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米花町警署。
燈火通明的室內,零零散散的幾個警員隨意地圍坐著,一邊吃著泡麵,一邊聊天。
一般的警署不至於這樣熱鬨到深夜,但米花到底是米花,半小時前才出了一起案子,一部分警員跟著去出警了,剩下的幾位也不好懈怠,在警署“自願”加班。
畢竟一晚上兩個案子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
不過到底沒有上司在場,大家們還是比較隨意的,正巧幾人中有位剛來米花的新人,大家便自然地聊起了署裡的人事。
“目暮警部確實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不過他現在基本上已經算是長在米花了吧?”身材高大的山下這樣說著,“如果哪天他突然不在,我才會比較奇怪啊。”
“沒辦法,”他身邊的長穀川笑道,“如果每次有案件都要從警視廳跑過來的話,實在是不太方便啊!”
這話引起了周圍同僚們的一陣笑聲,身在米花,很容易讓人失去對案件的敬畏之心。
“雖然米花好像案子確實比較多……”作為新人的青木還是有些難以相信,“但有到這個地步嗎?”
這天真的發言讓幾個前輩都露出了微妙的神色,山下歎了口氣,拍拍他的肩膀:“青木君呐,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被分配到米花的,但是既然來了這裡,就做好覺悟吧!”
“這裡,可不是那種能悠閒度日的地方啊!”
幾分鐘後,青木朝陽出門上廁所,腦子裡還回蕩著前輩們那像是在危言聳聽的發言。
“說什麼‘仿佛被詛咒了’……有這麼誇張嗎……”小警員這樣嘀咕著,心裡卻也難免有點不安。
他剛來報到三天,之前對米花可謂一無所知,這三天倒確實不輕鬆,可剛開始工作的人,在哪都不會輕鬆的吧……
青木安慰著自己,推開門回到走廊,突然感覺眼前飄過什麼東西。
他心中一驚,幾乎是下意識地猛然轉頭,隻見到一縷銀色長發在黑暗中拂過。
順著那個方向望過去,出現在視線當中的,是個一身白衣的背影。
“咦……?”
青木還沒回過神來,隻是本能地發出了一點疑惑的聲音。
他麵前的那個身影似乎聽到了響動,停下腳步,轉頭望過來一眼。
隻一眼,青木的大腦瞬間空白,被震得僵在原地,當他終於從震撼中恢複過來的時候,對方已經消失了。
是個男人?
青木茫然地呆立在走廊上:他是誰?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努力回憶著男人回眸的瞬間,卻發現自己根本想不起對方的長相,也完全不記得之後他走向了哪裡,腦海中唯一留下的,隻有那雙幽暗的綠色眸子。
純粹而冰冷,像是沒有絲毫雜質的玉,在黑暗的走廊裡仿佛閃著微光。
那是種將一切都視若無物的眼神,顯示出徹底的冷漠和殘酷,在親眼見到之前,青木甚至不敢相信那是人類會有的眼神。
警局裡怎麼會有這麼一個人在……等會,剛剛那個人走路時根本沒有聲音啊!?
這念頭一起,青木頓時感覺一股涼意從頭到腳浸透全身,他不管怎麼努力回想,也實在想不起那人到底有沒有腳了,一時間顧不得其他,連滾帶爬地向著辦公室的方向衝去。
前輩們,救救我啊——!!!
“你說的……是黑澤醫生吧?”
