如此漠然。

男孩劉鬱倒是一路都很驚奇,天生的下垂眼,都因此而顯得有了幾分精神氣。

期間,他還試圖走進迷霧,沒過多久,卻又再度出現在了這條羊腸小道上:“哇!你們這個迷宮,造得還真是玄妙,就是員工的態度不怎麼樣!”

語罷,他還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最前方的那五個人。

女孩葉謐全程都揪著男孩劉鬱的校服衣角,低低地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道的儘頭是一片類似鄉間小路的泥土地,兩側的迷霧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青黃交雜的植株,約莫有半人的高度。

然而,除了那對校服組合,沒有人留意這片風景,都在埋頭向前走。

男孩劉鬱又想去旁邊看看,女孩葉謐卻拽了拽他的外套收口繩,劉鬱低頭看了看女孩,猶豫再三,還是乖乖地收回了腳步。

鄉間小路大約走了三分鐘,眼前便出現了一座精美的牌樓,上書“明鎮”兩個大字,走筆遒勁,配上朱紅描金的石牌樓,顯得很是恢弘。

牌樓前還立著一個石碑,其上隱隱約約地寫著幾行字。

隻是眾人離得尚遠,再加上石碑上的字體較小,並不能完全看清。

“應該就是這兒了。”徐地傑開口說道,“走吧。”

一時間,氣氛變得格外沉重,就連男孩劉鬱,都忍不住被這樣的氛圍感染,不再嘰嘰喳喳。

“咯咯——咯咯——”

寂靜突然被一串銀鈴般的笑聲打破。

寇欒下意識地抬眼——

隻見方才還空無一人的小路儘頭,赫然出現了一位紅衣女童。

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

徐地傑掃了一眼寇欒,目光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

寇欒不禁無語凝噎了起來。

身為“王”的福利,他還半分沒有體驗到,就先當上苦力了。

不過,遊戲的引導劇情,是他自己跳過的,終究是他理虧,他也不好拒絕。

寇欒在心中歎息一聲,認命地準備邁步。

下一秒,一隻手臂突兀地橫到了他身前。

狡黎眉眼微彎地說道:“彆急,我和你一起。”

語罷,對方便率先向前走去。

望著狡黎的背影,寇欒忐忑的心情,竟然出奇地平複了下來。

他加緊步伐,跟狡黎並排,站在了紅衣女童身前大約半米的位置。

離近了才發現,那女童身著一件紅裙,款式與其說是古代的式樣,更像是現代一片式的連衣裙,隻是顏色紅得詭異,讓人越看越覺得刺目。

寇欒瞧得難受,便將視線轉向女童的麵目,卻見那女童麵如金紙,隻有唇瓣紅得好似滴血。

要知道,正常人的瞳眸,都是深棕色,隻有瞳孔處顏色加深。

可是,這女童的眼睛,除了白眼球的部位,竟然都是一片漆黑,像是白麵上凹了兩個黑洞,讓人不由地心中發怵。

眼睜睜地看著兩人向前,女童終於停住了那陣毛骨悚然的笑聲。

她抬起毫無血色的右手,伸出食指,開始小幅度的晃動,嘴裡還在小聲地念叨著什麼,音色勉強算是正常,就是音調略顯飄忽。

寇欒離她還有半米,聽得模模糊糊,下意識地想要往前,再進上兩步。

“不用。”狡黎卻抓住了他的手腕,“我能聽清。”

“一,二,三,四……九。”狡黎複述了一遍,“她在數數。”

“算上你,我們正好是九個人。”

寇欒蹙起眉頭,心中隱隱地有了不好的預感。

思索了片刻,寇欒大著膽子開口問道:“小妹妹,你在數什麼呀?”

聞言,女童慢慢地抬起頭,黑洞洞的目光,瞬間鎖定了寇欒。

見狀,寇欒還沒感覺到什麼異樣,狡黎就主動側過身體,替寇欒擋下了這種讓人極為不適的注視。

“我在——”紅衣女童咧開嘴巴,再度發出了“咯咯”的笑聲,“數豬豬啊。”

“豬豬?什麼豬豬?”

寇欒一頭霧水地探出腦袋,卻發現身前已經空無一人。

他立即看向狡黎。

狡黎選擇跟他對視到一起:“是憑空消失的。”

“……牛啊!”與此同時,男孩劉鬱也小碎步跑了過來,葉謐則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對方身後,“簡直是大變活人!”

很快,那五個人也一一走近。

劉姐大聲地問道:“小夥子,你們說了啥?”

