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歸舟看著麵前的巨大投影，整個人仿若石化了一樣僵在原地，宛若一隻煮熟的蝦子，露在外的小麥色肌膚幾乎紅透。

心慌，羞澀，尷尬，整個人完全不知道該以何種表情麵對林覺，隻想立刻找個地洞鑽進去。

感受到林覺望過來的目光，他嚇得低頭，說話磕磕絆絆，舌頭也仿若打了結：“身上有汗……但是又擔心主人的安危……就……就……這樣了……”

林覺的情況並不比葉歸舟好多少。突然麵對如此影像，除了尷尬，他感覺臉好些也有些發燙。尤其他還和葉歸舟共感，此刻葉歸舟的情緒相當激烈。

這會兒，他被迫跟著感同身受了。從來沒感受過的種種情緒充斥著他的內心，讓他的耳尖也跟著紅了。

床榻上，林覺趕緊閉了眼，安撫道：“無事，以後在浴室裡洗漱便好，無需擔心我。還有我已閉眼，你無需緊張。”

話雖如此，可照影珠太過厲害，將那擦洗的整個過程聲音完美展現，就好像葉歸舟在林覺麵前重新洗了一趟澡。

洗麵巾擦拭皮膚的聲音，擰乾洗麵巾的水聲，洗麵巾在水中的搓洗聲等等，那道道聲音在安靜的臥室內顯得格外響亮。

葉歸舟僵立在原地，羞憤欲死，腦中早已一片空白。此刻他隻恨昨日擦洗時，沒能將臥室內的那截屏風給搬過去，遮擋著擦洗。

林覺亦有些後悔，早知如此，剛才啟動照影珠的動作就該再慢點。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段折磨人的擦洗聲終於停下，照影珠裡傳來了黑市之主的說話聲。

林覺和葉歸舟這才睜開眼。

葉歸舟的臉仍是通紅一片，完全不敢看林覺。

林覺胸口內仍殘留著葉歸舟濃鬱的情緒，但理智上已經冷靜下來。他注視著投影，認真觀看起來。

一開始林覺還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可是看到最後，他發現黑市之主這人有問題！

尤其對方說他救葉歸舟是為了妖丹。等他挖了葉歸舟的妖丹後，會將其賣到男倌館。並暗示那男倌館就是黑市裡的銷魂樓。

這些事他當然不可能做。但這些分明就是原小說裡葉歸舟的真實經曆！

原小說裡，葉歸舟在重傷後，會被一個半人半妖的半妖撿到。

那半妖一開始的確是出於好心救下了葉歸舟，但後來他發現葉歸舟的身體恢複速度遠超尋常妖族，於是想起了妖仙後裔這個傳說。

在巨大的利益麵前，那位原本好心的半妖生了貪念，悄悄去黑市找了買家來驗證葉歸舟的血脈，驗證為真後。

半妖被買家殺死，買家則將葉歸舟強行擄走，囚禁起來。將葉歸舟體內的妖丹養好後，買家殘忍將葉歸舟剖腹，挖出了妖丹。

見葉歸舟長得野性俊美，又將其狠狠玩了幾年。最後膩了，才將其賣到了黑市的銷.魂樓。

葉歸舟在銷.魂樓內受儘了屈辱，過了整整三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後，才拚死從黑市逃出來，之後還找到了那位買家，將其千刀萬剮，挫骨揚灰。

這段經曆給葉歸舟造成了嚴重的心理陰影，使得原本純善的少年，心理徹底扭曲，變得喪心病狂，一心隻想毀滅這個肮臟的世界。

可這些，黑市之主又是如何知曉的？

更古怪的是，從天道那得到的小說劇情線裡，黑市之主從頭到尾都不曾露麵，他的真實身份一直到小說結局，都是一個謎。

怎麼會在此刻盯上葉歸舟，而且對葉歸舟如此厚待，又是安排貴賓房，又是送法器，還出言提醒葉歸舟，讓他小心提防自己？

若用現實文明裡的一句話來概括，這就是妥妥的崩人設。

劇情人物做出了完全不符合他設定的事情來，顯然有問題。這問題又是由何因素促使的？

林覺黑眸中閃過一絲興味，看來這劇情發展越來越有意思了。

投影放完，林覺關了照影珠，重新將其變成發帶係在了自己的頭發上。

他看向葉歸舟。

此刻的葉歸舟臉上的紅暈總算褪去了幾分，隻剩下淡淡的粉色。見林覺望來，神色頓時又變得有幾分不自在。

“看在你如此信任我的份上，我自不會辜負你這份信任。”林覺笑著，眸光幽深，“隻是此人行事詭譎，還是得小心提防。”

