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藤(1 / 1)

辦公室裡有個小而完善的洗漱間,係統就這麼看著黑澤醫生有條不紊地極速衝澡,換好衣服,從頭上拆下五個夾子三個發圈,然後躺在辦公室裡的單人床上秒睡。

為什麼感覺他比我還像個人工智能……

它惆悵地想。

但應對意外的能力大概也是人類的特性之一,至少它自己在麵對今天的意外時,表現得就完全沒有宿主來得遊刃有餘。

……這種情況下很難遊刃有餘吧。

而且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宿主會在這裡當法醫,但他畢竟不是一般人,自己不如他也很正常吧。

係統迅速地安撫好了自己,開始糾結究竟在什麼時候叫宿主起床比較合適。

自然,一切又如黑澤先生所料,係統並沒有機會叫他起床,新的案子在五個小時後降臨,黑澤醫生又展示了米花法醫的另一項必備素養,秒醒。

“沒問題,我在,”他對著電話鎮定地說,完全聽不出剛才還在睡覺,“把屍體送過來,報告今天就能出——隻有一名死者吧?”

“是的是的,”電話那頭的警員十分殷勤,“我們已經在路上了,大約十分鐘之後到。”

“直接送到解剖室。”黑澤陣掛掉電話,迅速地開始換衣服,係統糾結了一會兒,才小心地說道:“宿主,今晚……來得及吧?”

正在綁頭發的黑澤先生動作一頓,語氣有點惆悵:“真不是幻覺啊。”

係統一點不為自己終於感知到宿主的情緒變化而高興。

“都說了我可是來拯救世界的啊!”它開始為自己之前下定的決心而悲痛了,“就今天晚上!世界要毀滅了!是真的啊!”

黑澤陣很輕地笑了聲:“知道了,我記得。”

短短五個小時的睡眠對這個人來說好像就很有用了,當他並不吝惜地展現出情緒的波動時,係統才有些驚詫地意識到,黑澤先生之前那種過分的鎮定,很可能有一部分是來源於缺乏睡眠造成的感知失調。

但什麼人會隻失調情感控製部分,卻可以毫無障礙地工作啊!先天打工人聖體嗎!

“……我會幫忙寫報告的,”係統看著宿主走進解剖室,半晌,無奈地說,“確定趕得上吧?”

黑澤陣點點頭,將工具擺放到手邊。

“對了,”他隨口說道,“我們要去的地址是哪裡?”

“米花町2丁目21番地。”係統立刻回答。

門外警員們運送屍體的聲響終結了室內的安靜。

黑澤陣無聲地歎了口氣,他轉身示意警員把屍體送進來,一邊在腦內對係統道:“工藤新一?這很晦氣。”

“也沒有那麼……”係統再次後知後覺,“你竟然知道工藤家的地址啊?”

被這樣問的黑澤醫生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差了,以至於正在擺放屍體的工作人員不由地更加緊張,差點讓屍體滑下去。

黑澤陣抬手扶了一把,然後揮手讓人離開。

他拿起放在一邊的現場報告,比較好運的是,這具屍體的身份和死因都很明確,因而不需要司法解剖,隻要檢查一遍就行。

“記得報告。”他對係統說道。

“好的好的。”係統迅速在後台跟進驗屍報告,表現得非常熟練,但它的思維顯然還比較遲滯,幾秒鐘之後,才重新續上最初的話題:“哦,確實是工藤家來著。”

“這次比較特殊……”它生怕對方這時候撂挑子不乾,飛快地說道,“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有這麼具體的地點了,而且肯定不會再有彆人家了!實在麻煩的話你不進去也行,大不了我多貸點積分,不用強闖民宅的!”

黑澤醫生挑眉:“你為什麼會覺得我要強闖民宅?”

係統忙道:“沒有要讓你強闖的意思啦!雖然進屋會更好,但門口也行的……”

黑澤陣歎了口氣,打斷它的話:“所以說,我就不能直接去拜訪他嗎?”

真是……詭異,這玩意分明對“這個世界”有一定的了解,甚至對工藤新一有種格外的關注,但在某些細節上,又無知得可笑,它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係統愣了愣:“對哦,你可以直接……這麼說你們認識的啊?”

黑澤陣都有點無奈了。

“我是米花的法醫,”他這話說的有種咬牙切齒的意味,“你說他認不認識我?”

“是哦,我都忘了,”係統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樣一想,你們是不是還挺熟的?”

黑澤醫生冷哼一聲,沒有接話。

係統倒是不覺得尷尬,很自然地繼續說道:“要是你們熟的話,最好能讓工藤新一今晚也留在家裡,那樣可能會更順利一點。”

工藤這小子在它眼中還真是很重要,黑澤陣略帶嘲弄地笑了聲:“他的屍體也可以?”

“當然要是活人啦!”係統居然表現得很震驚,“所以你是真想殺他啊?”

它會這樣說,讓黑澤陣一時也很疑惑:“我哪裡表現得不像是真心了?”