聞言,寇欒儘量一五一十地進行了敘述。

聽完之後,徐地傑的神色沉沉,他輕輕抬手,撫摸了一下胸前的瓶狀項鏈。

其他人的臉色,同樣不怎麼好,隻有校服組合,還是一如既往,也不知是神經太過大條,還是壓根兒就不信寇欒的說辭。

“豬豬?她在賣萌嗎?”男孩劉鬱甚至嘟囔了兩句。

“總而言之,我們先去看看石碑吧。”格子裙陸馨小聲地提議道。

“嗯。”徐地傑點了點頭,“走吧。”

石碑就在女童出現位置的不遠處,眾人繼續走了幾步,很快就到達了石碑前。

石碑的材質,看著有點像灰色的花岩石,不是什麼珍貴的用料,跟後方雄偉的牌樓相比,不免顯得有些寒酸。

碑上隻有三行字——

“垂耳聆地動,

棘者不斂心。

——勞施”

九個人看著這三行字,除了落款能夠看出,大約是作者的署名,其他的文字,都顯得有些不知所謂。

寇欒摸了摸下巴,再次看向狡黎:“有什麼高見嗎?”

狡黎卻搖了搖頭。

其餘的五人,看樣子也是毫無思路,校服組合則是一副神遊天外的姿態,僅僅掃了一眼石碑,便百無聊賴地退到了一旁。

見狀,徐地傑提議道:“先把這些文字背下來,留待以後再想吧,時間耽誤太久了,該進鎮了。”

眾人瞬間神色一凜。

事到如今,還沒正式入局,詭異之事卻已頻生,這一局遊戲,難度恐怕遠勝以往。

他們心不在焉地來到了牌樓的正下方,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走到極近之處,也隻有中央龍飛鳳舞的“明鎮”兩個大字。

觀察了片刻無果,眾人便集體進入了這座鎮子。

剛剛進入鎮子,原本朦朧的視野,頓時變得清晰了許多。

寇欒並不急著欣賞鎮內的風光,他心中隱隱覺得不對,便轉過頭嘗試著走回牌樓處。

隻可惜,明明眼前看著空無一物,卻好似憑空多出了一道空氣牆,到了入口處之後,無論如何,都無法再寸進。

“彆試了。”徐地傑注意到寇欒的動作,回頭瞧了一眼,“入了局,不破局是出不去的。”

“好吧。”

寇欒認命地轉了回來,開始認真觀察鎮子的布局。

明鎮的麵積,看著不算太大,一眼便能望到頭,兩排皆是錯落有致的矮屋,中間空出了一條還算寬敞的道路,道路的儘頭,就是層疊的山巒。

看來,這鎮子是坐落在山腳下的。

隻是這青天白日的,整座鎮子瞧著,卻無半分生氣,本該是煙火氣息濃鬱的聚居地,竟然連半點人氣都感受不到。

浣衣的婦人、叫賣的販夫、奔跑的孩童,一概都無,寬敞的道路上,除了剛剛進鎮的九人,寂靜得仿佛是一座死城。

要不是頭頂金烏高懸,簡直像是來到了陰間。

山羊胡馮安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聲音有些乾澀地說道:“要不……咱們再往裡走走?一直傻站在這兒,也不是個事兒啊!總要找找線索!”

“嗯。”徐地傑點了點頭,眉頭緊鎖地應道,“走。”

這條道路和方才的小徑相比,雖然算不上狹窄,但也容不下九人並排,眾人心裡發毛,也不敢落得太單。

於是,九個人站成了三排,每排三人,緊貼著彼此向前走。

寇欒身處在最後一排的中間位置,他的左手邊站著狡黎,右手邊則是格子裙陸馨。

陸馨用左手偷偷地拽了一下寇欒的衣角,聲音有些微弱地說道:“寇、寇先生,你可以保護我嗎?這裡真的好可怕……”

寇欒正在集中精力,觀察兩旁的房屋,冷不丁地聽見陸馨的問話,正準備出言安慰兩句,位於前排的王姐,卻忽然回過頭。

原來是眾人貼得極近,即便陸馨放輕了聲音,還是被前排的王姐,聽了個清清楚楚。

王姐扯開自己不遮不掩的大嗓門:“小陸,求人不如求己,我勸你彆來這一套,美人計用在這兒,可不一定好使。”

“你……”陸馨的雙頰,霎時漲得通紅,她狠狠地跺了兩下腳,“我、我沒有!”

隻可惜,王姐壓根兒不等她回應,說完這句話之後,便直接轉了回去。

陸馨本想再解釋兩句,第一排的徐地傑,卻忽然扭過頭,神色有些陰沉地開了口:“彆吵了,專心找線索。”

語罷,他還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寇欒,警告之意甚濃。

寇欒立馬無辜地眨了眨眼睛。

從頭到尾,他一句話都沒說,絕對算得上是無妄之災了。

看來,除了棘手的遊戲,他還得分神注意一下,人際關係的處理。

小插曲很快便過,眾人又開始專心地打量起了四周。

道路兩旁的房屋雖多,卻各個大門緊閉,徐地傑嘗試著敲了一兩扇,卻半晌都無人應門。

寇欒瞧著周圍這近似於複製粘貼的房屋建築,皆是紅瓦青磚,樸素中帶著一絲華麗,古雅之下卻難掩俗氣。

他越瞧越覺得熟悉——

這不就是《不安引》遊戲界麵的樣子嗎?

順著記憶碎片的指引,寇欒竟然真的回憶起了隻言片語。

似乎在他肆無忌憚地跳過遊戲劇情的時候,屏幕上曾經短暫地閃爍過四個大字——

山村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