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初次相遇，就是在小樹林中。

當時，17歲的厲然剛憑研究成果從曙光區調入晨曦區，被分配到研究所，與馮玉的母親馮琳成了同事。

作為植物學家的他，對小樹林裡的超能植物展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漸漸地，兩人在小樹林裡偶然相遇得多了，也熟絡了起來。

一次馮玉因為備考受挫，忍不住向厲然傾訴。

厲然微微一笑，說：“人生總會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開花。我從黎明區一步步走到這裡，沒有背景，也沒有捷徑。隻要堅持，總會有突破的機會。”

他的語氣溫和，卻有一種從泥沼中掙紮出來的堅定，讓馮玉記憶深刻。

馮玉後來才知道，分級測試之外，還有一種極少人能夠實現的途徑——依靠在本職領域中的卓越表現，被破格提拔到更高等級的區。

這種“積分晉升”的製度幾乎是普通人唯一能夠改變人生的機會，但難度極高，能通過的人鳳毛麟角。

而厲然就是其中一個，還未成年的時候，他就憑借著在植物學上的天賦和在黎明區研究中的貢獻，他以助理研究員的身份被挖掘到星耀區，而後通過一個個出色的研究成果逐漸升到了晨曦區。

這一路上，他從來沒有停歇。

厲然一直是這樣，看起來溫和、沒有棱角，卻有著令人難以忽視的強大意誌。

他從不不張揚也不氣餒，總是在悄無聲息中努力向前，即便是在晨曦區，他也依舊保持著那份從黎明區帶來的執著。

馮玉曾問起他為什麼選擇植物學，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深邃。

“植物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得堅持的生命。無論環境多惡劣，它們都在努力紮根、向陽生長。”

那一刻，她似乎看到了厲然內心深處的力量，那種永不言棄的信念。

即使厲然18歲的時候被評為了“B級”，隻能留在晨曦區，但他依舊沒有放棄進入驕陽區的夢想。

如今，在這片陌生而危險的廢土中，馮玉看著厲然的身影，似乎又回到了那片溫暖的小樹林。

他依舊是那個溫柔卻堅定的厲然。

兩人穿過狹窄的巷道，來到一間低矮破舊的舊房屋前。

厲然推開門，走了進去。

馮玉站在門口，警惕地掃了一眼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才快步跟了進去，將門輕輕關上。

屋內的光線有些昏暗，隻有一盞老舊的台燈散發出微弱的暖光。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陳舊的氣息，牆上隨意貼著幾張泛黃的地圖，桌上堆滿了植物標本、舊書和一些被翻閱得卷邊的筆記。

牆壁上掛著幾幅畫作，畫中的鮮花竟是那些無法在蒼彌穹盛開的牡丹。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完全盛開，姿態各異，美麗動人。

看來這位畫家對牡丹充滿了深深的熱愛與向往，才將它們描繪得如此生動、栩栩如生。

“沒想到，你還有個這麼像樣的‘隱秘基地’。”馮玉在桌邊坐下，語氣半是調侃，半是認真。

厲然輕笑了一聲，把隨身攜帶的包放在桌上，隨手將桌上的東西移到一旁：“這是我曾經在黎明區的落腳點。”

厲然拉開了桌旁的椅子，坐了下來。

正色道，“其實我來這裡是為了找人。”

“找人？”馮玉敏銳地抓住了他的用詞，“誰？難道是……你的研究夥伴？”

“不是，是我以前在黎明區的朋友，他失蹤了。”

厲然也不掩飾，語氣雖然平淡，但眉宇間卻透著一絲緊張，“他的名字叫其淩，一個工程師，天才到有點瘋的那種。你聽說過嗎？”

“其淩？”馮玉微微皺眉，搖了搖頭，“沒聽過。不過聽你這語氣，他看起來不太一般。”

“確實不一般。”厲然語氣低沉，目光微微閃爍，“他是一個天才工程師，也是一個頂級黑客。你知道嗎？這種天才在蘭盟眼裡，並不是財富，而是麻煩。況且，其淩他，掌握了一些不該知道的東西。比如——蒼彌穹外世界的真相。”

馮玉盯著他，目光中透著幾分探究，語氣中帶著謹慎：“你決定要把這個真相告訴我？”

厲然點了點頭，臉上浮現出一抹少見的複雜神情。

他看起來沒有絲毫的猶豫，反而顯得坦然而篤定：“不告訴你這些，我一個人怕是找不到他。他在黎明區的圈子裡很有名，或許你會更容易聽到他的消息。況且，我未必能一直待在這裡。”

馮玉微微皺眉，顯然對最後一句話很感興趣：“你說你不能一直待在黎明區？”

厲然歎了口氣，聲音低了幾分：“這次我以研究所的名義報備，說是來黎明區的培育中心考察植物樣本。如果長時間不回去，肯定會驚動蘭盟。要找到其淩，我需要幫手——一個比我更熟悉黎明區、並且能讓我信任的人。”