麵對驚慌失措,語無倫次的後輩,前輩們先是麵麵相覷了幾秒鐘,隨後神態各異地看向他,給的答案倒很一致。
“他剛剛過來拿了點吃的,”長穀川看著有點無語,“回去路上剛好遇見你了?沒打招呼是正常的,黑澤醫生不太喜歡說話,啊他那個工作也確實不太可能會喜歡說話啦。”
“……醫生?”青木驚魂未定,口中喃喃,很明顯對長穀川這一大串話理解不能。
山下安撫地拍了拍他,解釋道:“黑澤醫生是咱們這的法醫,必不可少的存在啊,你會覺得他看起來可怕,可能是因為……又加班了吧。”
他低頭算了算:“黑澤醫生是不是已經連續加班三天了?要是我像他這麼工作,怨氣也能衝破警署。”
“黑澤醫生真的有下班過嗎,”中村一邊吃著薯片一邊說,“我覺得他快要猝死了。”
“那可能真的會變成米花警署的怨靈。”長穀川吐槽。
米花町常住人口三十餘萬,人口流動量則有數倍,米花警署下轄警員五百餘人,另有十餘位搜查一課成員長期駐紮,以這樣的警力,才能在維持日常治安的前提下,堪堪應付這裡層出不窮的惡性案件。
而米花町的全職法醫,隻有一個人。
事實上這已經算是特例,日本的法醫本來就很少,其中更有很多是兼職,米花町地處東京,法醫資源本應由警視廳調配。
但米花畢竟是米花,以此地的犯罪率和惡性案件比例,要是全靠警視廳,整個東京的法醫資源都得緊缺。
而如果沒有專職法醫,米花醫院可能都要麵臨人才流失的窘境。
既然如此,苦大家不如苦一人,全日本工資最高流動性最強的法醫崗位就此誕生。
如果說法醫是日本醫生中的底層,那麼米花的法醫就是底層中的底層,凡是不幸被“發配”此地的法醫,無不用儘各種手段逃離,能乾上三個月的都少見,甚至一度誕生了某些奇怪的詛咒傳說。
直到三年前,伴隨著黑澤醫生的到來,這一現象才終於得以終結。
一開始大家都覺得,黑澤醫生作為歸國高材生,會來米花町這種法醫噩夢地,隻是因為不了解本地就業環境,被忽悠了,以他的背景,不出一個月就得跑路。
但很快的,他就以流水線般穩定迅速的工作水平征服了警署上下。
當時署長甚至特地去神社求簽,祈求這位黑澤醫生千萬不要步他前輩們的後塵。
不知是否因為神社“大吉”的神力,往後三年間,黑澤醫生果真一直沒有表現出任何離開的想法,而且身體健康精力旺盛,大有在米花工作到死的傾向。
這麼一位神仙,大家自然隻有供著的份,至於黑澤先生的脾氣差點——那是應該的。
任誰一整年從頭加班到尾,脾氣都不可能好,黑澤醫生沒有衝出去報複社會,已經足以證明他是個感動米花的好人。
“更何況,就算黑澤醫生真的要動手,大概也會先衝著工藤新一去吧,”長穀川笑道,“我們不在他眼裡的啦。”
前輩們又是一陣心照不宣的笑,青木有些茫然:“工藤新一,是那個‘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嗎?”
“哎呀,青木!”山下用手肘推了他一下,“報紙上亂說也就罷了,咱們警局內部,就不要長彆人威風了啊!說到底,不過是個高中生罷了。”
“啊,是,是!”青木連忙點頭。
“可是,”他小聲道,“我還以為他和警視廳的關係不錯?”
怎麼說得那位法醫先生是要殺人一樣。
“工藤新一倒是給目暮警官幫了不少忙,”長穀川笑嘻嘻地說道,“但對黑澤醫生來說就隻有麻煩而已。”
“其實應該是黑澤醫生神經過敏吧,”中村無奈道,“雖然工藤新一確實經常出現在案發現場,但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些案件和他有關啊。”
青木聽得一臉茫然:“這是說……?”
“黑澤醫生認定了,隻要解決掉工藤新一,米花的犯罪率就會下降,”長穀川聳了聳肩,“上周我還聽到他和目暮警官說把工藤新一抓起來試試。”
“畢竟和工藤新一有關的,基本上都是需要司法解剖的惡性案件,”山下歎了口氣,“雖然我也不覺得那個高中生有這種能耐,但黑澤醫生有個發泄的對象也好,總歸……他又不會真的去殺了工藤新一。”
“所以,不行?”
解剖室裡,法醫先生眉目低垂,正在解剖屍體。
他並沒有開口,隻是在腦海中浮起這樣的話語,一個聲音便幻覺般的在大腦裡響起來。
“不行啊,”這個帶著電子音的聲音說,“我這裡是有一些能幫助殺人的道具,但是工藤新一他……這個……總之,不能殺啦!”
“這麼說,”黑澤陣停下刀,“你不是我的幻覺啊。”
“什麼叫‘幻覺’啊!”那個聲音聽起來很激動,“我可是科技遠超你們這個世界的係統!是專程趕來拯救世界的!你竟然以為我是幻覺!”
黑澤陣皺了皺眉:“還不如幻覺有用。”
至少幻覺不會礙著他殺人。
自稱“係統”的玩意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換了個勸說方向:“說實在的,現在已經來不及了,要是我們不趕快行動,後天……啊不,明天這個世界就要毀滅了,要不咱們先行動起來,等這個危機結束,再談其他?”
黑澤陣挑了挑眉,乾脆放下手中的刀,他一邊活動身體,一邊慢悠悠地說道:“我剛剛連續工作了兩天。”
係統:“呃我知道你很忙……”
黑澤陣:“這具之後還有一具屍體在路上。”
係統:“隻要一點時間……”
黑澤陣:“而且還差三篇……五篇驗屍報告沒寫,其中兩篇已經拖了一周。”
係統:“也許……”
黑澤陣:“所以,你為什麼會認為,我在意世界末日?”
靜默。
法醫先生低頭,重新拿起解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