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先生,車停在前麵路燈這裡就可以了。”
巽夜一等車停下,打開車門,再度道謝。
“謝謝,安室先生,麻煩你了。”
“這是我應該做的,回去請好好休息,如果不舒服一定記得去醫院。”安室透那張臉露出熱情的笑容,很難讓人不相信他的真誠。
巽夜一下了車,目送著馬自達駛入夜色中,轉身走進公寓。
他走到樓梯口,猶豫了一下,腳步一轉進了電梯。
深夜,電梯裡的照明白得有點刺眼。忽然,燈光閃爍了一下,整個梯箱內瞬間一片漆黑,連按鈕和樓層顯示板都沒了光亮。
巽夜一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前依然伸手不見五指。
好在他所在的樓層不高,就在三樓。一會兒電梯就停住了。他聽到了電梯門打開的聲音,循著聲響向前伸出手,摸向門的邊緣。
有一隻手忽然拽住了他的手腕,微微用力,將他帶出了電梯。
巽夜一感受到熟悉的氣息靠近,好像幽冷的長夜裡隱約的硝煙。他抬起另一隻手,觸到了身前對方衣服上幾縷冰涼的長發。
“Gin?”
疑問句用的是肯定的語氣。離開警局時,他就注意到有輛車裡隱藏著熟悉的視線。
對方一語不發,隻是攬著他的肩膀引著他往前走。
他聽到了開門聲,開燈的聲音,然後是關門聲。外套被人脫下。他自己脫掉鞋子,然後把腳伸向前,穿到了一雙拖鞋,就好像他知道它本來就在那個位置。
那人的手又將他帶進了室內,他被按著坐到了沙發上。
“說話,Gin。”他命令道,他不喜歡這種無聲的處境。
“……您又看不見了,是因為又用了‘那個’?”琴酒低沉的聲音帶著一絲澀意。
“那個”是他作為實驗體進行大腦開發的實驗中,意外獲得的一種能力,被稱作“烏加特之眼”。當他高度集中注意力時,他的眼睛能看到彆人看不到的東西,他能看到子彈時間——高速運動的物體在他的視覺中如同慢鏡頭,隻要他的身體反應能跟上,理論上沒有子彈能射中他,其他攻擊亦然。時間在“烏加特之眼”的狀態下,是被成倍拉長的。
不過沒人知道的是,當他的這種能力運用到極致,他能看到世界本質的熵的變化。因此他可以通過熵的高低狀態,來判斷這個世界背後的規則狀態——低熵代表穩定的循環,高熵代表脆弱的平衡。
顯然現在這個未成熟的世界,支撐它運行的規則,是低熵與高熵泰半交錯構建的。一個不怎麼確切但多少能形象描述一下的比喻,它們在“烏加特之眼”的視界裡,就像無數藍色和紅色的線條,構成世間萬物,是一切物質與生命的組成。
所以他才可以確定,他所做的一切,每一次點滴的改變,是無效的,還是有效的。
但是不再是外來“錨點”的他,已然作為世界的一份子,那麼擁有這種超限的能力,他必須得支付相應的代價,以維持世界的熵處於低位。
像今天晚上他不僅通過子彈時間來規避劫持者可能的危害動作,還進一步看了吉岡正雄身上連接的熵狀態,導致現在暫時的失明,可以說是最輕的代價了。
“隻是意外,”他用一種仿佛隻是走在路上絆了腳的口吻說,“沒想到去便利店買個水都能碰上搶劫,或許我可以找個神社祭拜一下去去晦氣。”
又是沉默。
巽夜一在心中歎氣,“好糊弄”的人固執起來也是很要命的。
“其實Bourbon就在那家便利店打工。”他毫不猶豫地出賣掉不久之前再三感謝的對象,試圖轉移對方注意,“就算有意外,也不會有事。”
“您看上去並不像沒事的樣子。”他能聽出對方冰冷的聲音裡克製的怒氣,“我可沒瞎。”
這話怎麼聽起來就像在罵“你瞎了”……看來真生氣了。
“至於Bourbon,他隻是剛晉升的代號成員,並不知道您的身份,真有什麼事他隻會躲得比誰都快。”
那倒不至於。作為一個警校優秀畢業生,公安出來的臥底,把國家當戀人的警察廳未來之光,巽夜一相信安室透絕不會對遭遇危險的普通市民見死不救。
——但這話又不能跟琴酒坦白。至少對現在渾身冒著殺氣的琴酒絕對不行。
“Brandy那家夥雖然腦子有坑,經常發神經,但他提出再找兩個人跟在您身邊這一點,倒是難得正確的建議。”琴酒表達對同僚的認同,用的都是嘲諷的方式。
“跟在我身邊乾什麼?我又不是公司的BOSS,總不能自帶助理去上班?”巽夜一聽得直皺眉,一想象那個場麵,腦海浮現的都是社死現場。
然而這話一出口,就聽到了琴酒的冷笑。
“至少能保證您每天安全到家,而不是進個便利店最後都從警局出來。”
因為說的是事實,感覺自己也被無差彆嘲諷了的巽夜一,一時想不出可以解釋的話,隻能選擇若無其事地跳過這個話題。
“這個我考慮一下再說——對了,你先幫我調查一個人。”
即便看不到對方的反應,巽夜一也篤定琴酒一定聽著。
“今天劫持我的那個人,”他為四周仿佛突然下降的溫度頓了一下,“我懷疑他背後還有人——不要緊張,不是針對我,那個人明顯是隨機作案。但他回答警察問訊時,有些說辭不太像他能說的話。”
簡單地說,邏輯清晰有條理,但不符合這個明顯智商不夠的犯人表現出來的思考習慣。
當然,他其實知道吉綱正雄背後的犯罪策劃者是誰,但有些事還是得彆人調查出來更準確。
“……是,我知道了。”琴酒聲音冷靜地應道,“那麼剛才說的提議,您準備考慮多久?”
還是逃不過去嗎?他有些頭疼地捂著頭。
是真的頭疼,好像錘子隔著一層海綿在腦袋上敲打。他突然覺得眼前一花,身體不知何時向旁邊斜了過去,被琴酒伸來的手臂及時抓住。
“BOSS!”
巽夜一忽然反應過來,“我能看見了,Gin。”
他的視界又恢複了光亮和色彩。他仰首,對上琴酒灰綠色的眼睛,那宛如冰凍的湖麵一樣冷感的虹膜,又似乎透著某種燒灼的熱度。
“已經沒事了。”
他溫和地,輕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