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晨露還凝在青瓦簷角時,江浸月已經蹲在月洞門前調顏料。她把手機支在太湖石上,鏡頭裡鋪開一卷素絹,正在臨摹門楣褪色的纏枝蓮紋。晨風掠過庭前老梨樹,雪白花瓣簌簌落在調色碟裡,給朱砂紅染了抹春意。

“這朵蓮花要疊七層曙色,"她用鼠須筆尖蘸取蛤粉,忽然瞥見彈幕刷過一片粉紅愛心,"哎?我臉上沾顏料了?"

“是三點鐘方向。"清冽的男聲混著咖啡香飄來。

江浸月轉頭時,筆尖的藤黃甩出一道弧線。穿淺灰針織衫的男人正倚著垂花門,舉著印有星穹科技logo的咖啡杯,袖口露出半截纏著繃帶的手腕——昨天被她的漆刀誤傷的痕跡還在滲血絲。

“陸總監改行當監工了?"她故意用筆杆敲敲青石地磚,"踩到光緒年的金磚要賠100萬哦”

話音未落,男人已經踏著直播用的補光燈翻過門檻。晨光勾勒出他側臉時,江浸月忽然怔住——他睫毛上沾著的梨花瓣,像極了童年照片裡那個總躲在父親身後的少年,但現在已經不是了。

鬆木香在晨光裡浮沉,江浸月握著熱釋光檢測儀掃描梁架,餘光瞥見陸星垂正對著她的工具箱發呆。那裡麵躺著把包漿溫潤的漆刀,刀柄刻著"江樹聲贈女浸月"的字樣。

“這是低溫烘焙的抹茶司康。"他突然拿來牛皮紙袋,指尖殘留的咖啡漬在宣紙上暈開小朵墨梅,"三菱的技術顧問說......"

"停!"她抓起手機對準他,"直播間的朋友作證,這人要把和菓子塞進明代梁架!"彈幕立刻刷過【投喂犯規!】【帥哥不如喂我】。

陸星垂耳尖泛紅,默默從背包掏出個青瓷罐:"南京老字號桂花蜜。"罐底粘著張泛黃便簽,字跡竟與父親的手劄如出一轍:浸月畏苦,修複時宜配甜食。

江浸月看著這罐桂花蜜就想起了小時候和父親一起修補古建時的場景,如今真是物是人非了………

之後的工作就沒有那麼閒了,要踩著竹梯修補戧脊,在踩上竹梯的時侯忽聽見細弱的"喵嗚"聲。琉璃瓦縫隙裡探出隻虎斑奶貓,爪子上纏著星穹科技的絕緣膠帶,正凶巴巴地哈氣。

"小特務。"她摸出荷包裡的鱈魚乾引誘,簷角風鈴突然叮咚作響。陸星垂的無人機群掠過雲層,掛著加熱過的羊奶袋精準懸停。

"幼貓體溫36.2℃,建議立刻喂食”

"建議陸總監少看動物世界。"她伸手接住被老貓拍飛的無人機,機身還印著未乾的爪印,"古建修複守則第一條保持安靜”

話音未落,竹梯突然晃動。陸星垂不知道何時來了,用手掌及時托住她後腰,穩穩的接住她,腕間智能手表"滴"地亮起:【接觸麵壓力值超標,建議保持安全距離】

陸星垂放下江浸月,把青花瓷罐子拿出來對著江浸月示意道。走吧。

江浸月老實的跟在身後,老槐樹在石板上投下碎金光影,坐在石板上江浸月咬著陸星垂帶來的桂花糖藕,看他在平板電腦上模擬鬥拱結構。糯米甜香裡,他忽然抬頭:"為什麼用銀朱不用朱砂?"

“銀朱是大漆調和的,會呼吸。"她將顏料碟舉到光下,氧化後的朱紅泛著暖金,"就像我們需要氧氣一樣,它比朱砂更會貼合建築。”

風突然掀起他手邊的工程圖,泛黃的紙頁間飄落張老照片。1988年的蘇州文廟前,穿背帶褲的少年抱著彩畫顏料桶,身後站著穿中山裝的江樹聲。

"你怎麼還留著父親的照片”她指尖發顫。

"他也是我的導師。"陸星垂摘下眼鏡,眼尾那顆淺痣與照片裡的少年重合,"他說最得意的作品,是把哭鼻子的女兒雕成了魯班鎖簪頭。"

江浸月摸向發間的木簪,簪尾刻著極小的"月亮”二字。

給江浸月送晚飯後陸星垂就回去了,江浸月一個人在海棠院子又坐了一夜,誰也不知到她在想什麼。

第二天江浸月要去故宮值班,故宮的晨霧總是裹著檀香,江浸月踩著露水穿過隆宗門時,腕間菩提子突然崩斷。琉璃珠滾進地磚裂縫的刹那,對講機裡炸開刺啦雜音:"江老師!倦勤齋通景畫出事了!"

