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嶺莊位於臨安城南,莊上住著幾十戶農夫獵戶,依山而生。
師玄邵、葉綾君、劉繼一行三人騎著馬,在黃昏前趕到五嶺莊,師玄邵向幾位農戶打聽,卻沒人見過劉蟾與其護衛。
三人隻能循著劉繼指的路,繼續前往劉蟾在五嶺山中的彆院,他們一路騎著馬,往五嶺莊南邊的山林中去,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暗,人煙也愈漸稀少,四周靜謐得隻聽見山風颯颯,眼前的小路延伸進深林中,一眼看不到儘頭,仿佛被吞入幽黑的空洞。
師玄邵覺得不對,問劉繼:“你確定這路沒錯?走了幾裡全是山林,連彆院的影子都摸不著。”
劉繼篤定地點點頭,“那處彆院早年是劉府避暑的去處,所以建在深山裡。”
夜梟啼聲漸起,上弦月悄悄掛上樹梢,師玄邵覺得繼續走山路不妥,對葉綾君道:“天色將晚,若是大晚上在這深山老林裡迷路就不妙了,我們還是先回五嶺莊找個地方住下,明日一早再想辦法。”
葉綾君正欲答應,一陣微風忽然而至,攜來一股淡淡血腥味,葉綾君勒馬,神情一凜,“不對勁,有血腥氣。”
師玄邵也停下來,凝神細細觀察四周,周遭都是樹木野草,夾著三人行進的小道,沒看到什麼奇怪人影,隻聽得到風聲,“周圍看不出什麼異常,也聽不到什麼奇怪聲響,你說的血腥氣是從何處傳來的?”
葉綾君嘗試專注於嗅覺,“像是從西邊草木叢裡傳來的。”
路旁樹林中,荒草灌木叢生,幾乎有半人高,他們將馬拴好,師玄邵也帶上佩劍,葉綾君循著血腥氣味,率先戒備著步入草叢。
師玄邵跟在葉綾君身後走了幾步,也隱隱聞到了血腥味,他又邁出一步,腳下卻突然踩到個硬塊,師玄邵彎身撥開草叢一看,是一塊令牌。師玄邵心中不詳的預感達到頂峰,他將令牌撿起來翻到正麵,即便天色微暗,也能看清上麵飛濺的血跡和兩列字,“士曹參軍”,“劉蟾”。
師玄邵氣極,幾乎要將手中令牌攥碎,“媽的!”
走在前麵的葉綾君停下腳步,低頭看眼前倒在草叢中的兩具屍體,眸色晦暗不明,“看來我們又晚了一步。”
師玄邵走上前去,一名身著墨綠圓領袍的中年男子與一名侍衛打扮的青年倒在一處,二人渾身多處劍傷,鮮血將衣衫染紅了大半。侍衛被一劍封喉,仰倒在草叢中,中年男子心口被一劍洞穿,看這地上蜿蜒的血跡,他似乎臨死前還向前爬行了一段,最終氣力儘失,側著臉趴在地上,雙目圓睜,死狀極為痛苦。
師玄邵心中怒氣與挫敗感正搖撼他已顯脆弱的理智,從今日探查徐府開始,似乎背後有雙看不見的手,總是先他們一步,在他們即將摸到關鍵線索時又將線索斬斷。
師玄邵正想喚劉繼來辨認這中年男子的屍身是不是劉蟾,卻忽然察覺出不對,劉繼是與他們一同來尋找父親的,怎會這麼沉得住氣,既不出聲,也不前來查看屍體!
“師玄邵!”
伴著葉綾君的呼聲,師玄邵察覺一道肅殺劍氣直逼他後腦,師玄邵反應極快,側身躲過奪命一劍,抽出佩劍火麒麟,架住第二次催命劍招,眼前是“劉繼”神情猙獰的娃娃臉。
“劉繼”唇角掛著噬血殘忍的笑,“運氣不錯啊,隻差一點我便能將你的頭顱串在劍上拿去考了。”
師玄邵察覺出“劉繼”內力非一般江湖草莽可比,但他也並未放在眼中,師玄邵被“劉繼”的挑釁激出鬥性,笑道:“小弟弟,你口中的‘一點’隔著的是道天塹,你再苦修十年也未必能趕得上。”師玄邵說罷,催發內力蕩開“劉繼”的劍,當胸一腳將他踹飛出去。
“劉繼”在空中一個翻身,勉強穩住身形,半跪在地,他陰鷙地雙眸盯著師玄邵,右手攏在唇邊吹出忽長忽短的哨音。
師玄邵立刻意識到不妙,這是有預謀的圍殺,他警戒四周,對葉綾君揚聲道:“他還有幫手,你快上馬走!”
話音剛落,四周灌木叢後開始有窸窸窣窣的響動,逐漸向二人合圍,葉綾君眸光一冷,“恐怕來不及了。”
師玄邵細聽周圍動靜,判斷出埋伏者恐怕不止十人,師玄邵將沒帶兵刃的葉綾君護在身後,佩劍火麒麟暗紅的劍身映出師玄邵的苦笑,“葉姑娘,我現在是真後悔擅做主張將你卷進這案子了。我雖不知你武功深淺,但看你那日書市揍王奕,今日潛入劉府,以你的身手脫身應當不成問題。他們的目標是我,對你多半沒什麼防備,你一會兒尋到機會就即刻走,無論如何要將這裡的消息傳回臨安府,讓他們一定要將此案案情奏稟京畿。如有萬一我沒能回去,你去找崔家兄弟,讓他們給我爹娘帶個信。”
葉綾君看著身如堅盾將她護在身後的師玄邵,不自覺笑了笑,這人還是沒變,當得住師父當年對他的評語,“承危局,不畏死”。不過說起來,這似乎是她第三次聽到師玄邵說“給我爹娘帶個信”,這人怎麼留遺言這麼順口?
