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希上車前已經被阪口搜過身了，青年像過機場安檢一樣舉著手，有些驚奇地睜大眼看著阪口對他熟練地摸衣袋搜身，等到阪口摸完身，確定林有希身上沒有竊聽器之類的東西後，阪口甚至還從公文包裡拿出了一個特殊的儀器探測了下林有希身上有沒有異能監聽手段。

林有希始終保持驚奇地看著，目光流連在阪口拿出的新奇儀器上，嘴上忍不住道，

“不用檢查我也不會允許彆人對我再做這種監聽的事的，太宰君也不可以。”

係統原本想提醒林有希今天中午他才被栽贓帶了竊聽器偷聽的事，但是看到林有希一臉沒想起的坦然，阪口安吾一臉質疑的複雜。

複雜轉迷惑，迷惑轉複雜。

係統閉麥了。

阪口安吾抬眼看了很多眼林有希，看了很多眼林有希也沒從阪口安吾眼裡分辨出什麼，很快阪口就抿著唇上車了，林有希便撓了撓頭也跟了上去。

因為有了這場提前安檢，阪口安吾才會在車上安心地和林有希談判。

“我不覺得在組織中有什麼泄露點……這是你的異能嗎？林君。”

“對哦。”

林有希遇事不決，全推異能。把信息的來源全部推到異能身上後，才又慢慢開口。

“無論是阪口君的身份、還是mimic的事情——”

林有希在提到【mimic】,這個目前組織裡幾乎沒什麼人知道的暴力組織名字時，刻意頓了頓，瞄向車內後視鏡映著的年長上司平靜的眉眼。

林有希忍不住抿了抿唇，【這就是三重間諜的抗壓能力嗎……完全看不出來有什麼神情變化啊，如果不是我什麼都知道了肯定會被騙過去。真厲害。】

林有希輕快地肯定著阪口的能力。

係統：。

實習生在對上司的能力表示肯定。

祂覺得林有希的抗壓能力在某種程度上也挺厲害的。

林有希隻是頓了一瞬，又繼續道，“但是我的立場也不是在太宰君那邊哦。”

如果讓阪口安吾覺得自己是港口黑手黨的立場的話——身為港口黑手黨背叛者的阪口安吾可能什麼都不會告訴他吧，林有希隨口道，“阪口君也知道的，我今天才入職，對這個組織可沒有什麼歸屬感哦——畢竟這裡連入職大禮包都沒有——如果太宰君的三發子彈和竊聽器不算禮物的話……”

“那你、是哪個組織派進港口黑手黨裡的人呢。”

“啊？”

林有希看到阪口安吾單手握著方向盤，一推眼鏡，居然有了他想要的那種鏡片反光的特效。

林有希還張著嘴“啊”著，就聽到，“是你的國家派你來的嗎？”

“啊？”

【彆“啊”了！】

【啊？】

林有希不明所以，但是還是迅速豎指鼻側，低頭深沉道，“嗯。”

“那林君在這次事件裡，你、或者你們想要的是什麼呢？”

林有希不知道阪口安吾在腦補間給他安了個什麼人設，隻是通過車內後視鏡和望來的阪口安吾對視了一眼，頓了下笑開，“這不對哦，阪口君。”

“現在是我在問你吧。怎麼現在反過來在質問我？現在是阪口君的生死掌握在我手上吧。”

“如果我回去了——可能會告密，如果我沒回去——原本就對阪口君有所猜忌的乾部太宰先生就會如我和他提前說好的，對阪口君疑罪從有，直接做叛逃處理——”

【你什麼時候和太宰提前說好的。】

【太宰又不在。我說我和他提前說好了那就是提前說好了。】

係統：。

這人抗壓能力不是比阪口還強嗎。

“所以阪口君還是告訴我我想知道的信息吧，你唯一的生機就在我的身上了——因為我對太宰、港口黑手黨也沒有那麼忠誠，如果你給出的信息能夠打動我，那說不定——”

“哢噠、”

林有希在撐著駕駛位椅肩俯身靠近阪口安吾時，一下伸手將頭頂的車內燈紐旋熄。

一室驟暗。

隻有青年微滑的半框鏡片後，那淺栗色的、在黑夜裡像是野獸一樣發亮的眼透過後視鏡望來。

【鼓風機。】

【給你上了反光眼就可以了吧……】

【五彩斑斕的黑。】

【行吧，鼓風機。】

青年淺色的發絲微揚，無風自動，和他的話一樣輕快。

“說不定我會願意忠誠於我的【直.係.上.司】哦。”

