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從盥洗室出來時司蒼布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一動沒動。
此時司蒼布微微低著頭,從背影看像是一座失去岸頭的孤舟,即使擁有固定行動軌線卻也沒有母港可以停泊休憩。
童年在心裡微微歎息:原來喜愛濾鏡真的會讓人在腦海中出現很多莫名其妙的形容,可他能做的、被允許做的事似乎隻有這麼多。
童年調整心態,開口道:“少將,雖然我已經渡過意識協同恢複期,但意識監護貼片還沒有拆。在特籍所的要求中零點之後我不宜出門,此時已經夜裡兩點,在您這裡過夜…顯然更不方便。”
司蒼布沒有回應。
童年硬著頭皮繼續說:“最近三天我都用加班做借口,猛然夜不歸宿怕是需要更合理的解釋,我明天也要去報社上班總得回去洗澡換身衣服,再說我家裡怕是有人在等門。”
童年的理由林林總總相當充分,當然後麵的話都是托詞,絕大多數人都會在穩定島內帶著常規物資防止自己出現任何類型的意外。
“有人等門?”司蒼布的話說出口才意識到自己問了什麼,他想知道什麼?
童年從善如流的回答道:“雙親。”
司蒼布“哦”了一聲隨即衝著門口動了動手指,童年理解。
“我先回去。”童年說完拿起自己的外套,事已至此他出了這個房間也未必能很快能回家,他有些著急迫不想家裡的人擔心。
果不其然,童年剛打開司蒼布的房門便看到甄鳳和趙然斌。
麵次數多了不免產生熟悉感,童年回手帶上房門轉而微笑著說:“看來做副手不容易,您們二十四小時都不睡覺嗎?”
甄鳳苦笑著說:“嗐,遇上特殊情況了。若是以往少將休息的半個月我們都不會出現在他周圍,最多去看看少將的意識流數據。”
童年頷首表示理解,直切重點:“二位要囑咐的內容可不可以在懸浮囊裡邊走邊說?我著急回家。”
“行,走著。”甄鳳說著伸手勾住童年的肩膀,他感覺童年肩頭一僵便問:“咱們算是朋友了吧。”
童年禮貌回應道:“嗯,那就算吧,能有超特人朋友是我的榮幸…”
甄鳳知道童年口不對心,他說:“唉,反正我們算朋友了!”他不喜歡很多東西卻無法抵抗已經形成的結構。
趙然斌公事公辦道:“有關少將的意識梳理方案與您具體的合作協議、保密協議文件已發送至您的個人區塊上了;保密協議內容不可修改,合作文件您查看後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條款可以直接在文檔內編輯進行回傳即可;後續我會申請專用共享區塊用來存放與此相關的所有數據和記錄並將權限開給您。”
童年猜到了這走向卻未想到來的如此之快,他的存在最終被不可見的聰明人定義為司蒼布的意識梳理方案,他竟然要手握最合理的前提和本不該接觸的人多次見麵。
拒絕沒有意義,童年隻能說:“好。”
趙然斌:“短時間內咱們之間會有頻繁的交流,任何時候您有需要都可以聯係我或甄鳳。”
童年:“好,知道了,我會仔細閱讀您給到的協議內容。”
三人說著走到軍事管製區交通台依次登上甄鳳的多人懸浮囊。
甄鳳:“放心,這是我私用的懸浮囊,沒有軍部印記。”
童年:“謝謝您,您很周到。”
甄鳳:“應該的,您幫了我們少將這麼大的忙。”
童年扣好懸浮囊的交叉安全帶後,他開口問:“我想問一句若我拒絕和您們合作會有什麼後果?當然我沒有拒絕的理由和前提,我隻是好奇。”
趙然斌:“我們會說服您。”
童年反問:“若我堅持不同意呢?”