葉綾君轉身背向師玄邵,戒備著另一邊,“此時留遺言恐怕早了點,師將軍還是惜命吧。”
師玄邵聽出葉綾君這意思是不打算走,可他來不及說什麼,埋伏在四周的黑影已衝出草叢,無數劍光如追魂鬼魅襲來,幾乎都是衝著師玄邵去的。
“劉繼”張狂笑看被圍住的二人,下令道:“彆留活口!”
師玄邵在火麒麟中運上內勁,劍鋒淩厲勢如千鈞,周身不露絲毫破綻,將劈向他的劍刃一一震開。
“劉繼”見殺手們在師玄邵身上一時討不到便宜,喝道:“二隊先解決那女人!”
其中六人聞聲開始轉而攻向葉綾君,師玄邵有意回護,卻被餘下十二人的劍陣纏住不得脫身。
葉綾君毫不慌亂,她身法靈動,從容旋身躲開數劍,回身一拳運上內勁,打向衝到近前的殺手右頰,直接將人擊飛出去,幾顆牙帶著血散在周圍草地。
“劉繼”沒想到葉綾君也如此不好對付,收起輕率,正欲加入戰局。倏然間,不遠處山林上空,一紅一紫兩道煙火幾乎同時劃破天際,綻放在昏暗夜空。
“劉繼”當即變了臉色,留下一句:“務必將這二人性命留下,把師玄邵身上那幾封信帶回來!”說罷他縱身一躍,投入山林,幾息之間便不見蹤跡。
葉綾君見到兩道煙火升空後便開始心緒不寧,但圍攻葉綾君的殺手出劍愈發狠厲,她不得不凝神應對。數道劍光成陣阻絕葉綾君的退路,即便她身法再好也難以全數躲開,師玄邵眼見葉綾君手中無兵刃,必會受傷,著急道:“葉綾君!”
十二名殺手結成的殺陣綿密無隙,師玄邵一時難以衝破,他正不惜賣出破綻也要衝出重圍,葉綾君看出師玄邵要亂來,忙高聲製止,“顧好你自己!”
葉綾君袖中白光一閃,隨後便是幾聲兵刃相接的錚鳴,葉綾君手中純白短刃彈開了數道襲身刀劍,回手運上內勁,純白利刃如孔雀尾羽展開橫飛出去,鋒利刃尖吻過周身殺手的咽喉,四名殺手身形一頓,喉間血痕飛濺,驚目圓睜向後倒下,沒掙紮幾息便已氣絕。
純白的奪命利刃飛回葉綾君手中,竟是一把骨扇,每一葉扇尖都極為鋒利,此刻正滴落著刃下亡魂之血。
最後一名圍攻葉綾君的殺手心中駭然,不由退卻兩步,葉綾君卻沒給他抽身機會,她襲身上前,手中骨扇在他喉間開合,瞬息之間殺手已無呼吸。
師玄邵應對十二名殺手時也沒忘記關注另一邊的戰局,見葉綾君幾息之間解決圍攻之人,心中鬆一口氣的同時也極為驚詫。師玄邵自北境休戰後,閒來無事時最愛與人比武,一年間挑落大齊無數高手,名聲已十分響亮。可看到葉綾君方才的身法、內力還有手中那柄鋒利的純白骨扇,師玄邵自認哪怕是他也不敢輕易言勝。這樣的高手豈會是無名之輩?可他從前竟從未聽說過葉綾君。
“師玄邵!凝神!”
師玄邵回過魂,及時避開劈向他側身的一劍,方才竟一時分神,差點陷入險境。
師玄邵忙將心思轉回眼前戰局,葉綾君於外圍攻向殺陣陣眼,師玄邵及時抓住陣眼的破綻,轉守為攻,泛著暗紅光芒的火麒麟帶著灼熱內勁,貫穿麵前殺手的胸膛,那人立刻癱軟倒地,圍攻師玄邵的殺陣因為少去一環也愈發淩亂。葉綾君立刻配合師玄邵攪亂敵人的劍陣布局,裡應外合將餘下十一名殺手一一擊敗。
二人莫名默契,一同走向初時被葉綾君打落了牙齒重傷倒地之人,師玄邵彎身,手持火麒麟插在離那人咽喉不到一寸的地上,劍刃一斜便可取他性命,師玄邵冷聲問道:“你們究竟是何人?劉蟾和徐渭可是你們殺的?你們究竟在臨安謀劃什麼?”
殺手首領喉中嗚咽,發出幾聲古怪聲響,卻不回答師玄邵的問題。師玄邵心下覺得不對,掰開殺手的嘴,發現他竟沒有舌頭,師玄邵對著殺手口中仔細查看,從他殘損的牙後找到了裝毒的囊泡,若不是葉綾君方才打落他幾顆牙,隻怕他已將這毒囊咬破了。
師玄邵小心地摘出了毒囊才鬆開了捏著殺手臉頰的手,眉頭皺得更深,“竟然是死士?這案子愈發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