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春華家中燈光暖黃，靜默籠在二人之間，宛若一層金黃紗帳。她有時也希望自己仍然是十五六歲時天真快樂小小姐，春時約姐姐弟弟出門玩樂，秋時踏一輛單車出門買雜誌，寒暑假高高興興回恭州，最大煩惱是臉上長痘，被人告白時第一反應是心跳加速而不是思考背後利益與謊言真相。

“喜歡一套說辭早就過時了，誰能知道十幾年後我尹春華依然風華依舊？又有誰能保證你從一而終？”尹春華從沙發上包包裡抽出一支煙點燃，將煙支銜在嘴裡咬開薄荷爆珠，提神通氣，“好多人跟我說應該趁年輕多吃自己身體的紅利，應該識趣服軟，但你看我現在靠自己不也一步步往上爬？”

李仕不知是被她的再三拒絕惹怒或是近日任務不順火氣大，站起身提高音量道：“那你當我是什麼？！你當初需要時就利用不需要了就拋掉的玩意？我甚至覺得自己不如你的琴！”

“我們為什麼認識，我想你比我清楚。”

尹春華冷靜自持，她是一場雪，讓李仕失溫，讓他自覺得滾燙，卻告訴他一切是夢境，現實裡有萬重雪山。

李仕被她按下心中怒火，隻得垂頭喪氣做到沙發上，問她要支煙，眼神一刻不離開她，將她每一根發絲記在心中染入骨髓。

藍色煙火燃起又飄出陽台，他啞然許久之後低聲問她：“你有喜歡過我嗎？”

尹春華從來不扭捏，她點點頭，吐息之間仍有酒氣：“有，你對我好我都看在眼裡。”

李仕今年也已經三十二，他抗打壓能力是尹春華追求者們望塵莫及的，被尹春華拒絕如此多次之後他也不氣餒，抖抖摔跤時的灰塵依舊能再次攀登“珠峰”，將煙按滅在煙灰缸，他站起身，語氣已然恢複平穩：“我會讓你再一次喜歡我。”

尹春華對他笑笑：“我是不婚主義，恐怕無論如何你都束手無策。”

李仕自有應對法：“談婚論嫁多膚淺。你隻需明白我非你不可，而我會努力做到最好，讓你非我不可。”

他未待多久，並不打算被尹春華掃地出門，識趣出門回家，她送他到門口，附贈的不是一句再見，而是一句：“我隻擔心你竹籃打水，回過頭懊悔自己浪費大好年華。”

李仕仍然回答她：“我樂意。”

上趕著找虧吃，到頭來愚人牌走一趟愚人之旅後仍然回初始點重蹈覆轍，也不知是好是壞。

尹春華近日忙得很，要幫新劇本預熱，要提前談好資源約大劇場劇場，也要讓一些好劇團來演出。這部籌備中新劇是她無比看好的，講民國時期少女誤入名門世家後步步走向迷失最後在上海街頭死於走火，一切榮華一切豔麗無論好壞都消失，定名為《豔豔》，有燈火闌珊舞台燈光，有女性掙紮迷茫，有強權，有淒切音樂。她想讓這劇本走向更廣闊天地，想要用國外先進攝影機記錄，在黃金時段投放各大頻道。

一連幾天沒見到李仕，她心情舒暢事業更有乾勁，一整周不是泡劇場就是在學校。周六參加一場訪談，周天晚六點半有一場演出，她吃完晚飯後坐在後台溫習台詞，有她坐鎮其他人也不太敢渾水摸魚，開嗓的開嗓背詞的背詞，到時間就各自上場。近來為籌備《豔豔》，投進去不少錢，資金流動大，還好她劇院最大資方是張家明，還好劇團演員給力賣座高。她完工時八點，返場結束後在後台卸妝同Alex你一言我一語話閒。

“Mia，你什麼時候又多認識一個來倒貼的？”Alex簡直將中午學到精髓，自從Nina吐槽過一回公子哥都是倒貼二五仔之後Alex簡直牢牢記心中，但凡多一個來追求者他便如此稱呼一次，尹春華都怕他下班回家時被人打。

尹春華摘下道具項鏈，回道：“首先，你說話最好注意點，身為演員你最好彆在業餘時間受傷，其次，我這段時間認識的一個多了去，你指哪個？”

“下午三點準時派人送點心的，”Alex用三腳貓的口語勉強憋出一句文綽綽俗語：“擒賊先擒王……這個人心很細。”

