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斷袖之謠事畢(1 / 1)

至此,宋、徐兩家都安靜下來。

徐簌到了。

他身著提督所屬的青雀官服,衣袂處沾染上似水非水的汙漬,裹挾著濃重的血腥氣以及似有若無的龍涎香氣翻身下馬,帶起塵土飛揚。

“徐簌已歸,問老太爺安。”

徐簌單膝下跪,抱拳行禮。

府上眾人自覺鬆一口氣,徐簌回來了,此乃斷袖之謠最好的解決時機。

實在毒心。

“徐提督既然已回,此事斷然要給我們宋府一個公道。”

宋大爺不動聲色,外強中乾,隻要徐家找不到切實的證據,最後總歸還是要將他們放走——

畢竟江知重還在這裡!

他乃肩負地方重任的朝廷命官,兩項對壘,還指不定誰會輸呢!

江知重見到徐簌,消散的理智收回來些許,麵色變換如同戲法:

“下官乃是江州知府江知重,徐提督威名在外,令人神往。”

程元渺盯著這宋家大爺,隻覺得此人格外麵目可憎了些,如此圓滑的模樣與之前疾言厲色截然相反,實在醜陋。

徐簌抬手,神色淡漠,夾雜著長路奔波的疲倦厭煩:

“客套話不必說,此事今日必然要解決。”

江知重同宋大爺眼神來往,各自心知肚明,宋易安不是個粗心大意的性子,自然是證據難找。

“斷袖之謠是因貴府作亂在前,若非波及宋家,我們定然也不會上門來……”

宋家大爺不住地往麵無表情的徐簌和徐老太爺臉上瞟:

“既然徐家聲譽有害,不如作罷,好賴宋、徐兩家還有姻親在身,就當今日之事從沒發生過……”

果然一丘之貉,想要以退為進在此處脫身。

程元渺嗤笑道:

“當沒發生過?方才還想要了小侄的性命呢,怎麼的兩位也是看人下菜碟,瞧見小舅舅回來了,才會好好說話了?”

江知重笑得和藹:

“方才本官同賢侄也是有誤會在身,若是隨意就要了程小侄的性命,那這天底下還有沒有王法了?”

程元渺拍拍手,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來:

“誤會與否,小侄隻能說,江大人蹚的這渾水,隻怕是要把自己也帶到臭水溝子裡去了!”

江知重即使心裡對這言語冒犯的小鬼頭格外討厭,但徐家有身份地位的人都在此地虎視眈眈,徐簌剩下的兵雖然沒出現,但很顯然,他的親衛隻怕是將整個徐府圍得水泄不通了。

連隻蚊子都放不出去,更遑論叫救兵了。

“稟徐老太爺,老師,人都帶來了!”

褚晦手裡捧著個紅木盒子,鎖扣隻是輕輕搭著,想來是方才打開過:

“幾個相關證人證物都在這裡了,包括來往通信,契書,以及受令做此事的奴才,供詞都在這裡了,為了避免出紕漏,全是摁了手印畫了押,隻是還沒去官府過明路。”

還好沒去官府過明路,否則隻怕在半路上就被江知重給截住了。

程元渺拿著供詞,緩緩坐下:

“我們的姻親宋家,真是好算計呢,打量著此事是你們自己府裡吩咐人做的,元月二日,宋易許同徐南玉遇險斷腿,兩人關係向來極好,元月五日,鄒二從旁人口中得知宋易許、徐南玉二人或有私情,在稟告了自家主子後,宋易安便有了一個的大膽的想法。”

“得了貴府宋大公子宋易安的吩咐,鄒二便買通了市井流氓周大及其兄弟,捏造事實告知坊間說書人,允諾事後必有重賞,果然,不消一二日,此事便宣揚得整個江州府都知道了。”

“眼見事態大了不好控製,宋易安立刻讓鄒二去解決周大等人,誰知鄒二是個謹慎性子,因害怕最後讓自己背鍋,將這些人都藏了起來,不過也多虧鄒二,否則這些人我們也找不到是。”

旋即,程元渺將這些個供詞、證物等都交由徐老太爺,徐簌,以及江知重、宋家大爺傳看。

宋家大爺緩緩起身:

“人在你們手裡,你們自然是想說什麼就是什麼,便是屈打成招,又有何難?”

褚晦道:

“宋家如今嫡支不過兩房,眼見著宋易許要再次下場,你們可不敢賭他一定就比宋易安差,況且你若不想二房出頭,此事便是最好的法子,一石二鳥,毀了宋易許,再得徐家一諾,往後你們在這江州府,還不是呼風喚雨,要什麼便是什麼,二房再也翻不出你們大房的手掌心了!”

“隻可惜,你們沒算到,我們徐家這麼多年,不是被嚇大的。”

程元渺身子緩緩向後靠,補充道。

宋家大爺那一臉青白交加的複雜神情,實在是令她賞心悅目。

鄒二被帶上來,他渾身倒是沒什麼額外大的傷口,隻是被扇了幾巴掌,掉了兩顆牙,瞧著臉上的腫得不似人樣,又拿了燒紅的烙鐵和銀絲炭恐嚇了他一番,便全都吐露了。

宋易安沉著臉,怒意翻湧:

“好你個鄒二,背主忘恩的東西,怎麼徐家就沒把你打死?!”

