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日光越來越強,宋希收了思緒,正要起身,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騷亂聲,是怒罵聲和尖叫聲混在一起。
與昨日安靜沉默的氛圍相比,竟讓她覺得有點人味了。
也許內心有些好奇,宋希迫不及待起身,打開那道合上的門。
在她打開門的一瞬間,她如願看見了混亂的場麵,三個身材壯碩的護工死死地抓住一個紅發少年,那個少年看上去和她一般年紀,身上穿著和她一樣的藍白條紋病號服,但那眼神卻透露著這個年紀不該有的狠戾。
同時,她也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液體濺到她的臉上,舌頭一舔,毫不意外地是那鹹腥的味道。
“我……”臟話差點罵出口,宋希又又又失去了意識。
再睜開眼時,一種難捱的束縛感席卷了宋希的全身,她坐在一個奇怪的椅子上,這個椅子像是什麼高科技的產物,她的雙手緊緊箍在扶手上,一個半圓形的零件套在她的腦袋上,使她動彈不得。
宋希直接被氣笑了,短短兩天,昏迷兩次,每次醒來還都這麼狼狽。
“艾莎瘋人院'”,看來我必須要和你死磕到底了。
她抬頭,視線清明時,看清了麵前那個女人,宋希腦海中第一個想法就是,她是來審訊她的。
但很快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因為麵前的女人實在沒有任何的攻擊性。
溫和的麵部線條,如玉的肌膚,含笑的眉眼,甚至連上揚的嘴角都像是被程序設定好的那樣,讓人感到莫名熟悉,忍不住想要親近。
“我是這裡的心理醫生,”連聲音都如清泉般,有一種洗滌心靈的魔力,“我姓陸,你可以叫我陸醫生。”
宋希很快平靜下來。心裡的情緒瞬間被撫平,她感覺不到一絲情緒波動了。
好奇怪,好舒服,這是魔法嗎?
陸梟梟繼續笑著說,“沒事的沒關係的,我是來幫助你的。"
“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
她“飄”到宋希的麵前,嘴角始終是那個弧度。她輕飄飄地伸出手,撫摸著宋希的秀發。
“非常抱歉,我來晚了,你受苦了。”
“放心,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會一直在這裡。”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直到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隻要你需要,我就在哦。”
鼻息間充斥著淡淡的香味,迫不及待鑽進鼻孔裡,但很快,竟被一種血腥味代替,是生肉的口感,不隻是滑膩的血,還有女人的嫩滑的肌膚。
女人倒吸一口涼氣,肩膀上被硬生生咬下一塊肉來,但也隻是忍痛放開了宋希。
宋希此時仿佛被抽乾了靈魂,整個人如老樹枯井般空洞,眼睛也失了高光,隻有嘴角掛著那殘渣血漬。
陸梟梟把手搭在宋希的肩膀上,還是用那種眼神看著她,如同平靜的深不見底的湖麵。
“阿希?”
輕輕喚了一聲,沒有反應。
“這孩子……這麼快就著道了麼?”
這是一條長長的走廊,你的眼前卻是一片漆黑,直到有人扯下那塊黑色的幕布,刺眼的白光又立刻覆蓋一切。
一種失明轉向另一種失明。
宋希死死地抱緊手裡的小醜玩偶,等到適應這強光,她看見那個美麗優雅的女人從走廊儘頭走來,停在她的麵前,溫柔地注視著她。
“你是怎麼進來的?”
“我……我不記得了”宋希聽見一道微弱的聲音從自己嘴裡發出,回蕩在這個冰冷的空間裡。
“我隻記得,我來這裡是來尋一樣東西,找到了,我就走。”
“什麼東西?”
女人的眼神如同融化的春水,聲音似三月的春風拂麵,讓人心甘情願沉淪其中。
東西?
宋希開始陷入回憶。
是啊,什麼東西?記憶中通往過去的那扇門此刻緊閉著,她忘記了有關過去的一切,隻記得她必須來這裡,隻有這個地方,能帶給她歡愉,能令她解脫。
“我不記得了。但我想,我會找到它的。”
宋希的聲音如一顆石子,響在這處空間裡,激起陣陣漣漪。
“可是重要的東西丟了,找是找不到的哦”陸梟梟笑著,嘴角終於比之前上揚了些許,溫柔的表情因為這微弱的改變竟顯得無比詭異。
“除非,讓我來幫助你。”
陸梟梟用那一成不變的語調繼續說著。
聽到這句話,宋希隻是歪了歪頭,抱緊了手裡的玩偶,眼神越過陸梟梟,無神地望向那深不見底的長廊。
她的聲音稚嫩如孩童,空靈若仙樂。
“陸醫生,你,幫不了我。”
話畢,淒厲的尖叫聲突兀地響起。
“啊——”此時的尖叫聲是從陸梟梟的嗓子裡冒出來的,就像鋸子反複拉扯著宋希的耳膜,但她隻是平靜地看著眼前這個扭曲的女人。看著眼前的場景變化。
很快,意識回來了,宋希又回到了這間奇怪的房間。
陸梟梟終於收了那標準的笑容,眼神裡多了一絲意味不明的情緒。
“陸醫生,”這次,是宋希先開口,“你問到你想要的了麼?”
