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景元提醒,鐘離的反應不逞多讓,他隻是覺得今天的意外有點太多了。
金色護盾迅速升起,屏障如琥珀般晶瑩剔透,將機甲的彈雨儘數攔截,激起無數金光碎屑,如銀河灑落。
鐘離往後急退一步,右手空出,凝聚出一道岩元素長槍的虛影。
腰部一轉,以這個發力動作,手中岩槍破風擲了出去。
岩槍直接捅穿上方落下的狼形機甲開火手臂,刺鼻的機油噴出機體。轟的一聲,機甲裝載武器的金屬肢體爆炸,破損的裝甲板和炮管重重飛起。
隨著機甲半報廢衝擊向鐘離的方向,阮梅已經認出了機甲的型號。
“大哥哥,這是公司的‘遠程遙控步離仿生機器’,裡麵沒有生物體,不用留手。”
“步離人?”鐘離喃喃低語。
機甲朝著鐘離的方向直衝猛撞,上方支援部隊朝鐘離的位置瘋狂開火。鐘離右手一揮,長達數米的岩槍在空氣竄出熾金烈影,狂暴的狼形機甲被硬生生打碎,殘骸四散而飛,化作眼前的火花。
自帶戰鬥意識讓鐘離沒有忽視的是,機甲的攻擊軌跡並非指向他,而是被他抱在懷中的阮梅。
從火炮的猛烈程度判斷,是奔著滅口的程序去的。
莫非阮梅這個孩子中知道了什麼不應該知道的東西?——鐘離很快就想到在飛船墜落前,阮梅無意中聽到的龍師關於龍尊的密謀。
他和阮梅都聽到了那段對話,而自己出現於龍師攻擊阮梅之後,在時間差的模糊下,對方會覺得隻有阮梅這個孩子聽到了全程。
與龍師遲風通話的另一邊曾泄密:仙舟羅浮丹鼎司接任的掌管者為持明龍師操控的狐人傀儡,還有龍師涉嫌謀殺龍尊二事。
仙舟狐人又涉及黃金之心失事,且同宇宙中的好戰種族步離人有近親血係,而如今星際和平公司的步離人的仿生機甲被莫名啟動,將阮梅視作了攻擊目標……
暫且分析不出幕後之人有個什麼嚴重的政治訴求,一定要在飛船裡過不去。
鐘離神色不變,暗中觀察仙舟的將軍景元,對此意外有什麼樣的反應。
而不遠處的仙舟將軍可能同鐘離保持相同的想法,也想看看外來朋友的武學功底和淵源,由此景元手按在刀柄上,愣是沒有下一步行動。
“……”這是化外民朋友不讚同的目光。
少年魔神默默凝視著仙舟將軍,狼人機甲的火炮撞到玉璋護盾之上,泛起輕微的漣漪。
——喲,生氣了?好凶啊!
眼睛都發亮變成了豎瞳,還真像又不像持明族的龍尊。
反而更像是其他星球上危險的冷血類陸地原生物種,又或者……像將軍府裡麵以前養的白貓?
倘若他是個巡海遊俠,說不定他就先吹一聲戲貓的口哨“撮撮撮”了。
景元微微走神,不妨礙他接上鐘離的反擊速度。
周身紫色雷霆聚集,景元朝著上方天花板的裂洞劈出一刀,金雷衝天而起,電流在戰場上奔湧,狂暴的能量將剩餘的機甲一同吞噬。
很好,看不出對方的武學淵源,但保底有宗師的實力——在公司機甲全部被打爆後,景元和鐘離心裡同時閃過了一絲淡淡的遺憾。
“哇,過了緊張刺激的戰鬥環節,我們有救了!”
隔著幾百米外,書堆裡麵的研究員迷迷糊糊地爬起來向著鐘離和景元拍手致謝。
“哇啊啊,公司的采礦機器人啊啊啊!!!”
上方這才傳來專員斯科特崩潰的叫聲:“你們知不知道,這一批仿生機甲很貴的啊!!!”
“是誰損毀了公司的財產,我要咬死他!”
斯科特先生怒斥著從裂開的大洞往下看,卻不想一眼定睛看到了仙舟的將軍站在下麵:“……”
景元戰術性後仰:“貴安啊,您就是星際和平公司的專員先生吧。”
“對黃金之心墜毀羅浮一事,希望公司可以儘早回複羅浮的損毀賠償律師函。”
斯科特:“……!”