她衝向符望閣的腳步猛然刹住。東南角天空泛著詭異的珠光,仿佛有人把航天器的金屬塗層揉碎了撒進雲層。推開楠木門的瞬間,鎏金遊龍正從藻井簌簌剝落,朱砂鱗片雨點般砸在孔雀藍地仗上,每一片都閃著碳化矽特有的冷光。

"彆碰!"她喝止要伸手的實習生,便攜式光譜儀已彈出紅色警告框:【檢測到β型碳化矽納米顆粒,純度99.999%】。鏡頭掃過斷麵時,手中的平板突然黑屏——這是她修複莫高窟328窟特製防泄密設備首次在故宮觸發。

這件事情得馬上通知部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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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穹科技的銀色集裝箱橫在慈寧花園,活像隻闖入水墨畫的機械獸。江浸月攥著檢測報告撞開艙門時,陸星垂正將青瓷缽裡的膠液倒入離心機。離心管裡懸浮的銀白色物質,與養心殿地磚提取的"月華漆"樣本發出相同頻率的熒光。

"解釋一下?"她把光譜儀拍在數控台上,朱砂粉塵從指縫簌簌而落,"你們把火箭整流罩塗層混進礦物顏料?"

陸星垂的銀邊眼鏡映著全息投影,指尖在虛空輕點:"碳化矽是月華漆的天然成分,明代匠人用隕鐵淬煉..."

"隕鐵可不會自帶NASA認證編碼!"她放大斷麵顯微圖,六邊形納米結構排列成北鬥七星陣列,"這是你們去年申請的專利圖案!"

恒溫箱突然爆出蜂鳴。紫檀案上的《永樂大典》殘頁無風自動,那些被蠹蟲蛀穿的星宿圖正在緩慢生長出金色脈絡,如同傷口自愈時的毛細血管。陸星垂的瞳孔微微收縮——這正是星穹科技最新記憶金屬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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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浸月你看,月亮裂了!"

1999年的夏夜,6歲的江浸月被拽到天文台。穿白大褂的男孩踮腳指著環形山陰影:"爸爸說用古法金箔就能修補..."

“星垂哥哥,月亮怎麼會裂啊,月亮裂了怎麼可能用金箔修複呀?“

“不是普通的金箔,是古法金箔,是古人留給我們的”

突然記憶被離心機的嗡鳴割裂。

江浸月猛地按住太陽穴,眼前陸星垂的側臉與記憶中的白大褂小孩重疊。他耳後那顆淺痣的位置,是當年被她失手燙傷的月牙疤。

"浸月,先喝杯水”

正值夏天,陸星垂從冰箱拿出了冰鎮的烏龍茶,遞來的冰鎮烏龍茶還冒著冷氣,杯壁凝露在她虎口畫出道月牙。她觸電般想縮回手,茶水突然來不及收回,掉落在《永樂大典》殘頁上。

江浸月心疼壞了,來不及問怎麼把這麼寶貴的東西隨意仍在桌子上,隻一頁一頁的檢查,擦乾水漬。

本以為已經破壞了古書,但是沒想到

奇跡發生了。

洇濕的宣紙非但沒有暈墨,反而浮現出更多星圖。墨色遊絲順著水痕攀爬,眨眼間補全了缺損的危宿星官。陸星垂的智能表突然投射出三維星圖,明代星象與阿波羅15號著陸坐標完美重疊。

"月華漆的配方..."他喃喃著翻開工程日誌,最新頁的航天器塗層測試數據正在幻化成蠅頭小楷。江浸月湊近時,鼻尖朱砂蹭上他袖口,在雪白實驗服開出朵赤蓮。

但是他們誰都沒有在意。

"這是正德年間欽天監的觀測記錄!你們怎麼得來的?”她指尖發顫,"你們是在複刻古人的航天工程?可是古代怎麼可能會有航天工程,這到底是什麼?”