不像之前的稚嫩柔弱,此刻的她如毒蟒,釋放出危險的信號,緊緊盯著麵前的“敵人”。
“敵人”很快示弱:“阿希……在這個地方,一個人是活不下去的。”
“不要叫我阿希。”宋希冷冷地開口,“還是遵從醫患關係,就叫我76號吧。”
陸梟梟站起身,理了理白色長大褂裡修身長裙的裙子褶皺,她的目光裡始終有著母愛般的包容,似乎不會因為任何事物而失去理智,她對宋希說:“那麼作為醫生對患者的忠告,我要告訴你幾條這裡的規則。你可以選擇相信或是不相信。”
“第一,我永遠不會害你;
第二,隻有當你自己完全準備好,才可以打開那扇門。門裡是你真實的幻覺或記憶,你在門裡死了,門外的你也就死了;
第三,你在這裡所求越大,你要付出的也就越多;
最後一條,永遠不要試圖完全信任誰。”
這是一座充滿秘密和寶藏的瘋人院,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是瘋子,深藏著獨屬於他們的秘密和渴望。
但是,無論是離開,還是留下,前提都是,活下去。
在一個個真相和謊言背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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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宋希吃上了來到這裡的第一頓飯,她拿著餐盤,隨意找到醫院食堂的一個位置坐下了。
食堂的環境很好,藍色的桌椅,藍色的餐盤,給人一種海邊寧靜的感覺。抬頭望去,窗邊就是醫院高高的圍牆,圍牆旁種著一排榕樹,灑下一片陰涼的綠蔭。
宋希剛要吃上第一口,一片陰影落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她的麵前。
宋希苦笑,那些奇怪的規則她不在意,但是,吃不上一頓熱乎的飯她是真的很在意!
誰都不能打擾她乾飯!
宋希沒有抬頭,語氣生硬又喑啞:“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林川眼裡有著淡淡的笑意:“昨天的事,算你欠我的。你得補償一下我吧。”
“怎麼補償?”
“我們玩個遊戲吧。你假裝人質被我劫持,”男人懶洋洋靠在了椅背上,垂著眼看著宋希,正如看著一隻陌生的羔羊,“這應該很有趣吧。”
“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不過你得演得像一點。”林川的眼神仿佛掠過她,落在了她身後的某一處上,“不然可就不好玩了。”
宋希微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氣,眼珠似乎向上轉動了一下:“好啊,我答應你。”
這樣,她就不欠林川什麼了。她實在不想和這個男人再有什麼瓜葛。
而且,再不吃飯,飯就涼了啊啊啊啊啊啊。
林川得到了自己滿意的回答,留下一句“明天見“就離開了。
終於能好好吃飯了。
不過醫院食堂的飯菜好像比宋希想象中還難以下咽,不止今天,第二天也是如此。
當林川如約出現在宋希麵前時,她正神情複雜地盯著麵前的飯菜。
看見林川來了,宋希有些如釋重負。
終於不用吃了。
林川也帶來了一些"作案"工具。
兩人對視一眼,就默契地準備起來,像是早就彩排了無數遍那樣。
一段粗麻繩被一圈圈纏繞在宋希的雙手手腕上,最後打了一個死結,宋希順勢倒在林川懷裡,林川的手在她脖子上收緊。
“啊——救命啊!”宋希的脖子被掐住,臉部漲得通紅,“有沒有人來救救我!”
周圍的空氣逐漸稀薄,手上的力道也越來越重,宋希開始腿軟。
我靠,他真是衝著把我掐死來的。
一顆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麵,周圍終於有了反應,四五個護工裝扮的壯漢注意到這裡的情況,停下手頭的事就跑來。
為首的是一位極其健壯的男人,滿身碩大的肌肉撐將那一身白色工作服撐得緊繃,他一邊死死盯著林川,一邊拿著衣領上的領夾式對講機呼叫更多的護工。
密集的腳步聲從食堂外傳來。
“他們來了。”林川微微低頭在宋希耳邊說著,手上的力度又加大了幾分。
在窒息的最後關頭,宋希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笑容,這笑容隻出現了一瞬,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
下一秒,束縛住她的力量陡然消失,林川換個發力方向,直接把她甩了出去,丟在了那群護工堆裡。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秒,宋希透過窗戶,看見林川的背影消失在圍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