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彌穹,黎明區
狹窄的街巷中,空氣中彌漫著油煙、腐爛垃圾和黴菌的混合氣味。街道兩旁的建築破敗不堪,牆麵斑駁,塗料剝落,裸露底下的混凝土。
商鋪裡的貨架淩亂堆放,擺放著一些過時的商品。商販時不時吆喝幾句,聲音沙啞而疲憊。歪斜的招牌在風中搖曳,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隨機可以砸死一位“幸運兒”。
人群川流不息,大多行色匆匆。
偶有人推著破舊的木板車,車上放著廢料或是破舊的家具,車輪與地麵摩擦發出尖銳的咯吱聲。
馮玉混在人群中,肩上背著一個舊帆布包,步伐不疾不徐,低調得像個隨處可見的普通工人。
如果不是她那雙逆天的長腿,修長筆直得像是從畫冊裡走出來的,她的身影幾乎能輕易融化在人群裡,成為街巷間千千萬萬平凡忙碌的一員。
她穿著灰色的工服,腰身纖細,曲線流暢。鴨舌帽前後顛倒地戴著,長長的栗色卷發自然垂落,一身簡潔利落的裝扮,散發出少女的活力。
一張小巧而精致的娃娃臉,白皙的皮膚在朝陽下泛著如瓷器般的柔光,細膩得仿佛能滲出微涼的露水。
一雙杏眼清澈靈動,帶著不知世事的天真,還透露著一絲懶散。
周圍的喧囂與嘈雜,叫賣聲與爭吵聲像潮水一樣湧動,但她的步伐卻輕鬆得像是在悠閒散步。
可如果有人目光足夠細致,便會注意到,有幾縷纖絲從少女額前的帽孔裡偷偷鑽出。
那並不是普通的頭發,而是嫩黃色的纖維。泛著微微的光澤,如同春天剛從泥土中破土而出的作物須子,帶著一些微弱卻不容忽視的生機。
纖絲隨著她的動作微微晃動,柔軟卻有韌性,仿佛幾株幼苗在清風中擺動。
馮玉似乎意識到了什麼,連忙揭下帽子,將那些露出的纖絲小心地按回帽子裡,然後又重新將帽子戴上。
“你兒子馬上滿18歲了吧,分級測試準備得怎麼樣了?”巷口清潔衛生的短發大媽隨口問著身旁的人,嘴裡絮絮叨叨,手上的掃帚也不停。
“分級測試”就是蒼彌穹的一項最重要的“特產”。一個類似“高考”的製度。這是所有人成年後必須經曆的一項重要考核。
測試包含基因評估、智力測試、操作技能以及綜合素質等多個維度的考核,最終將所有人從高到低分為A到E五個等級。
蒼彌穹的社會結構也圍繞這個分級測試而設計。
從中心向外,城市分為五個環形區域:驕陽區、晨曦區、曙光區、星耀區和黎明區。資源分配從多到少。分彆對應分級測試中的A級到E級。
這話題顯然吸引了馮玉的注意,她掃了一眼那掃地的大媽,忍不住抽了抽眼角。大媽的掃帚劃地麵五次,然而,地麵上的垃圾毫發無損。
就像黎明區的每一個人一樣,忙碌,但是不知道在忙什麼。
“哎,有什麼好準備的?”那人將垃圾隨手扔進垃圾箱後,也不急著走,站在一旁聊了起來。
“他字都不識幾個,題目也看不懂。算了吧,像咱們這樣的,能數清蘭幣就不錯了。”
雖然蒼彌穹一直標榜著“每個人都有改變命運的機會”,可在黎明區的現實卻是:沒有教育、沒有醫療、沒有機會。
這裡的人們幾乎注定了無法跳出原本的階級,像是生活在一個無形的牢籠中,任憑社會的規則將他們牢牢束縛。
“也是,到時候還能在你身邊幫襯幫襯。不像老劉家,他家女兒小時候跟著外來的人認了幾個字,評了個D級,還想著她能留在這裡,接點高蘭幣的工作回報父母。結果呢,頭也不回地去了星耀區。”
大媽一邊撇嘴一邊掃地,語氣滿是嘲諷,“上次老劉頭還說,十多年了,連個人影都沒見著。”
“探親可不容易,”旁邊有人插話,壓低聲音說道,“得打申請,還得花一大筆蘭幣。上回有個人跑去光軌中心鬨著要見孩子,結果直接被關起來了。
大媽切了一聲,冷笑道:“隻聽說內區的人往外區探親的,外區想進去?瘋了吧。”
“可能怕我們賴著不走吧?”一個人向往道,“聽說裡麵繁華,不知道是什麼樣子的?要是......我能進去,我也不走!”他摸著頭,不好意思地笑著。
後麵他們還在嘰嘰喳喳說著什麼,馮玉卻沒時間聽下去了。
她匆匆邁開步子——工廠的活兒還等著她呢。
至於馮玉為什麼住在這個破敗的地方,是因為.......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誰叫她2個月前,在這個測試中拿了E級呢?
