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信
昏昧幽暗的電影院裡,放映機投射出的光影如夢如幻,在幽幽低訴著一則則無言的故事。小憲的心緒好像這飄忽不定的光影,紛繁而沉重。
小憲在黑暗中急切而焦灼地尋覓著,滿心期盼能找到霞那熟悉的身影。右手在褲袋緊緊抓著那封沉甸甸的信箋,好像那是一塊壓在心頭的千鈞巨石,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這封信,他傾注了無儘心血,反複考慮,廢棄的草稿紙堆積如山。每一次落筆,他都力求至臻至美,唯恐字裡行間的絲毫瑕疵會曲解了深情,或是無意間傷了霞的心。雖說信的內容不過寥寥數段,卻涵蓋了對往昔感情的肯定、錯失的歎惋、不再衝動的決心、直麵現實的果敢,以及對霞深深的祝福。
借由銀幕那微弱的輝芒,小憲終是發現了霞。她孤身孑立,靜默而坐,雙臂輕搭在前排椅背,頭深深埋於臂彎之中,似在沉湎思忖,又似在竭力逃避。周遭之人,或專注觀影,或嬉笑玩鬨,與她的孤寂之態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小憲的心猶如被利刃狠狠劃過,。他默默凝視了她片刻,心中驟然湧起無儘的悵惘與忐忑。終於,他強抑心緒,緩緩移步過去,將信輕柔地放入霞的手中,而後決然轉身離去,仿佛隻是與她匆匆擦肩,然而心中卻澎湃著難以言喻的失落。
月光下的重逢
小憲匆匆踏出電影院,如水的月光輕柔地灑落在他身上,他仿若一名倉惶逃離的士兵,毫無勇氣做絲毫的停留,徑直朝著家的方向疾行。
剛穿過五十多長的隴海鐵道橋下涵洞,很快就到了大河口,家園的輪廓漸入眼簾,卻在這一刹那,他注意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尾隨其後。他猛地停下腳步,心中不由一沉,旋即迅速轉身。隻見霞在不遠處靜靜地凝視。
“你去哪?”小憲問詢,聲音中挾帶著一絲不安。霞未作回應,隻是低垂著頭,緘默不語,臉上寫滿了紛繁的情愫。
清冷的月光下,兩人都沒說話,隻是默默地站著。隻有大河口堤壩處水跌落的嘩嘩聲和不遠處時而呼嘯而過的火車轟鳴聲。
他們靜靜的站著,不知過了多久,小憲終是打破了這沉寂:“霞,時候不早了,你回家去吧,你的家人和孩子還在等著你呢。”霞輕輕搖了搖一直低垂的頭,依舊未出聲。
沉默中,似乎有無數的話語在彼此之間流轉,卻又被無形的隔閡所阻擋。終於,霞抬起頭,凝視著小憲的眼睛,聲音堅定而又脆弱:“以前一直是我送你回家,今晚你送我!”
說完,她轉身就走。小憲愣了一下,心中百感交集,猶豫片刻後,還是跟了上去。一路上,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彼此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有腳步聲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
回家的邀請
行至霞的家門口,他們止住了腳步,霞滿含期許地望著小憲說道:“家中沒有人,進來坐一會兒吧,我想和你說說話。”
“今日太晚了,不合適。往後有機會再說吧。”小憲婉拒了霞的邀約,轉身欲走。
霞猛地衝過來,用力拉住小憲的手,放聲慟哭,淒涼的哭聲在寂靜的夜裡回蕩得那般淒厲,仿佛撕裂了夜的靜謐。小憲未能掙脫,又恐霞的哭聲驚擾了左鄰右舍,惹來不必要的蜚短流長。小憲心中一陣慌亂,急切又無奈地說道:“彆哭了,我聽你的,進你家再說。”
黑暗中,霞拉著小憲的手,快步走進了院子,關上了大門,仿若將外界的喧囂與紛擾都隔絕在了門外。
“吧嗒”一聲,霞拉動了開關,黑暗的房間瞬間被橘黃色的燈光照亮,刺目的光芒令小憲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房間整潔而乾淨,空無一人,唯有一張簡易的木桌和幾把椅子靜默地擺放著。牆上掛著霞和如丈夫的合照,他的笑容背後似乎隱藏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冷漠。牆角掛著的幾幅簡約的畫,讓這屋子顯得溫馨卻又透著孤獨。“他,他回老家了,這幾天不在。孩子在我父母那裡。我有太多太多的話想對你說,我,我隻是想說說話!”霞緊張得有些語無倫次,邊說著邊拉過一把椅子讓小憲坐下。
彼此的沉默
小憲微微點頭,緩緩坐了下來。霞也在旁邊的床沿坐下,兩人相對而坐,卻陷入了一片沉默。小憲的心中思緒如潮翻湧,他想問霞究竟去了何處,想知曉她離家出走後是怎樣熬過來的,想問她曆經了多少艱辛,想問她如何在這般境遇中成婚,想問她是否明白他對她的思念是何等深沉。
然而,他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生怕吐露出來會攪亂霞的心境,影響她的家庭生活,更怕自己傾訴時失控,衝動之下鑄成大錯。他心亂如麻,呆愣在原地,許久許久一動不動。腦海中嗡嗡作響,恍惚間仿佛置身於虛幻的夢境之中。
小憲下意識地從口袋裡掏出朋友下午送的幾包香煙,拚命地抽吸著。一大口香煙被吸入口中,再進入肺裡,辛辣的煙味刺激著他。終於,他稍稍清醒了些,一支接著一支地抽著。
霞靜靜地坐在床沿,頭低垂,淚水如斷線珍珠般滑落,壓抑的啜泣聲仿佛在撕裂著心臟。
小憲目光深沉地凝望著她,心中波濤起伏。
兩人相對而坐,周圍的空氣似乎也變得壓抑,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