馬上公司專員所有的憤怒都變成了諂媚。
可以說,狼形機甲已經可以拉去廢品站回收了,但世界上總要留有孤狼。
**
“解決了。”
這邊鐘離在阮梅的要求下,將阮梅放下來。因為專業人員要去檢查斯科特口中莫名其妙自啟動的公司機甲。
幾個胳膊還沒斷的研究員也從書櫃下麵爬出來,幫阮梅一切拆卸機器,打開機甲的能源匣,並連接程序,從技術人員的角度檢查這批機甲失控的原因。
斯科特先生向景元辯解過,由於仙舟聯盟和步離人常年交戰,所以黃金之心所攜帶的這批挖礦機器一直被壓在貨倉中,保證不會在仙舟開啟出售。若不是黃金之心墜落,甚至壓根不會出現在仙舟的土地上,且這批機甲裝貨時就並沒有配備能源和武器,自然也不可能隨便啟動。
被打碎的機甲本身由博識學會模仿步離人的骨骼設計,是用來對付偏遠礦星上危險的洞窟沙蟲用的。
這批機甲從公司發出,準備返回博識學會做年檢。
斯科特發誓他並不知道機甲失控的原因,機甲上配備的武器也不是公司產的型號,所以公司清純無辜的恍若寰宇間飄搖的白蓮花。
阮梅和幾個研究員還在暴力拆機甲,仿佛是一種愛的表達。
小女孩將一大堆導管從機甲背後拽出來,用音速螺絲刀撬開最隱蔽的能源匣,當看見一枚淡紫色火漆一樣的高腳杯圖章印在核心中央時,阮梅和研究員陷入了沉默。
圍觀的鐘離感應到一種古怪的虛數能波動了瞬。
但據悉,在頹唐的自滅者之間流傳著這樣一個說法:宇宙萬物本無意義,人類在星神眼中微不足道。
而倘若星神真的淩駕眾生之上,冷眼俯瞰萬物,又怎會在乎因凡人的愛恨悲歡而贈予力量呢?故此,部分的混沌醫師與秘學僧侶不這麼認為,甚至在很久之前,混沌科學的從業者製造出了一種稱為星神火漆的神秘物品。
星神火漆是一種獨特的封印材料,使用繁複的星軌紋路,蘊藏宇宙中莫測的命途共鳴之力。並且在某些極為特殊的儀式中,蓋上這枚火漆的封印,可以微微撼動宇宙秩序,吸引對應的星神在無垠的時空中投來一瞥。
啟動狼人機甲的能源很可能來自星神火漆奇物。
但是……
【宿主,根據圖片對照,這是這個世界的一種奇物,叫做“歡愉火漆”,出現後會自攜帶歡愉命途的力量。】
係統通過搜圖程序貼心的幫宿主查資料。
至於阮梅和幾個研究員為什麼要沉默,可能是因為歡愉命途出現在哪裡都不奇怪,且因為歡愉星神祂善吧。
一名研究員失聲道:“是假麵愚者要殺了我們?”
鐘離隱約感應到火漆間有一絲不穩定的力量波動。
“也許此事並非如此簡單。”鐘離追隨著波動的力量,以岩元素化作光刃,將能源匣中央的紫色火漆耐心剝離了下來。
當火漆剝離的瞬間,一道赤紅的光芒幾乎要將機甲焚燒,同歡愉火漆一般大小的紅色圓形痕跡從光中出現,伴隨著高塔一樣的形狀。
【宿主,這是毀滅火漆?】係統重新搜圖。
“啊?毀滅火漆也來了?!”幾個研究員大為震撼:“反物質軍團要殺了我們?”
——好熱鬨啊。
鐘離目光微垂,眼睫投下一片陰影,修長的手指在大拇指指節上輕輕摩挲一瞬,岩元素將赤紅的紋路從機甲上剝離,當做證物放在一邊。
他告訴阮梅:“可以確定的是,在剛才的攻擊中,我並未感應到類似歡愉命途存在的痕跡。”
“歡愉的存在像是實驗的乾擾因素。”
阮梅同意的點了點頭,她也是這樣想的。對此世界的原住民來講,有事沒事最好先排除阿哈。
“出來了,程序修複成功。”
同時研究員在平板上敲擊編碼完畢,機甲上方出現了檢索植入病毒的分析光屏。
白光一閃,無數代碼跳動組成綠色卷軸一樣的圖案。
“這是智識火漆!”
——一口氣來三個星神勢力,犯天條也不過如此啊!
博識學會的研究員一眼便看出了熟悉的圖形,甚至開始質疑起了人生:“……我們智識派係也混進來了?”
“原始博士的源究森林打過來了?”