這倒也不是因為馮玉不努力。
而是因為,“分級測試”的評定標準。表麵上,這套製度似乎公平,鼓勵人們通過努力提高個人能力,爭取更好的區域與資源。
然而,基因評估卻擁有絕對權重,是所有測試中唯一具備“一票否決權”的項目。
一旦基因被判定為“基因缺陷”,無論其他項目成績多麼優秀,都會被毫不留情地歸為“E級”,從而被分配到資源最匱乏的黎明區。
其他市民在成年以後尚可以再次申請“分級測試”。而對於“基因缺陷”者來說,無論測試多少次,結果都不會改變。他們,永遠失去了翻身的機會。
馮玉就是這麼一個基因缺陷者。
馮玉也曾問過母親:隻能任由規則把她驅逐到最底層嗎?她不能離開這裡嗎?
答案是,不能。
因為蒼彌穹,不僅僅是一個普通的城市。它的外麵有一個巨大的穹頂,像一個倒扣的水晶杯,將這裡與外界徹底隔絕。
至於,蒼彌穹外麵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馮玉並不清楚,也沒見到過相關的資料。
所有人從出生都接受到的信息就是:蒼彌穹外的世界充滿了輻射和汙染,蒼彌穹是唯一淨土。
因為100多年前,這個世界經曆了一場持續了十年的核與生化戰爭。雖然這場戰爭並未徹底毀滅人類,卻重創了文明的根基。
核輻射的汙染肆虐了海洋和土壤,整個生態係統在不知不覺中崩塌。
季節像是錯亂的齒輪一般不停地亂轉。每個季節都帶著不同的極端天氣,乾旱、洪水、颶風輪番上演。
生命在這場災難中變得愈加脆弱,生物多樣性急劇減少。
僅存的人類在滿目瘡痍的廢土上苦苦掙紮,爭奪著最後的淨土與資源。
資源的稀缺、生態的崩壞讓每一個活下來的人都成了“幸運兒”。但這種“幸運”僅僅意味著活著。
殘存的“淨土”成了資源爭奪的焦點,戰爭留下的舊大國和新興勢力,用鮮血重新勾勒了這個星球的版圖。
但是,不得不承認,人類是最頑強的生物。即便在如此絕境中,他們仍在試圖尋找希望與生機。
蘭盟的崛起,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發生的——依靠先進的科技、縝密的資源管理,以及近乎冷酷的效率,這個新興勢力迅速成為蘭菲大陸的主宰。
它們創造了一個全新的生存計劃:蒼彌穹——修建一座能隔絕汙染與外界威脅的穹頂城市,打造最後的家園。
數十年的建設後,“蒼彌穹”拔地而起。
透明的罩體在陽光下折射著冷光,象征著人類技術的巔峰與最後的庇護所。也隔絕了人們對外界的好奇。
......
黎明區,蒼彌穹外圍最大的圓環。
這裡魚龍混雜,充滿了貧窮與混亂。用一句話形容就是:“資源匱乏,能源不足。”
它被細分為ABCDE五個區域,環環相扣,緊密相連。
這裡的產業大多依賴於勞力,居民們大多從事著需要大量體力和時間投入的工作,諸如垃圾清理、簡單的製造業等。
被判為“E級”的基因缺陷者——馮玉,正擠在人群中,走在前往黎明區C區工廠的路上。
風吹過,帽簷微微掀動,那些纖絲又鑽了出來,晃晃悠悠地在空氣中跳動。
“你這是什麼呀?頭發染壞了?”一個擦肩而過的女人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語氣裡帶著幾分嘲諷。
馮玉低頭,迅速把纖絲塞回帽子裡,臉上卻不動聲色,淡淡地回了句:“流行。”
女人嗤笑一聲,搖了搖頭,扭身走遠。馮玉沒有再理會她,腳步卻悄然加快。
馮玉一邊走著,一邊抬起手腕,看向腕上那台類似手表的儀器。
人們將它稱之為光腦。它集身份識彆、接收蘭盟官方公告、上網瀏覽、虛擬屏投射等多種功能於一身,是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工具。
她點開界麵,發現早上通過光腦發給母親的消息,依然沒有收到回複。
馮玉歎了一口氣,不由得回想起早上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