他的語氣停頓了一下，目光沉穩地落在馮玉臉上：“認識這麼多年，我相信你！馮玉！”

“更何況，如果其淩掌握的數據是真實的，那麼蒼彌穹外的世界可能比黎明區更適合生存。到那時，你也不用被困在黎明區，過這樣艱難的生活。”

馮玉皺了皺眉，隱約捕捉到他話語裡的深意，她試探著問道：“你是說……廢土可以生存？這怎麼可能！蒼彌穹的建立，不就是基於廢土無法居住的前提嗎？”

厲然微微笑了一下，語氣中帶著一絲嘲諷：“這就是最大的謊言。”

“其淩曾經入侵過蘭盟的通訊網絡，得知了這個嚴格對公眾封鎖的消息：百年前，第三次世界大戰導致了嚴重的環境汙染，但最近幾十年來，外麵的生態係統開始緩慢修複。甚至有些區域的環境，已經恢複到比蒼彌穹的一些地區更適合人類居住的狀態。”

馮玉陷入沉思，蒼彌穹內所有的書籍、網絡媒體都在傳遞一個信息：蒼彌穹是蘭菲大陸唯一淨土，離開蒼彌穹隻有死路一條，隻有蘭盟才是民眾的守護者。

至少馮玉在之前從未懷疑過。

“如果是真的，那蘭盟為什麼要隱瞞？”她忍不住問。

厲然看著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為了維持統治。蒼彌穹是他們精心建造的階級牢籠，從內區到外區，所有人都被分級控製。如果廢土可以生存，人們開始質疑蒼彌穹的必要性，那蘭盟的權威就會瓦解，他們掌控的秩序就會崩潰。”

“可如果其淩掌握了這些真相，蘭盟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馮玉冷靜地問。

“他們試過。”厲然的聲音更加低沉，“其淩試圖對大眾傳遞這個信息，但是失敗了。蘭盟發現他並不可控，於是對外宣稱其淩存在‘精神病’，會威脅公眾安全。他被流放到了黎明區。”

“在驕陽區，蘭盟的人無法以正當名義對其淩下手，而黎明區，就混亂得多，他們下手的機會也多。”

“但他活下來了，對吧？”馮玉輕聲道，語氣裡帶著幾分好奇和探究。

厲然搖了搖頭，神情變得凝重：“他流放過來的幾年裡確實無數次逃脫了追殺，但是幾個月前......他突然失蹤了。我隻知道他最後的活動區域是在黎明區的廢料廠附近。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查他的下落。”

“廢料廠……”馮玉喃喃自語，心中不由得浮現出那片死寂的荒地，還有那隻怪異的機械狗。

她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厲然：“所以，你是來找他的？”

厲然點了點頭，眉頭深鎖：“其淩知道的東西太多，蘭盟不可能放過他。而且，我懷疑他的失蹤和廢料廠最近的異動有關。”

馮玉沉思片刻，緩緩開口：“我昨天去了廢料廠，遇到了一些很奇怪的東西——一種機械和生物結合的改造體，它們的胸腔裡嵌入了內三區作高端能量供應的那種紅色晶石。”

厲然的目光猛地一凝。

“而且我還從一個倒爺那裡聽說，有人專門在黑市收購這種晶石。”馮玉壓低聲音，目光透出幾分探尋。

“你覺得這些晶石，會和其淩的失蹤有關嗎？”

厲然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片刻後，他抬起頭，語氣鄭重：“可能性很大。其淩向來擅長製造複雜的科技產品，尤其是那些遠超常規技術水平的裝置。而這些裝置運行所需的能量晶石，紅晶絕對是他的首選。”

他頓了頓，眼神微微閃動：“如果這些紅晶真的成了某些改造實驗的核心能源，那麼其淩要麼主動參與其中，要麼發現了某些秘密，這才惹來了麻煩。”他抿了抿唇，目光變得更加堅定。

“但我相信，其淩不會主動參與這種事情。他向來嫉惡如仇，對驕陽區那些道貌岸然、為利益不擇手段的做派一向嗤之以鼻。他的失蹤，更可能是因為他掌握了他們不願意讓人知道的秘密，而被迫卷入其中。”

厲然的語氣漸漸低沉，卻充滿了一種無法忽視的篤定：“其淩是個天才，但也是個有底線的人。他不可能站在那些踐踏生命和道德的人一邊。”

馮玉眉頭緊鎖，沉默了片刻，才抬起頭，語氣中透出幾分複雜。

“如果其淩真的掌握了他們的秘密，那他現在到底在哪兒？會不會……”

她頓了一下，沒把心裡最糟糕的猜測說出口。

厲然察覺到她的擔憂，目光略微柔和了一些，但語氣依舊堅定：“隻要沒有確鑿的消息，就不能輕易下定論。他是個聰明人，能在黎明區的混亂中活到現在，說明他還有辦法保護自己。”

他聲音稍微放輕了一些，語氣裡帶著幾分探究：“馮玉，你呢？你說來黑市找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