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月軒(1 / 1)

清平策 曦羽喵 3748 字 2個月前

臨安城南,名為保和堂的藥鋪外,葉綾君戴著冪籬倚在門口,揉了揉眉心。她夜探徐府本就一夜沒睡,還被師玄邵這個棒槌威脅,上了他的賊船,可謂身心俱疲。

葉綾君沒得選,為了不蹲大牢,隻能跟著師玄邵查案。按照她先前提出的思路,他們查了徐渭那本賬簿上所有與他有交易往來的藥鋪,賬簿上最後一家藥鋪便是城南這家保和堂,也是昨日清晨徐渭運送最後一批藥材出城的地方,葉綾君最後一次見徐渭便是在這裡。

從徐渭的屍體出現在瑞安堂起,葉綾君心裡就有種不妙的預感,或許是因為她跟蹤徐渭打草驚蛇,所以背後那些老鼠為了陰謀不敗露,殺人滅口,又將徐渭之死嫁禍於她。但他們又為何不乾脆對她動手?反而大費周章栽贓嫁禍?

“想什麼呢?”師玄邵詢問完保和堂掌櫃,出門便看到葉綾君倚著門柱發呆。

“沒什麼,想家裡的事。”葉綾君隨意搪塞過去,反問師玄邵,“問訊結果如何?可有收獲?”

師玄邵蹙著眉搖搖頭,“和之前那些藥鋪掌櫃一樣,我給他們看徐渭的畫像,都說沒見過。但提到購置發潮藥材他們倒是都有印象,保和堂這家掌櫃更是立刻就想起來了,他說就在昨日清晨,一個穿黑鬥篷戴著黑色鬥笠的中年男子提走了賬簿上那些藥材,與其他藥鋪掌櫃們證言一致。”

葉綾君道:“現在將軍願意相信我並未說謊了?”

師玄邵挑挑眉,“這隻能證實你的部分證言,不能證明你不是凶手。”

行,這是賴上她了。

葉綾君放棄掙紮,接著問道:“還有什麼彆的線索嗎?”

師玄邵道:“保和堂掌櫃提到,因為黑衣男子買了大量藥材,他曾提出可以送貨上門,但被拒絕,買藥人談妥價錢後耽擱了幾日,昨日一早才帶來兩個手下將藥材提走,十分舍近求遠。”

葉綾君倒不覺得奇怪,“他連買藥材都要如此遮遮掩掩,說明這些交易都不能翻到明麵裡,他自然也不敢讓旁人知道他將這些藥材存放在什麼地方。”

師玄邵點點頭,“你與我想到一處去了,隻是不知徐渭一個軍器少監,購置這麼多發潮藥材究竟要做什麼。”

這也是葉綾君自追蹤徐渭以來一直在想的問題,不過今日看過徐渭的賬簿後她已有些猜測,“徐渭買這麼多藥材,自然不是自己用,他壓價收購發潮藥材,價格再低加起來也不是一筆小錢,唯有將這些藥材倒賣出去方有利可圖。”

師玄邵思索著道:“所以他是要用劣等藥材以次充好哄騙病人,才如此藏頭露尾?畢竟這樣德行有虧的事傳出去會影響他的仕途。”

葉綾君卻並不這麼認為,“若隻是這樣,徐渭如何會被滅口?師將軍,你與差役們查遍徐渭所有線索,都沒查出徐渭被害的原因,隻發現這本可疑的賬簿,我認為這賬簿背後的問題並不隻是‘以次充好牟取暴利’這麼簡單。”

師玄邵見葉綾君像是心中有數,問道:“你還有何猜測?”

葉綾君眸光漸冷,道:“徐渭官至六品,不會是個傻子,他收購這些藥材前自然會提前想好銷路,而他所購藥材都是金瘡藥的成分,試問什麼情況下會需要如此大量的傷藥?我能想到的緣由一是天災,二是打仗。近幾月來從未聽說何處有天災,可如果是因為兵戈之爭,將軍心裡可有數嗎?”

師玄邵擰起眉道:“我大齊去歲剛擊退了北羌,西南屬國巫延國的動亂也已平息,國中已經近一年沒有戰事,我也並未聽聞各地有什麼成規模的匪患。”

葉綾君心道“果然如此”,她神情凝重,但眼下線索有限,再作過多猜測或許反會先入為主,“此案疑點重重,沒有更多的線索難以再作判斷,將軍不妨讓差役們先試試能否查出那些藥材的去向。現在徐渭被害的原因尚不明朗,將軍不如明日帶我去徐府和徐大人當值的軍器司再找找線索。”

師玄邵深以為然地點頭,他抬眼笑看著葉綾君,“葉姑娘條理清晰,思維縝密,可不像是第一回查案?”

葉綾君涼聲回道:“若非我有這點本事,也不必被將軍脅迫,來摻和這樁命案了。將軍既對我處處懷疑試探,又何必要讓我協助查案?若我是真凶,你帶著我也隻會離真相越來越遠。還是說,將軍早覺得我並非真凶,今日威脅我隻是為了白賺個勞力?”