鐘離非常之冷靜,因為他本就是很理性的魔神:“星神火漆隻是一種奇物,無論什麼勢力,都可以釋放這些奇物,幕後之人許同這些派係無關。”
比如星際和平公司若想要讓飛船墜落騙保,他們完全可以往自家的貨物中多塞幾個被命途控製的機器人。當然這樣猜測或許對宇宙間最大的資本勢力並不公平,所以就概述為宇宙中其他勢力也可以使用火漆奇物操控調查的方向吧。
研究員們露出了清澈的眼神:“聽不懂哎。”
鐘離:“……”
總之,目前的麻煩基本解決完畢。
為了避免再出現什麼豐饒、繁育、或者巡獵有關的火漆,依附在高科技機甲上暗殺他和阮梅,鐘離決定還是將現場交給景元將軍和專業團隊處理。
這些事不能妨礙他去幽囚獄附近踩個點。
……
**
——啪啪啪啪。
少年正要帶著小女孩離開圖書館。
也就在此時,遠方腳步聲響起。
悠然的掌聲隨之而來,陰影中有和善的聲音歎道:“龍角龍尾,龍尊之像,石龍之傳,閣下果然不凡,當是我持明流落天外的子嗣。”
鐘離順著聲音的方向一瞥,隻見一身穿藍白長袍的男子緩緩走來。來人有一雙尖耳朵,眼神含笑,看起來非常的誠懇友善。
係統禮貌了:【這又是哪位老登,誰家的部將?】
鐘離:“……”
不過也用不著鐘離應對。
景元將軍終於緩步向前,嘴角微勾,帶著幾分審慎藏在懶散之下:“龍師濤然大人,多年不見,怎麼今天從鱗淵境中出來了?”
“莫非是為了鐘離小友而來?”
鐘離能怎麼辦?鐘離被盯上後隻能說謝謝,他來不及研究仙舟成文法,尋找乾掉不懷好意龍師又不用進大牢的漏洞了。
故此小魔神笑了笑:“宇宙之大無奇不有,天淵萬龍之祖的子嗣並非持明族也不奇怪。
在下雖同貴仙舟持明族形似,從根本的角度判斷,在下隻是域外的旅者,力量淵源同持明族並無關係。”
“這位龍師先生,可對答案滿意?”
看著龍角龍尾卻自己承認不是持明族的少年,龍師濤然的神情緩慢放空,似露出了悠遠的懷念。
——可惜,有仙舟將軍早來一步,無法在這化外民身份上做文章,來不及為持明龍師議會所用。
濤然意猶未儘,覺得有些遺憾。
……
**
“唉……”
劈裡啪啦,光屏鍵盤敲擊聲音乍響。
黃金之心外圍,並非持明族的駭客拍了拍衣袖,銷毀所有登錄公司步離機甲的遠程操縱痕跡。
“災難如此的可怕,如果我們的阿哈大神在此,想必也會潸然淚下的吧!”
“看起來湮滅軍團的行動比傳言中更加肆無忌憚,或者要我說,嗚嗚嗚,博識學會內部也有問題。”
一名羅浮龍師站在不遠處,雙手背負:“遲風的行為過激了,隻是一個小女孩而已,用不著滅口,不過我也會感謝遲風把水攪的越來越渾。”
龍師皺眉:“但你們為何要放歡愉的火漆?”
駭客麵露無辜:“我還以為歡愉火漆是你們放的。”
“並不是……”龍師很討厭酒館的歡愉信徒,揮袖便要離開:“但也不會影響結果。”
這一幕戲該收尾了。
聰明的龍師心不在焉地想,毀滅、存護、智識還有歡愉……隨便什麼鍋已經扣好,剩下的就是看那景元如何調查了。
毀滅派係的名聲臭不可聞,星際和平公司本來就在運送步離人仿生機甲,自己的尾巴都藏不住,還背靠琥珀王稱霸群星,傲慢得不得了。智識派係更是瘋狂,褻瀆的實驗做了不少。黃金之心掉落仙舟雖沒有達到預期效果,但也並非小事,景元這位新上任的將軍,當然也會像之前那些仙舟高層一樣,在重壓下找錯方向。
後方也準備跑路的駭客帶上樂子神的假麵,他剛才沒說謊,歡愉火漆真的不是他悄悄放的。
駭客嗤笑了聲:“老東西們,記得早點打錢,晚一點我怕諸位東窗事發,要賴賬了。”
“嗬,”龍師冷哼一聲,“還是先等景元找公司追責吧——公司絕不輕易低頭的,學會也是一丘之貉,到時候找個替罪羊抓幽囚獄平賬不過是慣例而已。”
就像以前的無數次那樣,他們龍師議會永遠都是作壁上觀。
持明龍師融入水霧,假麵愚者變成一團煙花,仿佛從未存在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