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 1)

稻川秋是一名異能力者。

十三歲那年,她開始頻繁穿越到異世界。連著身體帶靈魂,穿越來得猝不及防,從一開始的驚疑不定到後來的一睜開眼睛就能夠融入新世界的身份中,她隻用了短短半年。

她的異能力名為“食我嗅聞”,是徹徹底底的,靠著吞食愛意而誕生的恐怖存在。無論她多麼健康、活蹦亂跳,一旦她被人愛上——

被愛上的瞬間,她就會死亡。死亡後她會回到原世界,同時原世界的流速不變。

一開始,稻川秋對這個異能力頗為頭疼。隨著時間流逝,她又覺得這能力不錯。——啊呀,隻要不被人愛上,她不就可以呆在陌生的世界裡,高高興興地活到老了嗎?

唯一不足的僅僅是她的身體也一並隨著她穿越。病痛總是不愈。

磨牙棒被女生叼在嘴裡,吱吱吱得咬。有人曾說她像是隻老鼠,某種意義上說得也挺對。但關於速度這方麵,她少有碩鼠那樣的靈動,雙手插著兜慢吞吞地移動。

夜色已垂入地平線,山崎樋派的司機隻能將她送到學校門口,剩下的路她一個人慢慢走。

警校的燈火已三三兩兩地熄滅,□□練了一天的學生們無暇顧及其他,倒頭就睡。稻川秋走了一路,也享用了一路的寂靜與安寧。

麵前出現了岔路口,一條路更大些,通往溫暖的宿舍;一條是小路,曲徑幽深,要繞著路程才能回到宿舍。

走哪條路?

她略一思索,走上了櫻花飛舞的小徑。鉛暗的大地吞沒了她的影子,不一會兒,她便路過了小樹林。

“砰、砰砰!”

“呼——呼——”

□□碰撞的聲音,急促的呼吸,還有櫻花秒速五厘米下落時在空中引起的微小的波動。不同的聲音彙集在一起,隨著她的前進而放大,終於,她停住了腳步,微微睜大眼睛。

誰啊,膽大包天到在警校裡麵鬥毆?

一陣驟風吹來,將本就將樹枝壓得更低的櫻花吹得陣陣飛舞。櫻花樹下,鬆田陣平和降穀零拳拳到肉的攻擊錘在彼此身上,雙方卻都默契地沒有發出一聲痛呼。直到他們聽到了停住的腳步聲,將目光轉過去——

站在夜色之間的女生,短發黑眸,膚色白皙,嘴裡叼著一根磨牙棒,眼睛微微睜大。她在白色製服外套了一件黑底金線羽紋的羽織,短褲下的膝蓋上蓋了一片暖寶寶,裹著紗布,腳下卻又踩著運動鞋。這身不倫不類的穿著讓她看上去與這片夜色互不相容,觸目驚心。

像是存在於現代都市傳說中的人物,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羽織的袖子裡掏出魔法棒大喊一聲,呔,妖怪吃我一(魔法)棒!

“……”局麵當然不會如此發展。

事實上,她很快就收斂了些微驚訝的神色,恢複了那股子冷淡的神情。女生把磨牙棒拿下來,還挺有禮貌:“你們打你們的。我就路過。”

降穀零:“……”

鬆田陣平:“……”

兩人對視一眼,一下沒了繼續打下去的心情。

“等等,我們不是……”

“等等,我們不是……”

事實證明他們大概還有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默契,連脫口而出的話都是一樣的。鬆田陣平煩躁地把本就亂的卷毛搓得更亂,結結巴巴地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嗎?”她指了指自己,“我不是說了嗎,路過。”

似乎意識到了他們兩個想要說什麼,她恍然大悟,安撫:“不用怕。我不會告密的。打架這種事很正常,你們這個年紀確實容易衝動……”

等等,這評價聽上去是不是哪裡不對?鬆田陣平嘴角抽搐:“什麼叫做‘你們這個年紀’,你這家夥難道年紀很大?”

反應過來,他猛甩腦袋,像隻卷毛黑貓把身上的雨水抖出去,不高興道:“而且這已經不算告密了吧!”

降穀零默契地接過了他的話頭:“現在已經是宵禁時間,不能任意出入,雖然我們違紀了,但是你……如果被抓到的話,大家應該算共犯。”

共犯?

她歪了歪頭:“但是我……”我出入警校程序都合法合情合理啊。

話沒來得及說完,一道彙聚的光線突兀撕破了黑暗的夜色,巡邏員走了過來,哼著歌舉著手電筒巡邏,目光不時掃過幽深的櫻花林。

雖然沒有注意查看,但隨著他的前進,林中的幾人早晚會被發現。

“嗒嗒嗒”的腳步聲和手電筒配合使用,簡直像是鬼故事。降穀零和鬆田陣平大驚失色,打架算打架,他倆可不想真的背上處分!