師玄邵被這軟釘子刺得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其實葉綾君沒說錯,雖隻是猜測,但師玄邵直覺葉綾君不是凶手。但屍體為何會在瑞安堂被發現仍是個謎,若她真與這案子有什麼關聯又身手高絕,尋常差役根本看不住她,還不如他親自將人放在身邊看著,還能順道借助她的能力查案。

葉綾君又道:“我後來想了想,差役們連凶器都未找到,隻憑那本賬簿就要將我收押委實牽強,最多不過是帶我回府衙問訊,師將軍,你這算盤珠子可撥得真響。”

師玄邵輕咳一聲掩飾自己心思被戳穿的尷尬,狡辯道:“徐渭的屍身到底是在瑞安堂後發現的,又有那本賬簿中的線索,李威的為人你昨天也見到了,回府衙問訊後他要押你入獄並非不可能。雖說跟著我查案辛苦了些,也總好過吃牢飯吧?”

葉綾君幾乎要被氣笑,“多謝將軍?”

師玄邵欣然接受,“姑娘客氣。”

葉綾君見言語紮不穿這城牆厚的臉皮,懶得再搭理師玄邵,轉身就要走。

“誒。”師玄邵忙攔住她,“你去哪?”

葉綾君沒好氣道:“吃飯。被你人儘其用一天,從早查案到晚,天都快黑了,不許人吃飯嗎?”

師玄邵知道這是捋虎須過了頭,忙道,“自然不能讓姑娘白辛苦,醉月軒的酒菜是臨安一絕,今日便請姑娘去醉月軒嘗嘗招牌菜,全當酬謝姑娘辛苦,如何?”

醉月軒是大齊有名的酒樓,在諸多大城中都有分店,在臨安城也頗有名氣,還有不少人自外地慕名而來,就為了嘗嘗醉月軒的招牌菜,醉八仙,聽說這道菜用八種河鮮佐以甜酒做成,滋味鮮美,回味悠長。醉月軒因為這名氣,價格也水漲船高,一頓下來恐怕花費不少。

師玄邵雖然官至從四品,但他俸祿也經不起揮霍,葉綾君倒也沒想讓他吃了這頓沒下頓,“不必破費,我回去路上隨便找個湯餅攤就是。”

“不破費,走吧。”師玄邵笑著指指街角的馬車,“馬車都備好了,還請葉姑娘賞光。”

伸手不打笑臉人,葉綾君見師玄邵堅持,她也確實想好好祭一祭五臟廟,便隨師玄邵拉上了去往醉月軒的馬車。

醉月軒坐落在臨安最繁華的盛寧街上,因正值新春,街上比平日熱鬨許多,馬車走了許久才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來到醉月軒前。

二人下了車,足有五層高的氣派酒樓門前排著長龍,估摸著排到跟前少說要半個時辰。葉綾君正估量到底是會先排到門前還是會先餓暈,師玄邵牽起她衣袖一角,穿過人群走向門口迎客的夥計。

葉綾君看著師玄邵牽著她衣袖的那隻手,周圍人群熙攘,四處張掛的花燈透著柔和光暈,輕柔灑向身前師玄邵俊逸的側顏,這感覺很新奇。葉綾君想著周圍人來人往,若不牽著難免要被衝散,便沒有掙脫。

門口的夥計看著走近的一男一女,一個衣著華貴,一個穿著尋常布裙,二人並排而行,也不像主仆,夥計不確定地問道:“樓中四層以下桌位已滿,唯有頂層還餘幾個雅座與包廂,新春之際隻向持有醉月箋的熟客開放。二位客官可有訂位?若沒有,煩請後麵排隊。”

師玄邵摸出一塊翠綠通透的玉佩,說是玉佩,其實倒更像個令牌,邊上刻著祥雲紋,正中還有個“甄”字,“我帶朋友來吃個飯。”

夥計看到玉佩一驚,急忙行禮,“原來是東家與貴客,二位請隨我來。”

葉綾君聽到那聲“東家”便想起了其中緣由,卻還得裝作不知,她問道:“東家?”

師玄邵笑道:“我母親娘家甄氏是皇商,這醉月軒正是我家的產業。走吧葉姑娘,今日想吃什麼隨你點。”

葉綾君心中不禁感歎,這師玄邵可真是投了個好胎。

二人跟著夥計上了頂樓,師玄邵想到葉綾君出門總戴著冪籬,想必是不愛見生人,本想讓夥計尋個包廂,卻被一聲熟悉的聲音叫住:“玄邵?”

師玄邵向聲音的方向望去,一個靠窗的雅座被屏風隔著,間隙之間恰好能看見崔言之向這邊揮著手,師玄邵意外而驚喜,“言之?這麼巧,你一個人嗎?”

話音剛落,崔望之從屏風遮擋中走出來,溫和笑道:“自然不是。”

師玄邵笑道:“你們兄弟倆還真是形影不離。來醉月軒怎不知會我一聲?我來臨安在崔府叨擾多日,這頓飯合該我做東。”

崔言之笑答:“就是怕你瞎客氣才不說,誰知道可巧就遇上了。”

一旁的崔望之看向師玄邵身旁時一怔,他目光不動聲色地在二人之間遊了一圈,聲音比方才打招呼時低了幾分,辯不出情緒地喚道:“葉姑娘。”

葉綾君頷首道:“崔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