“你吃了？”尹春華已經懶得糾正他。

“吃了啊，那些很健康安全。”

尹春華近年文化素養提升不少，涵養也好了許多，此刻隻是被他蠢得發笑，而後憋出來一句：“小笨蛋。”

“你罵我？”

“我在寵你，哦對記得明天早上開會。”

她說完就起身提起包走人，讓Alex自己去找人查字典問她意思。

她去停車場開車燃油，點一根煙後主動撥通李仕電話，果然和從前同一號碼。

“你人手挺足的啊李二。”她主觀判斷李仕是那位細心倒貼男，開門見山。

“什麼？”

“下午茶你送的？”

電話那頭李仕有一陣停頓，而後道：“尹春華，你真行，我有那麼蠢？壞事第一個想到我？你求人辦事不找我就算了，壞事第一個想到我頭……”

尹春華沒讓他發完牢騷就掛斷電話。

她直到回家洗完澡後都在思考到底是哪個倒貼男如此惡毒，她劇院有小食堂定點出餐，下午茶蔬菜水果是寡淡些不過也不會苛待員工，到底誰要養她員工，今後演員們挑剔起來要怎麼辦？

無果，她不為小問題浪費時間，隻要她不作為那最後終將有人按捺不住跳出來送她玫瑰，她隻需在最後關頭講：“不好意思我現在無心戀愛。”

她坐在陽台小沙發上整理明天開會用的文件，勾畫批注，睡衣襯衫綢緞麵料舒服透氣，陽台外吹過的風比她助理體貼，都舍不得吹亂她文件和發絲。

李仕也許是氣不過要來和尹春華理論，十點半準時出現在她家門口，開門後提一袋麻小，十分不客氣越過尹春華徑直走向陽台。

尹春華關上門走去將文件收起來，問：“你這個點還沒睡？”

“嗯，”李仕沒好氣看她一眼，而後坐下來利索地給她撥蝦：“給你帶夜宵。”

她不會拒絕，實際上她也有不少和男人曖昧的經驗，李仕現今和她一眾追求者同一賽道，這種不用回禮無足輕重小禮物她還是吃得起。

尹春華也坐回沙發戴上手套，她其實不太需要李仕幫她剝蝦，她更喜歡自己動手，能吸一口湯汁。

“名揚和橋頭炒出來的，你做的？”

“嗯。”

北京的麻小和恭州辣度不一樣，不得不承認李仕手藝一如既往好，他仍然記得尹春華吃東西口味重，簡直為她定製了一份家鄉好味，弊端是睡覺時若不重新換一套睡衣那她將被火鍋料味醃三天。

“你最近很累？”

尹春華點點頭：“嗯，值得。”

李仕不多問不多說，提醒她一句注意休息，而後講起自己這周去紅港出差時見聞，比如傍晚的太平山頂多熱鬨或者招待所北京菜不正宗，尹春華也跟他講起這陣子應酬又碰見鹹濕佬，李仕問她要不要幫她解決，尹春華笑著說他太恐怖，這種人她三言兩語就打發了。

吃完後李仕幫她清理乾淨殘羹不讓一絲油湯落在她古典風家居上，自覺出門不打擾她美容覺。臨了看著門內的尹春華，心生幾分依戀，微微彎腰靠近她，一手攔住她腰身不允她向後躲避，額頭伺機靠上她肩膀，聞見她而後茉莉花香洗發露。

李仕為她做一頓夜宵，條件是用她五秒溫存美好時間。

釣魚也講究不疾不徐，李仕早過心急年紀，卻不介意展示自我脆弱給一位小他八歲女人閱覽：“快一周沒見，我好想你，你想我嗎？嗯？Mia？”

他話音深處滿是眷戀，尾音徐徐滿是成熟男人不緊不慢優雅步調，是今晚溫柔夜風，輕輕繞她身姿。

不需要她回答，他自己有一出獨角戲，劇本下一步寫男主輕吻女主額頭，他更露骨，偏頭吻尹春華脖頸，雖一觸即分但也夠他回味。報紙講女人味比男人味更有魅力，看來是真，否則怎能有如此多男人為尹春華所折服？

“不想，我這周談一項合作進展順利，開心還來不及。”尹春華直截了當打消旖旎氛圍。

李仕不急，他轉去親一下尹春華臉頰，道一聲goodbye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