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天慶二十四年。

太和宮。

天慶帝原本正在批閱奏章,卻見此時殿外不知為何傳來了喧嘩聲,須臾便有內侍匆匆跑了進來,神色慌張的指著外麵:“陛,陛下,外麵,外麵……”

內侍結巴了一會似乎才終於找回聲音,忙不迭道:

——“空中突然出現了一麵巨大的天幕!”

“哦?”

天慶帝眼眸微眯,心中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有人在裝神弄鬼,當機立斷就想要出門去看到底誰有這麼大本事敢在他的皇宮作亂。

結果剛一跨出門檻,站在房簷下,他便不由被眼前的景象驚的當場怔在原地,隻見那萬裡碧空之上竟真的鑲嵌著一麵泛著光芒的天幕,這等神跡真的是人力所能觸及的嗎?

失神片刻後,天慶帝這才意識到什麼的猛然回神,立刻差遣侍從厲聲道:“快派人前往各州府處探查,這天幕究竟有多少個人能夠看到。”

“是。”

侍從也意識到這件事的嚴重性,當即滿麵凝重的領命而去。

事實證明皇帝的擔心是對的,此時凡是站在大宣國土上的人也全部都看到了這麵天幕,多數不明所以的人將其引為神跡,甚至開始焚香祝禱,還有些人則心生邪念,借此機會散播各種謠言。

本朝才立國不過二十幾年,前朝末年的亂世中,曾與當今對立的一些餘孽還未死絕,天幕一出,不止京城一處動蕩了起來。

與此同時,後宮的某個被人遺忘的角落,殷閔正搗著藥,驚訝的抬頭:“啊這……”

他這是穿越到什麼地方來了啊!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物種不同的天幕就更加不會理解人類的想法了,在上至皇帝下至販夫走卒的平民百姓都在被這神跡牽引著情緒的時候,天幕自顧自的亮了起來,並開始講述起本朝開國皇帝的故事。

鏡中之人的口音與現今差彆極大,許多用詞聽起來也不明所以,但卻奇妙的能夠讓人大概理解其中意思。

作為當事人的天慶帝:“……”

他並不太想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自己是怎麼建國的,畢竟要是講的太細的話,難免就會透露出一些不方便讓人知道的事,然而誰讓這麵天幕並不受他的控製。

於是也隻能無奈的跟著聽。

就這樣,一連過去了許久,天幕每隔一個月宣講一次,逐漸的眾人倒也自細枝末節中摸索出了真相:天幕中不知姓甚名誰,自稱UP主的聲音應是後世之人在講他們這些前頭古人的事,隻是不知為何竟被投映到了這裡。

既不是什麼神仙妖鬼,許多人便一顆心放下肚,但同時卻也引起了一片擔憂——誰也不能保證自己未來或者子孫後代就一點不會犯錯,萬一被這天幕講出,那豈不是就要提前被清算?

因為還未曾做過的事獲罪,這也未免太冤了。

即便當今不是什麼小肚雞腸的人,但這種事被放出來,卻也沒辦法不影響他們在皇帝心中的印象。

天慶帝本人對這番暗流湧動也很頭疼,但這種事還真不是他三言兩語就能夠解決的,甚至就連他自己也不敢保證一點都不牽連。

更何況他其實也希望知道未來自己的江山是否穩固,於是便照常舉辦宴會,邀請大臣們在固定的日子裡到殿中一同觀看天幕,同樣也方便討論一些事。

這日,天幕照常亮起。

【之前的上幾期,我們大致講完了宣朝開國皇帝太.祖殷釗的事跡,說到這裡,那麼問題也就來了:宣太.祖在位期間一直都沒有立太子,直到生命的最後,他究竟選擇了誰來做他的繼承人,將這大好江山托付給對方呢?】

重頭戲終於來了!

殿中的眾人精神頓時一震,坐在最上首的天慶帝也目露精光,眼眸不動聲色的掃過了在場的二十多個兒子,殷閔這個一貫存在感不高的混在其中被他一掃而過,並沒有在意,目光的重點最終還是放在了排列在前幾位,以及幾個平日裡表現比較優秀的兒子身上。

皇子們紛紛在老爹麵前裝的渾不在意,內心卻基本都在祈禱著天幕能夠多說一點自己的好話,畢竟皇帝誰不想當呢?

天幕下的百姓們就當茶餘飯後看個熱鬨,反正這種事也不是他們能管的,隻要皇帝不禍害到他們就行,況且這種事多新鮮?他們這種人竟然還能看到皇家的熱鬨了。

【於是,常常被我們後世戲稱為中間商之一的孝宗就這樣堂堂登場了。】

“……”

現場一片死寂般的沉默,這話聽的滿朝文武麵麵相覷,沒半個人敢公然開口議論皇家的事,天幕對待帝王的輕慢他們也早已經習慣,隻在心裡暗自嘀嘀咕咕。

中間商?難不成這個皇帝很會做生意?但戲稱又能聽出貌似不是什麼好話,所以這個皇帝究竟做了些啥?

坐在上麵的皇帝驢臉拉的老長,這中間商用在這裡一聽就不是好話,孝這個廟號也能看出繼任者不是什麼英明神武的君主,一個皇帝被誇孝,那可見是已經沒什麼可誇的了,多半是個平庸之輩。

他再次掃了眼自己的這些兒子,目光所及之處,皇子們紛紛低頭退避,似乎都在極力解釋這個中間商肯定不是我,是他!是他!

百姓們也能聽出這不是什麼好話,私底下議論紛紛,連連歎氣:“唉,這一聽就不像什麼好皇帝,怎麼不讓當今陛下多活幾年?”