“我還以為隻是你之前加班加的想要報複世界……”係統小聲嘀咕,很擔心對方想要世界毀滅也是真心的,“你現在都不是……你為什麼想殺他啊?”

黑澤陣依然沒有對它的失言發表什麼看法,隻是冷笑:“我是米花町的法醫,你說我為什麼想殺他?”

係統:“……懂。”

它無法繼續圍繞“乾掉工藤新一”這事發表意見了,趕緊繼續拯救世界的話題:“總之,最好的情況就是你們兩個都在他家裡……都活著,其餘的部分我來操作就行,不過事件的時間目前還不太能明確,今晚到明天淩晨都有可能。”

“那還挺有挑戰性的,”黑澤醫生表示,“也就是說,米花町今晚不能發生命案。”

係統:“……”

拯救個世界怎麼就這麼難呢!

好在,有些隊友就算是不想做任務,也總能給予十分有效的支持,短暫的沉默過後,黑澤陣笑了笑:“也不是不行,我正好有個想法。”

當天傍晚,平成(令和)年代的福爾摩斯,著名的高中生偵探工藤新一,被堵在了自家門口。

說“堵門”或許有些誇張,畢竟工藤家那個大門沒兩米寬根本堵不上,但有些人就是有那種氣場,往那一站萬夫莫開的。

要換上身黑衣服,就是標準的□□大哥上門討債。

當然,就算是白衣服,也隻是不那麼標準的□□大哥上門討債。

黑澤先生仗著身高腿長氣場逼人,白大褂穿得像是白風衣,把麵前的高中生襯得弱小可憐又無助,工藤新一滿臉無奈,不知自己又怎麼惹到這位法醫先生了:“黑澤醫生,我今晚還有事要出門,有什麼問題可以明天再說嘛。”

他也不知道該不該讓人進屋聊——再拖下去自己肯定會遲到,但這麼堵在門口,說不定明天就會傳出自己借高利貸的流言。

“這幾天我都沒遇上什麼案子,”高中生偵探決定再努力一下,“上一次還是目暮警官找我去幫忙的,你不能算在我頭上吧!”

清醒一點啊大佬!

在如今的米花警界,“法醫忙瘋了試圖獵殺偵探”的怪談不絕於耳,以至於很少有人能意識到,一開始黑澤陣和工藤新一的關係其實還可以。

畢竟對一個忙碌的法醫來說,有個能幫忙現場驗屍減少工作量的偵探不算什麼壞事。

工藤新一與案件的緣分頗為久遠,但從一年前開始,這位偵探才真正的活躍起來,也是在那之後和黑澤醫生熟悉起來的。

為了尋找線索,工藤新一經常會和專業人士有交流,最開始的時候,黑澤醫生甚至偶爾會和偵探討論幾句案情。

法醫先生的腦子比大部分警察好使多了,而且和偵探一樣有種麵對凶案臨危不亂的冷靜,若非經常出現沒幾分鐘就帶著屍體離開,和工藤新一的交流還會更多。

即使如此,他們仍然算得上熟悉,而且對彼此的感官都還不錯。

直到工藤新一出現在案發現場的次數越來越多。

在警界內部的恐怖傳說流傳開來,以及黑澤醫生開始發表“或許工藤新一死了米花的犯罪率就能變得正常”的可怕言論之前,工藤新一本人就已經意識到,法醫先生看自己的眼神在和看工作對象趨同。

他早就懷疑黑澤先生想把自己當屍體切了。

偵探對此非常無奈,他還沒到體驗社畜生活的年紀,沒法有警署的成員們那樣的共情,但也強烈地體會到了無休止的工作對人的摧殘——黑澤醫生腦子都開始不正常了啊!

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行事果決思維靈活的醫生變成玄學信徒,令徹底的唯物主義者工藤同學十分心痛。

確實,隻有心痛,沒有恐懼,工藤新一和大多數人一樣,並不認為黑澤醫生真的想殺人。

在米花町待久了,大家都形成了思維定式,殺人是要有手法的,最開始被嚷嚷著要動手的那個一定不是犯人……不是。

以黑澤醫生的工作強度,根本沒空去殺人……不是。

至少目前為止米花町還沒有出現過這麼離譜的殺人理由……也不是。

最根本的原因,大約還是長期相處帶來的信任。

說到底,黑澤醫生固然對工藤新一本人態度糟糕,也發表過一些奇談怪論,但大家對他最深刻的印象,還是兢兢業業工作的模範法醫。

他的驗屍結果從來沒有出過問題,速度也快得驚人,更沒有因為個人喜好影響過任何一個案子,哪怕在他想把工藤新一切開的時候,也還是會為後者出現的每一場案子提供最精準的屍檢信息。

當他的可靠形象深入人心之時,那些聽著就離譜的殺人言論也就隻是言論而已。

工藤新一覺得,自己走在大街上被人打一悶棍的概率,比被黑澤醫生乾掉的概率高多了。

……然而,被法醫堵門的概率也不是很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