趙然斌:“我們會堅持說服直到您同意,維持少將戰力的穩定是懸浮城的戰備保障之一,相信您和您的的家人都會理解。”她會和甄鳳吐槽關於曾經的一切,但他們仍是一體同心的洛書軍。
童年微微一笑不再多言。這話說的多明白,連家人都出現在趙然斌的語素中,是解釋也是威脅。
趙然斌看到童年意識髓鞘上的內容,她說:“很抱歉,我並不想打擾您的家人或對普特人恃強淩弱。歸根結底兵人天子超餘倒錐必須留在少將身上,不管用什麼方式隻要能緩解他的意識爆裂趨向,我都會儘力促成。看得出您並未將此消息告知您的家人,今晚您的‘工作內容’已經發到您的個人區塊中,如需對家人給出合理的解釋可自行參考。”
“好。”童年說著拿出便攜光屏查看趙然斌給自己準備的加班內容,粗粗一看都可以說是天衣無縫的素材參考了。
童年的手指在光屏上不斷滑動,片刻後再次開口:“我希望能繼續在新同盟報社工作。”
一個人的生命不可能拴在另一個人身上,這沒有道理也反人類。童年認為對司蒼布的治療不可能是持續性的日常操作,他和司蒼布的交集必有時限,他仍需要一份得心應手的工作支持他的普通生活。
等到某一日童年和司蒼布的交集結束後,至少他自己的社會關係沒有被割裂,他可以帶著這段特殊的記憶重新回到平凡的生活軌跡之中。
趙然斌:“當然,我們會做好時間上的安排,儘可能減少對您生活的影響。”
童年:“謝謝,您很周到。”
交談間他們便到了童年居住的小區,童年解開交叉安全帶時趙然斌伸手搭上童年的手臂。
童年不解的望向趙然斌。
趙然斌直視童年說:“你的作用在目前階段不言自明,您需要更周全的保護。”
童年問:“什麼方式?”
趙然斌:“意識監蹤芯片,內含超軍事級彆管控防禦區塊,超軍事級彆管控區塊與懸浮城同盟軍洛書分部的分礦機直接相連,區塊保密級彆六級、超最級彆,能夠查閱此區塊內信息的人唯有洛書軍相關人員;防禦區塊連接懸浮城主礦機,防禦保護級彆五級、平民中的最高級彆。若有異常事件發生所有您周身相應範圍內的彈射防護囊、及防禦性軍事調度均優先保護您。”
童年越聽表情越嚴肅,趙然斌講述完畢他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知道在懸浮城內等級必然存在,但未曾想過區塊信息池中有如此明確的等級劃分,個體生命的權限被這樣明晃晃的分割,連被守衛的順序都真實存在。
童年的記憶裡沒有接觸過政治和軍事,他沒想到自己為司蒼布提供意識梳理的背後竟然讓自己需要這樣級彆的保護。
司蒼布的情況真的已經到了如此危急的階段了嗎?
趙然斌補充道:“您簽署完畢定稿合作文件與保密協議後,除了占用您時間產生的顧問補貼外,我方會為您提供超越常規的防禦保護裝備,包括非軍方人士可持有的軍用激光武備等,並通過合理理由為您安排專門的使用訓練和抗打擊訓練。”
連平民不能持有的軍用激光武備都會下發給他,童年閉上眼沉思片刻才說:“若一切結束後,意識監蹤芯片可以取出嗎?”
趙然斌:“……可以取出,但既然您對我方產生過重要的協同作用,我建議您保留意識監蹤芯片。這樣即便我們合作結束未來對您個人的安全也有所保障,所有下發到您處的所有裝備我方都不會收回,就當…是我方對您提供支持的感謝。”
無非都是官話,童年對武備沒有興趣,他放下心隻說:“可以取出就好,您需要怎麼操作?需要我如何配合?”
趙然斌從自己穩定島內拿出一個注射器,注射器針管中是泛著清冷微光纏繞在一起的暗物質金屬絲,尾端鑲嵌著銀色圓片芯片。
童年從善如流的卷起袖子伸出光潔的手臂,反問:“這裡可以嗎?”
趙然斌:“上臂。”
童年按照趙然斌的要求露出上臂,趙然斌給定點位做了消毒。
童年全程看著意識監蹤芯片被注射入自己左上臂內側皮下,注射速度極快,過程中沒有任何感覺。
趙然斌:“注射頭有麻醉劑。”
童年:“嗯。”
五秒過後,童年“嘶”的一聲捂住手臂。不是說有麻醉劑嗎?怎麼這麼疼!他感覺意識監蹤芯片的那些暗物質金屬絲往肌肉裡麵鑽著,最後緊緊地纏在自己的骨頭上再不斷收緊,連骨頭都要給勒斷了一樣。
甄鳳伸手打開懸浮囊的柔風循環,還用手幫童年扇著風。
趙然斌:“皮上麻醉劑,沒時間為您進行肢體麻醉,事態緊急忍一忍。”
童年痛的連個眼神都不能給趙然斌,他咬著牙壓抑不讓自己發出聲音,整個人冷汗直流。
整整五分鐘疼痛感才逐漸減弱變成可忍受的疼,童年緩慢呼吸調整狀態不在痙攣之後才問:“是你們建議保留?還是拿出來的過程太過繁複,您們不想費事?”
趙然斌:“…都有。”她的表情上首次流露出三分帶著抱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