“或許陛下聽了天幕之言後會換個人接班呢?”

“希望如此吧。”

“……”

殷閔坐在宴席間聽的心不在焉,他上輩子原本是個富二代,自然死亡後就帶著記憶轉世到了宣朝,成了天慶帝的第十九個兒子。

因為前頭的兒子已經足夠多了,皇帝對於他自然也算不上有多稀罕,雖然衣食無憂,在宮裡卻是一直作為小透明長大的——殷閔並不是抱怨皇帝對他有多忽視,他的實際心理年齡可不一定比皇帝小,哪裡還需要什麼父愛?

他隻是單純認為,繼承人這種事跟他不可能有聯係,畢竟他很確定自己對那個位置沒有想法,又是個母親早逝沒有外家的,與其枯坐在這裡可能被這些兄弟鬥法波及,倒還不如回去繼續搗藥。

想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自己躁動的兄弟們,隻希望接下來上位的是個對兄弟厚道,最起碼也不要迫害的人就行。

【說到這裡,我就想起一個貌似對於不通曆史的人來說持續了蠻久的疑惑:宣朝的開國皇帝不應該是太宗嗎?】

啊這,這句話一下子就讓天底下但凡讀過書,至少清楚皇帝都該上什麼廟號的人懵了,頓時陷入宇宙貓貓頭的狀態(這個詭異的形容詞還是天幕提起的,那個圖雖然莫名其妙但確實很洗腦)。

有些人結合前幾期講的東西琢磨,當即心說不對啊!今天不是應該講未來繼任皇帝的事嗎?先不說當今陛下才是開國皇帝,太宗一般應該是第二任皇帝才能上的廟號吧?怎麼就開國皇帝了?

也有些人依稀想起天幕就喜歡開那種胡說八道的玩笑,心中就先吃下了一顆定心丸,隻等待天幕接下來的演講。

果不其然,天幕講道:

【之所以會產生這種誤會,倒也不是因為殷釗和黎朝的開國皇帝一樣,打天下全靠兒子和女兒,他自己在一邊打醬油喊call,所以在人們的記憶裡也就跟著繼續打醬油了,畢竟我們之前也講過了,這哥們挺能打仗的,治國方麵嘛……雖然還是存在一定曆史局限性,但對於當時局勢來說也沒什麼太大的毛病。】

哥們……

大殿內的許多人簡直不敢睜開眼,隻希望這一切都是幻覺,天啊,這是可以稱呼皇帝的詞彙嗎?那可是皇帝啊!這也太不敬了吧!

還有天幕後麵的那句話,雖然不清楚這個曆史局限性到底是指什麼,但這欲言又止的語氣明顯是在說當今陛下治國方麵存在不足的地方……有人心驚膽顫起來,生怕下一秒帝王開始發怒。

曆史局限性……

針對這個問題思考片刻,皇帝本人沒什麼表情的道:“繼續聽天幕講。”

他倒要聽聽這後世對他治國的方案有什麼意見。

天幕的聲音仍舊歡快。

【這裡麵主要原因還是在於殷釗的名氣沒有他兒子高,比如說我們談論起他的事跡,幼年全家死絕,被父親的朋友收養,然後天下大亂就開始招兵買馬的打天下,打著打著天下就全都是他的地盤了,嗯……怎麼說呢?不細看還挺平平無奇的。】

“胡言亂語!顛倒是非!”

有大臣忍不住出言嗬斥,實際上這也是天幕下的很多人都想做的事,畢竟打天下這種事怎麼能說得上是平平無奇呢?這話就連村口沒讀過書的小童都不大信。

皇帝陷入困惑:平平無奇?那朕還要怎麼不平平無奇的打天下?朕的兒子和朕相比又有哪裡不平平無奇?

殷閔陷入沉思:好像確實挺平平無奇的,對於現代人來說沒什麼談資啊,拍電視劇總不能枯燥的一直拍主角在打仗吧?星期一,打仗,搶地盤,星期二,打仗,搶地盤……殷釗啊殷釗,你怎麼能如此墮落,要記得休養生息,不能再繼續打下去了!

星期三,打仗,搶地盤。

隻能說,得虧皇帝不知道殷閔在自娛自樂的想什麼。

【平心而論,天底下能當開國皇帝的從古至今才有幾個啊?殷釗的經曆還真說不上平平無奇,能力在所有皇帝中也是能名列前茅的。但人嘛,總是對那些獵奇的事情感興趣,比如你說曆史上某個皇帝的小名叫狗剩,大家一聽:皇帝的小名居然叫狗剩欸!好新鮮,好可愛,必須傳!什麼,你說這是謠傳?好了我知道了,退下吧,繼續傳。

再例如曆史上的某個皇帝被造謠造反之前裝瘋吃豬屎,人們一聽:欸?這個皇帝敢吃豬屎,好新鮮,我喜歡嘿嘿,然後就跟著開始傳,於是知道的人越來越多。相反對於這個皇帝本身的功績就不太清楚了,畢竟又不是人人都看的下枯燥的史書,多是靠文藝作品了解,於是就不可避免的吃了很多洗腦包。】

哪個皇帝這麼倒黴,居然被造謠這種事?

天幕下的眾人大吃一驚,不過這麼說他們倒也的確理解了這個所謂“平平無奇”的意思,不就是說他們陛下的經曆枯燥沒有談資嘛,後人也真是,皇帝是他們能拿來當談資的嗎?

天慶帝的心突然就安了,平平無奇挺好的,最起碼他沒被傳出這種丟人的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