***

異能特務科間諜阪口安吾，臥底港口黑手黨已經兩年以上，在港口黑手黨臥底期間，於出差工作時接觸到了流亡各國的暴力組織mimic，並受港口黑手黨boss森鷗外委托，進入mimic臥底，讓mimic以為阪口安吾是他們mimic安插入港口黑手黨的臥底，用雙重臥底的身份在兩個組織內斡旋——

“看似雙重臥底實則三重臥底啊。”旁聽到這兒，林有希忍不住吐槽，“這是什麼我臥底了你的臥底結果我其實是他的臥底三重虐戀。”

阪口安吾：。

阪口安吾推了下眼鏡，“所以林君為什麼認為我效忠的對象是異能特務科，而非港口黑手黨呢。”

林有希正伸手卡著車廂頂開燈的旋鈕，哢噠哢噠地擰著玩——他家鄉那邊都是能源車了，這麼老式的車內燈還是少見，林有希撐著頭，“就是——如果在很多組織裡臥底，隻有一個組織是真實效忠的話——如果這些組織裡有政府機關，我覺得肯定效忠的會是國家政府啊。”

阪口安吾沉默了會，忍受著睫毛上一暗一亮的燈光，聽到自己的聲音。

“……為什麼。”

“因為要多重臥底的話——這種人心誌、毅力都遠超常人，要讓這樣的人留下為自己效力，金錢、權力都不可以——”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青年昏黃燈光閃爍的睫毛抬起，看向阪口安吾，“隻有立場和信仰才可以。”

阪口安吾呼吸一窒，久久沒有說話。而林有希從撐著手肘的膝蓋上直起身來，看到車窗外夜色已經降下，不想再浪費太多下班時間了。

“所以這個mimic——政府、港口黑手黨，分彆想從裡麵得到什麼呢？”

“你們——政府和港口黑手黨都知道它被引入日本的事吧。”

阪口安吾的聲音低低的，“……並非是政府引入的。”

果然，人說話時總會下意識代入自己那個最效忠的視角。

“所以，是港口黑手黨引入的？”

阪口安吾沒說對與不對，隻是道，“政府也想除掉mimic，因為他們隻是無序狂亂的暴力組織，登岸橫濱後，隻會像龍卷風一樣為這裡帶來永不停歇的狂卷災難。”

林有希已經從八卦論壇裡得到了mimic的信息——一群由這個世界中被國家背叛、四散流落的歐洲軍人組成的組織，頭領是個有個預測異能的軍人，組織裡都是有著必死之心的求死者，這些無欲無求又一心求死的暴力分子是比他還要可怕一點。

【……所以你乾嘛拿自己和他們對比。】

林有希思考著，“港口黑手黨引入了mimic，但是政府又想要除掉他們。日本政府沒必要刻意把在國外徘徊的灰色幽靈引入國內、好心地為世界清理垃圾。所以，引入mimic並不是政府想做的。”

林有希抬眼，“是港口黑手黨做的——但是目的一定和政府相關。”

青年澄澈的目光定定地透過鏡片直直與阪口安吾對視。“你沉默太久了——阪口君。”

“一直都是我在推導，你還在隱瞞什麼。”

“在這種時候你都要隱瞞的話——”

林有希原本想說什麼威脅的話，但是又陡然反應過來什麼，一下頓住。

按道理，今晚這次談判會是阪口安吾最後破局、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刻，已經知道他身份的林有希要麼會把他的身份告訴太宰，要麼會在他告知一切後——因為林有希那未明的立場，可能會放棄告訴太宰，能夠給他更多喘氣準備的時間，而阪口安吾如果準備滅口的話，林有希他也提前和太宰做了交易，他死後阪口安吾會直接被做叛逃處理——至少作為乾部的太宰會直接宣布他的背叛。

在阪口安吾眼中整件事應該是這樣的，那他還在猶豫什麼，為什麼不告訴他，爭取那可能喘息斡旋的機會。

難道——

青年淺色的瞳孔慢慢縮緊，抬眼時，縮緊的瞳孔就映入阪口安吾蒼白的臉，捏緊方向盤、繃緊青筋的手指，然後是發顫的語音

“林君。”

“快逃吧。”