警報器驟然嘶鳴。實驗室瞬間陷入黑暗,唯有《永樂大典》懸浮在半空,金色星軌將兩人籠在光繭之中。江浸月的後背貼上數控台,陸星垂的呼吸掃過她暈染顏料的耳垂:"浸月,你相信四百年前就有人登上過月球嗎?"

浸月睜大了雙眼,她不敢相信,如果說四百年前就有人登上月球,那他們現在是在乾什麼呢?四百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呀?

突然窗戶閃過一道白影,檢測儀器陸續的發出聲音報警,江浸月連忙尋找追去,邊跑邊拿著傳呼機開始叫人,這可是故宮啊,就算一件物品丟失那也是重罪。

江浸月追著白影翻過宮牆時,陸星垂已經叫部門運用無人機封鎖所有出口。那人影在倦勤齋前踉蹌,懷裡的青花罐跌落,濺出的銀白色液體竟將地磚腐蝕出環形山坑洞。

差點滴在江浸月身上

"小心!"

陸星垂的臂彎比她驚呼更早抵達。江浸月栽進充滿鬆木香的懷抱。

等浸月抬起頭時,隻看見陸星垂滿臉的不可思議,她順著眼神看去………

黑衣人影麵罩滑落的刹那,江浸月如墜冰窟。那張臉竟與她父親七分相似,可江樹聲的葬禮,分明在十年前就辦過了。

他是誰?和江樹聲世界上有血緣關係的隻剩她江浸月一人了呀?

黑衣人冷冷的看了他們一樣,一陣煙霧過後就再也不見蹤影,江浸月和陸垂星也沒有去追,主要是這件事過於詭異。他們叫來安保部的同事,確定黑衣人沒進來實驗室沒有拿走東西後才放心,囑咐加強安全防範措施就準備研究這個坑洞。

晨光像打翻的藤黃顏料,沿著太和殿鎏金鴟吻的鱗片緩緩流淌。江浸月蹲在環形山坑洞邊緣,戴著乳膠手套的指尖輕觸琉璃殘片。那些被銀白液體腐蝕的地磚斷麵,呈現出與月岩相似的蜂窩狀結構。她將取樣瓶對準朝陽,瓶中碎屑竟折射出七彩光暈——這絕非普通強酸能造成的晶格排列。

"叮——"

陸星垂的腕表突然高頻震動,NASA的深紅色密級警報直接投射在他視網膜上:【警告!阿波羅17號采集的月壤樣本於03:47失竊,特征碼與你方坐標重疊93.6%】。全息投影中的分子結構圖正在瘋狂旋轉,與江浸月手中樣本的衍射圖譜產生量子糾纏般的共振。

"令尊的《古建修複九講》..."他單膝點地,黑色西裝褲蹭上青磚的銅綠苔痕。戴著戰術手套的手指拂過坑洞邊緣,琉璃殘片突然泛起磷火般的幽藍,"第七章提到過正德年間的'天工開物計劃',說雷擊後的太廟梁柱會滲出銀色髓液。"

江浸月猛地抬頭,發間木簪的流蘇掃過陸星垂的下頜。父親臨終前焚燒的手劄在記憶中翻湧——那些未被火焰吞噬的殘頁上,穿飛魚服的工匠正用鎏金火漆修補渾天儀的青銅裂縫。最詭譎的是背景中那輪滿月,表麵密布的金色紋樣竟與她正在修複的養心殿和璽彩畫完全一致,連退暈筆觸的疊色層次都分毫不差。

"您見過這個?"她突然扯開羊皮手套,腕間菩提串下藏著枚微型吊墜。按下機關,全息投影在晨霧中展開:正德九年的星象圖裡,紫微垣東南突然爆出團熾白光斑,欽天監朱批"熒惑化玉,墜於西山"。

修複所西牆的監控攝像頭微微偏轉,穿連帽衫的身影蹲在流浪貓聚集的英華殿牆角,正將印著俄文的貓糧倒進青花瓷碗。

"喵——"

橘貓突然炸毛躍起,利爪扯破那人衛衣下擺。翻飛的布料間,菊紋刺繡露出半截暗金徽章:交叉的漆刀與火箭紋樣,正是星穹科技成立初期被廢棄的logo。而更令人心驚的是那人轉身時,脖頸處閃過的電子紋身——與倦勤齋藻井裡正在自我修複的北鬥七星陣列,有著完全相同的拓撲結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