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假期,巽夜一又乘著私人飛機回到了米花町。
但就算他在裡世界的身份是萬惡的資本家、呼風喚雨的大BOSS,也依舊逃不過在萬惡的星期一早晨被鬨鐘吵醒,艱難地把自己的身體從柔軟的大床上撕下來,帶著沒睡醒的靈魂擠進沙丁魚罐頭般的地鐵擠到思考一百遍人生的意義,最後還是得乖乖進公司簽到的命運。
“早安,巽君!你終於回來了!你不在大家都毫不習慣呢!”
“山村可是念叨了你好多遍喲!”
“但念叨得最多的還是江口部長吧?”
社恐設計師巽夜一依靠著鼻梁上笨重的黑框眼鏡,遮擋著同事們過分的熱情,努力維持住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好不容易在應付完上司的噓寒問暖並且得到新任務的指示——顯然後者才是重點——再用海豚的視頻打發掉辦公室社交任務,巽夜一坐回自己的工位,把臉藏在寬大的電腦顯示屏後,得以長長地鬆了口氣。
——對社恐來說,被一群人關注,真是比聽到客戶提KPI還可怕的事。
被油膩的調侃尬得不敢做聲的山村由美,終於借著海豚擺脫了腳趾扣地板的處境。“……哎呀海豚真是太可愛了!話說巽君是在哪裡遇見海豚的?下次我也要去看看!”
巽夜一對著屏幕很隨便地報了一個大家都知道的海島名,“在那裡意外遇到了一個朋友,他邀請我一起去海釣。海豚就是海釣的時候看到的。”
“哦?巽君也會釣魚嗎?技術怎樣?有釣到什麼魚嗎?”同事中的釣魚愛好者興致勃勃地拋出了一連串的靈魂拷問。
“不會,不怎麼樣,完全沒釣到!”巽夜一毫不猶豫地自曝其短——那架勢,仿佛唯恐被對方誤以為是同好而特意約他參加通常隻會在假期舉行的活動。“我隻是陪同朋友,朋友最後釣到了金槍魚……”
巽夜一不由回味了一下遊輪上吃到的金槍魚刺身的味道,即時興起了把剛剛回歐洲的白蘭地叫回來的衝動——當然這種念頭隻成功維持了三秒鐘,最後他還是決定晚餐去上次那家公司團建的居酒屋解個饞。
那家店雖然價格對普通職員來說隻適合有報銷的時候去,但食材的新鮮程度倒是對得起價格,刺身的味道還算不錯。
到了晚上,吃飽喝足後滿足地從居酒屋出來的巽夜一,又獨自走在了那條能遇見未來打工皇帝的街道上。便利店那在夜間格外明亮的燈光,落在人的視界裡,想要忽略都很難。
“歡迎光臨……您好,先生,又見到您了。”
站在貨架前整理貨品的金發店員,在聽到有客人進門的門鈴時轉過頭,露出一點恰到好處的欣喜。
“您又是來找那款聖泉礦泉水的嗎?店長昨天剛補了一批貨,您看現在不難找了吧?”
聖泉就是他常喝的組織旗下正經企業出品的礦泉水。巽夜一順著他的指向,一眼就看到了飲用水貨架上,擺放在最醒目位置成排的聖泉包裝。
“總不見得你們店長也愛喝這個吧?”巽夜一疑惑地看著他。
“您不知道嗎?據說前兩天國外有個大明星,在直播節目上提到自己平時喝這款礦泉水,所以這個牌子突然就火了。雖然貴,但這兩天買的人還真不少。”
“哪個明星?”
“莎朗·溫亞德,您聽說過嗎?”
“……當然,奧斯卡影後,誰不知道呢?”
巽夜一不動聲色地留意著金發店員安室透的微表情。現在這個時間點,安室透成為代號成員並沒多久,仍在觀察期,還沒來得及進一步深入組織,理論上應該尚且不知道莎朗·溫亞德同為組織成員,代號貝爾摩得。而貝爾摩得又一直在北美沒回來過,他們也沒碰麵的可能。
不過……專業坑隊友的貝爾摩得是又開始閒得發慌了嗎?若是她什麼時候引起了FBI的注意——可以預見這是必然的、早晚的事——可說不準被她青睞的東西,會不會惹來對方不必要的、額外的關注。
巽夜一一邊考慮著要不要給貝爾摩得找點任務,一邊順手拿了一瓶聖泉,走到收銀台結賬。
“650日元,謝謝惠顧!”
巽夜一腦子裡翻著近期適合扔給貝爾摩得解決的事,心不在焉地付了錢就要離開便利店。這時門鈴提示音再度響起,一個穿著灰綠色上衣和深灰色褲子,挺著個大肚腩體型臃腫的男人走了進來。
便利店的過道有些狹窄,男人走過來時,巽夜一下意識地側身避讓了一下。就在那一瞬間,男人毫無預兆地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刀,另一隻手用力把猝不及防的巽夜一拉到身前,刀刃虛虛地貼近他的脖子,朝著櫃台後的安室透低喝道:
“不要動!不然我就、我就割斷他的脖子!”
“……”
金發店員和被挾持的客人同時可疑地沉默了一下。
巽夜一是為男人簡單粗暴的手法感到驚訝。不說他忍不住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運氣不太好,單說一般這種拿刀劫持人質,難道不該選女人小孩或老人嗎?是什麼給了這個男人錯覺,覺得他一個成年男人看起來不會反抗,能被他輕易控製?
“請冷靜!請不要傷害這位先生!您想要什麼,有話好好說!”
安室透比被劫持者先一步反應過來,連忙出聲安撫,同時舉起雙手,表示自己不會有其他動作。
“錢!把錢都拿出來!所有的!”男人努力做出凶神惡煞的模樣,但他粗重的喘息,以及被迫貼在他身前的巽夜一感受到的從皮膚傳來的緊繃和冷汗,無不出賣了他的緊張與心虛。“我警告你不要做多餘的事!我看著你呢!你敢亂動我就殺了他!”
“好,我不動,我隻是給您拿錢。您看,我隻動一隻手……”
安室透儘量表現出無害的樣子,眼神瞥過那把刀貼在巡夜一頸上因為劫持者過分激動,而不小心劃出的淺淺的一條血線。
“動作快點!”男人又忍不住呼喝道,仿佛這種色厲內荏的發聲能給他壯膽。
“是、是,馬上拿給您!”
安室透單手打開了收銀機,從彈出的抽屜中抓起一摞麵額最大的紙幣放在櫃台上。在劫持者注意力落到錢上,身體向前挪動時,安室透心中一動:就是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