兩隻大猩猩來的時候就踩好了點,知道應該往哪裡跑,當即拔足狂奔。然而,現場不止他們三人。

鬆田陣平跑了兩步,腦子一抽往後回頭,原地上那個影子站著不動,茫然得有點兒傻。好不容易她挪了一步,他覺得哪裡不對。

……她的姿勢不太對勁。

視線往下滑,女生膝蓋上的淡藍色暖寶寶映入眼簾,喂、喂,為了裝瘸居然寧願挨處分嗎?!

鬆田陣平瞳孔地震,但反應更快的是他的動作,他毫不猶豫地轉過了身——如果隻有他一人大概還得發愁,但太好了,那邊的金毛混蛋也轉了過來!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明白了對方的意圖。

稻川秋原本想等巡邏員過來再解釋一番,可稍一走神,兩隻大猩猩就撲了過來——等等——挾持人質啊?!

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擔架,左右手分彆被抬起來架住,接著是肩膀被固定,這兩人調整了一下姿勢,由金毛猩猩低頭輕聲問她:“沒問題吧?”

問題什麼?什麼問題?問什麼題?

感覺雙方根本不在同一條連接線上,人和猩猩是不能溝通的,因為物種不同,語言也不通,她滿腦子問號地搖頭,但馬上就發現搖頭根本沒用。

鬆田陣平和降穀零小聲交流兩句,確定了路線。眼看著手電筒的光線越來越近,不敢再耽擱,稻川秋感覺自己像塊肉一樣被往上掂了掂,接著這塊肉就開始往前狂衝。

——嗚哇!!!

夜風隨著他們的奔跑摔到臉上,帶來了代表櫻花與草露的味道,青澀、純粹、讓人昏頭昏腦。稻川秋差點以為自己又要跳進異世界了,但沒有,她隻是穿越到了原始叢林,被兩隻猩猩挾持。

“砰砰砰、”

貼得太近,幾乎能夠感知到他們體內骨骼的響呼。交織在一起的細胞跳起來大喊,快跑!快跑!“咯咯咯、咚咚咚”,人體的各副組織開足馬力,兩人隱約聽見巡邏員大叫的聲音,登時跑得更快。

稻川秋還能說什麼呢?

難道要大喊提醒巡邏員這裡有兩個聚眾狂毆的學生,速速趕來處分嗎?她歎了口氣,又把磨牙棒塞進嘴裡,享受倆人肉轎子的服務。

兩隻猩猩夾著她——鬼知道他們怎麼保持平衡的——一路發足狂奔,將巡邏員甩在了腦後,將她挾到了宿舍樓下。

三人到了宿舍外的圍牆邊才停下。這一段狂奔雖然對平時的他們不算什麼,但剛剛打了一架,又來這一場劇烈運動,兩人的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一些。

稻川秋被放了下來,一路上沒碰過地麵的腳終於腳踏實地。她罕見地表情複雜,過了一會才問:“你們發什麼瘋?”

鬆田陣平沒好氣地說:“你怎麼一點禮貌都沒有?就算不說感謝也不用這樣吧!要不是我們兩個,你就要被抓住處分了!”

“這就是你們兩個抓著我跑的理由?”

降穀零解釋:“因為看到你跑得很慢,如果留在原地的話一定會被抓住……”

他說得很委婉,她那根本就不算“跑得慢”,充其量是烏龜散步,挪一步是一步。如果他們兩個真的跑了,她絕對會被抓住。

感情是在做好人好事。但她之前說什麼來著?——正直沒頭腦的大猩猩。

她歎了口氣,在羽織的袖子裡掏啊掏,正當降穀零疑心她真要抽出魔法棒大喊呔妖孽伏誅時,她終於從裡麵摸出了一疊皺巴巴的紙。

她試圖把它們壓平得像些樣子,但失敗了。她的羽織袖子裡什麼都有,滾了一個下午之後什麼都變得亂糟糟的,什麼紙啊包裝袋啊,全部都得變成酸菜模樣。最後,她隻好就這樣把它們遞了過來。

降穀零摸不著頭腦地接過來一看,沉默了:“……”

鬆田陣平也把頭探過來看:“……”

隻見一整疊紙條都是假條,上麵已經全部蓋好了章,簽好了名字“山崎樋”,必要的時候隻需要再填上請假理由就可以直接用。

這還是俺們老實本分的警校生嗎?!這是警示總監的女兒來遊學吧?!

她問:“到了這裡之後,你們打算怎麼進宿舍?”

鬆田陣平和降穀零:“……爬牆。”

他倆甚至還認真考慮過論爬牆運人進去的難度。

“太好了,加油爬。你們以後一定會成為爬牆之星的。”

稻川秋沒有感情地比了個大拇指,從羽織裡掏出之前山崎樋扔進去的筆,在假條上麵刷刷敷衍了個“看病”的外出理由,大搖大擺地走向門崗亭,徒留兩人大眼瞪小眼。

“……要爬進去嗎?”

“那不然呢?跳進去。”

兩人相顧無言,又不能再打起來,隻好開始悶頭悶腦爬牆。一邊爬一邊懷疑人生,他們剛才為什麼要伸出援手來著?

嗬嗬,這叫伸出援手嗎?這叫添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