“……是。”提到黑市之主，葉歸舟的臉色變得嚴肅又帶著幾分疑惑，“不過……他似乎同我相熟，說不定與失憶前的我認識。”

“可惜可兒給我的藥，隻能治療我的傷勢，無法讓我恢複記憶。”說到這兒，葉歸舟看向林覺，藍眸中帶著期待，“主人可認識他？”

“主人既收留了失憶前的我，若此人與我相熟，主人定見過他。”

他目露渴求，定定望著林覺。

林覺笑了笑：“抱歉，我是在你失憶前的前一天才收留你，對你的過去並不了解。隻知你過去曾有一個姐姐。”

葉歸舟原本見林覺不認識，還有些小小的失望。聽到後麵自己有一個姐姐，他的眸中重新煥發光彩。

姐姐一詞，讓他胸口一暖。腦中依稀有模糊的人影閃過，隻是太快，他抓不住，但他想起了那種感覺。

那種被姐姐關懷時的溫暖和開心。

他雙眸燦然：“我還有姐姐嗎？她現在在哪兒？”

林覺有些不忍，頓了頓還是道：“她已經死了。”

“死……死了？”溫暖瞬間消失，隻剩刺骨冰冷。葉歸舟整個人都僵住了。

“嗯。”林覺歎息，“你正是為了替她報仇，在妖界與一大妖結仇，才從妖界逃到了人界，在人界仍遭到了那大妖所派之人的追殺，所以才會在傷重下遇到我。”

葉歸舟茫然無措地低下頭，胸口宛若被尖刀刺穿一般，疼痛無比。深藍色的眸中，一瞬間盈滿了淚水。

“這樣啊……”他輕聲說著，仍有些無法接受。

“抱歉，主人，我想在內廳靜靜。桌上放著我從四樓天香閣為您買來的早膳。還熱著，您快吃吧。”

葉歸舟匆匆說完，快步走向了內廳。

林覺默默注視著葉歸舟離開的背影，抬手撫上胸口。此刻那一塊堵得厲害，還帶著被撕裂的痛感。這是葉歸舟的情緒。

這便是失去親人的痛苦麼？

他是亙古長存的神靈，誕生於鴻蒙混沌，不死不滅。與他一同誕生的，還有四位上古神靈，和他一樣，也是不死不滅。

若其他四位神靈算是他的親人，那他自然永生都無法體會失去親人的痛苦。

隻是沒想到，意外來到此界，會機緣巧合和葉歸舟產生聯係，借他之心，體驗這人類的萬般情緒。

*** ***

內廳裡，葉歸舟手握寶劍，坐在斷成兩半的桌子殘骸旁沉默發呆，倒是沒再流淚了，隻是眼眶仍有些泛紅。

林覺吃午膳時，便一直關注內廳裡葉歸舟的情況。他是神靈，不太會安慰人。何況喪親之痛，也不是三言兩語就能安慰的。

任何言語在失去至親的痛苦麵前，都顯蒼白無力。

林覺便端著碗，夾了一部分菜到碗裡，坐在內廳距離葉歸舟不遠處靜靜陪著對方，也算是一種無聲的安慰了。

好歹是他手下，他自然做不到葉歸舟在一旁痛苦，他在臥室裡安心吃飯。

林覺很快吃完了飯，將碗筷放到一邊。見葉歸舟仍是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眼神空茫，他終於起身走到了葉歸舟麵前。

“主人？”葉歸舟茫然抬頭，長長的睫毛上仍掛著淚珠，讓他冷峻的臉平添了一分可憐。

林覺歎息一聲，安靜地將少年摟在懷中。

葉歸舟身子一僵，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軟下來。

下一瞬，葉歸舟默默抱緊了林覺，悶聲抽泣起來。沒過一會兒，林覺就感受到小腹那塊的白衣被淚水給打濕透了。

他沒說什麼，隻靜靜抱著葉歸舟，手下意識輕撫著少年的後背。

葉歸舟仿佛發泄似地哭了好久，才慢慢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