“少爺,不是小的啊,是鮑三,他被徐家人收買了,從小的嘴裡套話……”

鄒三後麵的話還說出來,即刻便被衛兵拖下去了,消失不見的時候還遠遠從那邊傳來“小的知道錯了,饒了小的吧——”

餘聲幽遠帶著絕望。

宋易安已然聽出來個大概,人有失手馬有失蹄,他隻能怪自己對下麵的人太過放心了!

做事留有首尾,竟讓有心人鑽了空子。

那鮑三,回去後他定然不會再放過!

徐老太爺一直提心吊膽,聽到後麵,神經終於放鬆了下來,這個死丫頭,還算機敏,知道留有後手,否則真是不敢想象這後果。

隻怕是不能善了,徐家也要遭受不小的危機。

“此事涉及宋、徐兩家,此事既然出在宋家,徐家也不能平白遭受這無妄之災,宋家想如何解決,給予補償?”

徐簌撥了浮於表麵的茶葉:

“最好給個準話,徐某未歸家時,徐府無故遭受欺侮,總得要個說法才是,否則徐家往後如何在江州府立足?”

雙方性質翻轉,這回輪到宋家給徐家一個交代了。

宋家大爺咬咬牙,今日出門沒看黃曆,臨了栽了個大跟頭:

“貴府想如何解決?”

無論如何,他一定是要保住宋易安的!

“既然宋家在朝堂上話語權不如徐家,那自然也無法提攜徐家,隻能從錢財方麵補給了。”

程元渺早就將宋家的產業打聽清楚了,行商上麵,宋家向來是不擇手段的,因此其中不少產業都相當掙錢,徐家人都是讀書人,最忌諱染上銅臭味,平日裡的生活並不算奢靡。

其實說起來,徐家沒落的一部分是在朝堂上失權失勢,另一部分,則是不善經營,家裡那些半死不活的產業就那麼放著,又哪來錢去為徐家造勢,為徐簌購買軍需?

官場上也少不了需要用銀子的地方,也不是單靠貧苦作風就能清名留世的。

宋家大爺被個少年人接了話,麵色也有些不好:

“我竟不知,這徐府已然是程少爺做主了?”

徐簌見宋家大爺強壓怒火的樣子有些想笑,轉頭卻想到,自從元渺墜馬之後,與從前刁蠻跋扈迥然不同了,想來這要錢定然是有她的道理。

隻是要錢總有花完的一天就是了,要太多,這宋家也不一定給的出來。

“元渺所言,等同徐家之意,宋家儘管放心。”

徐簌看著宋家大爺的目光冷凝,落在元渺身上的視線驀的又變得柔和起來:

“無需害怕,儘管道來便是。”

程元渺眼裡閃著狡黠的光芒,隨後大著膽子道:

“聽聞宋家在北都京郊有五百畝良田的莊子……”

一開始她並不覺這莊子有所奇怪,但書中說宋易許儘得先機,身為官員手中並無產業,那先機從何而來?

程元渺托遠岫仔細查驗,卻發現宋家人每月都有人前往京郊的揚州山莊,後才發現此莊作為宋家在上京的暗樁,行商倒是其次,隻是不知藏了什麼秘密。

尤其是農莊不遠處有座海慧山,修了個尼姑庵,香火鼎盛,頗負盛名。

若提及要此莊,宋家必然不依。

明上宋家分為三房,還有一個庶子,早早分家,庶子多年來為皇帝辦事,再加上宋家大房從中周轉,三房也落了個皇商的名頭。

少不了錢。

但其實就是大房二房的財庫罷了。

果然宋家大爺麵色一變:

“揚州山莊是我們祖上的產業,輕易不能給人,若給了,我們如何跟宋家列祖列宗交代?除去這莊子,其餘有可贈予徐家,宋家定不推脫。”

見他咬牙切齒的模樣,恨不能摧心剖肝以明其誌。

果然那山莊帶來的利潤才是巨大的。

程元渺麵露遺憾,心中卻有些得意:

“既然如此,那我要宋家位於江州城外的那處背靠鶴延山帶溫泉的莊子,另外還有京中占地二十頃的半山宅院,以及五家知味齋酒樓的契書。”

知味齋生意稍次迎客來,但也絕對算是掙錢的鋪子了,拿到手裡就是會下蛋的母雞。

這幾家鋪子一天的利潤不用想也知,定然十分可觀。

程元渺目前還要預備童生試,隻能暫且先將知味齋拿到手過渡一下,等她考完試了,再想辦法找徐老爺子談論關於家中產業的重新修繕及經營。

宋家大爺麵色陰沉:

“小小年紀胃口這麼大,彆撐死才是!來人,去府上取契書來。”

下達的命令恨不得一個字一個字往外頭蹦,可見其多麼不甘心。

可若不給,隻怕徐府真要拉宋易安見官,若是在聖人麵前再說兩句難聽的,隻怕仕途就毀了。

程元渺摸摸肚皮,樂嗬嗬道:

“無妨,我宰相肚裡能撐船,區區這點產業,怕是不足貴府五分之一,拿來作為補償,那是最好不過了!”

畢竟宋家有一半的訂單都是做皇宮的生意,這幾年光景不好,宋家也隻能墊著,等聖人娘娘們什麼時候想起來,才敢開口提一句結賬的事情。

資產大大縮水,便是五分之一也足夠宋家傷筋動骨,重新整頓內裡一番了。

徐簌注意力轉回到江知重身上,隻是眼下並非秋後算賬的時機:

“等了這許久,江大人是否也該解決一下和徐家之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