阪口安吾還是要滅口他？

林有希一瞬閃過這個迷惑的想法。

在青年抬起的眉眼也被迷惑擰緊的時候——就驟然被過曝的亮光照亮。

突然而至的劇烈亮光明亮得近乎有些發冷的意味，像阪口此時冰冷、又顫抖的聲音。

“我……已經被mimic發現了。”

在阪口話音落下的瞬間——

“砰——”

尖銳的輪胎擦地的聲音都瞬間淹沒在劇烈的撞擊聲中。

劇烈白光——終於在林有希縮緊的瞳孔裡顯現出其後真形。

在他看清遠光燈裡的車輛輪廓時，視野就已經驟然天旋地轉。隻有，

“砰——”

完全淹沒一切的聲音。

***

在車輛撞擊的一瞬，林有希似乎有些耳鳴，但還好，他隻是不斷聽到大腦裡播放的【人身意外險】消耗的數值，然後在這個時候還不斷彈出濺開的糖讓他有些出戲——所以怎麼會是糖漿啊，黏得到處都是了。

林有希在車禍的一瞬下意識扯緊了安全帶，在察覺自己沒有受傷後，林有希下意識轉去目光看向阪口安吾，主駕駛的青年看起來不太好。

林有希看到前擋風玻璃完全扭曲變形、徹底破開——安全氣囊彈到了阪口安吾的身上，似乎有濺開的擋風玻璃碎片紮進了他身體，但是脖子上是乾淨的，氣管應該沒有被割到。

但是這人額頭似乎撞到了車窗，林有希不確定是不是他太陽穴撞上去了，隻是看到阪口安吾那一側的車窗都有了蛛網一樣的裂痕，血流從阪口一側額頭流下，林有希沒見過這樣的出血量，也不知道這是否危險，隻覺得好像一瞬間血流就覆蓋了阪口的眉眼。

林有希匱乏的社會經驗至少可以判斷出，這種程度很有可能造成了阪口安吾的眩暈，也可能有腦震蕩，至少阪口安吾沒有行車能力了。而且他身體下麵可能被扭曲的前車廂卡住了。

林有希用了幾秒確認完阪口的安危後，也恢複了點理智，這場襲擊阪口安吾也在車上，阪口也沒逃開，所以——

“是mimic嗎？”

林有希正要說什麼，又一瞬下意識抬手捂著眼，劇烈的車燈光亮一下刺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車燈照得他什麼都看不見，也判斷不出剛剛撞他們的車現在和他們距離，但是林有希能聽到車輛發動機引擎發動時的可怕轟鳴聲，以及輪胎不斷摩擦著瀝青地麵的聲音——這點也和電影好像啊，黑手黨撞人之前都要原地轟油門跟馬瞪蹄一樣準備一會兒。

林有希忍著眼球的刺痛，很快反應了過來即將有第二次襲擊，而且看樣子，第一次襲擊就是對著主駕駛室去的。

那第二次肯定也——

“呲——”

林有希下意識看向阪口安吾，他倒是有[人身意外險]，這個人再被撞一次的話就肯定——

輪胎擦破地麵的刺耳聲音像尖針一樣劃過鋼鐵一般寂靜的黑夜，車室內被驟然逼近的車燈光亮照得亮如白晝，讓人在瞬間好像失去了所有視覺。

包括心跳、呼吸——

林有希沒有這樣身體冰涼過——就是大一體測跑完2400都沒有這樣手腳發涼，繃緊，好像腎上腺素飆到極致，心跳和呼吸都消失，隻餘下本能——

一瞬解開安全帶的青年就和驟然回彈的安全帶一樣，瞬間彈射飛身——

林有希從來沒覺得自己反應這麼快過，在他撲身的那一秒他冷靜得可怕。

瞳孔裡還映著駕駛室蒼白青年捂著流血額頭瞳孔渙散的樣子，飛身，耳膜被劇烈的、不知道是輪胎還是發動機還是已經撞上的撞擊聲重錘得失音。

林有希在飛身的一瞬就從西裝下的槍套裡拔槍，瞬間彈開保險，在他撲到阪口安吾身上的瞬間——

“砰、”

“砰、”

林有希毫不停滯地對著車門按壓把手兩槍。

然後在汽車撞上來的瞬間——

【閃。】

這次不再是係統的聲音了。

而是青年冷靜的聲音。

【基礎閃避。】

【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