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鈴響了三聲,裡麵並沒動靜。
風宿陽站在外麵又等了一會,後背靠在另一側的牆麵上,身子是完全放鬆的狀態。
低頭看著在手中把玩著的熄屏手機。
獨棟的小樓,周圍安靜的連一聲鳥叫都聽不到。
又過了一會,他一眼時間,準備再去按門鈴的時候,手機響了。
未備注的號碼再一次印在了風宿陽的眼中。
接通放在耳邊,對方先開口,“剛才睡著了,沒有接到你電話,抱……”
“我在門外。”風宿陽說完按了一下門鈴,然後補充道:“在你家的門外。”
“你怎麼……”序鳴聽著從兩個方向傳來的聲音,問:“你怎麼會來?”
風宿陽聽著他的話,低沉嘶啞的聲音,和前麵幾次見到時都不太一樣。
好似這樣的他才是那個真實的序鳴。
伸手把手掌攤開在陽光下,暖意從他的指間穿過。
那束序鳴不敢觸碰的陽光,他碰到了。
“我可以進去嗎?”
序鳴對他說:“等我一下。”
風宿陽合起手掌,輕聲回他,“不著急,你慢慢來。”
臥室沙發中,序鳴撐著起身換下昨天那件沾上血跡的衣服。
去洗漱的時候看到臉上那道的傷痕,用指腹擦去剛被浸濕的水漬,紅變得更加明顯。
不想讓門外的人等。
也很想很想馬上見到門外的人。
序鳴第一次有了那種什麼都不顧,就這樣任性一回的念頭。
短暫的念頭在他坐上輪椅後就消散了。
他又成了那個他。
一個他人眼中行動不便的廢物。
一個自己心中不敢說愛的膽小鬼。
坐在輪椅中的他隔著院門看到站在外麵的風宿陽後,指尖陷進手心帶來的疼痛才讓他有勇氣繼續往前。
打開院門。
聽到動靜的風宿陽慢慢轉過身來。
兩人隔著不算遠的距離對視。
春風,暖陽,眼前人。
序鳴被從那個看不見底的深淵中拉回人間。
風宿陽走上前一步,握著的手遞到序鳴麵前說道:“送你!”
序鳴的視線從他的臉上移開,看向那個握緊的手。
沒有多想,指尖按動輪椅朝風宿陽滑去,然後在他那隻手前停下。
傾斜著上半身,溫熱的唇貼在風宿陽的手背上。
被親到的人身子一緊,心也跟著咚咚跳個不停。
風宿陽紅著耳朵拿回自己的手,“不是讓你親我。”
話落又覺得哪裡不太對。
序鳴抬頭看他,說:“對不起,我不知道……”
“也沒讓你道歉,親都親了,還道歉做什麼?”風宿陽小聲地打斷他。
看著他的耳朵一點點全部變紅,序鳴心底徹底被眼前這一幕,準確地說被眼前這個人給完全填滿。
他抬起自己的手,遞上前問:“禮尚往來,那我的給你親一下?”
“你……”風宿陽沒有想到他會這樣逗自己,看了一眼他的手,上麵有傷和他臉上那道一樣,在陽光下有點刺眼。
“你受傷了?”
序鳴也看著自己手上的那些傷口,點了點頭,“嗯,受傷了。”
“怎麼傷的?”風宿陽問。
序鳴抬眸看他的眼睛,自嘲地笑了一聲,“我以為你不會想要知道這些。”
“什麼意思?”
“昨天電話中,你不想聽我說……”序鳴的眼中浮現出脆弱,看著還有點委屈,“我以為你今天也不會想聽。”
他表現出來的樣子風宿陽自然看得到。
凝眸看著他下頜上的傷痕,風宿陽解釋道:“昨天我在外麵,有些話不方便說。”
聽到他這句話,序鳴眼中閃過驚喜,問:“真的嗎?”
“騙你做什麼?”風宿陽看著他說。
一個騙字壓在了序鳴的身上,無比沉重。
短暫靜默中,風宿陽在觀察他臉上神情的變化。
又變得毫無破綻。
他收了視線問:“不讓我進去坐坐?”
序鳴轉動身下的輪椅空出位置,笑著對他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兩人向屋內走去,在快要穿過院中那條小道的時候,風宿陽快一步上前攔下他。
握著的手再次遞到序鳴麵前。
序鳴抬頭看了看他,輕揚了一下被碎發遮住的眉梢,身子傾著就要再次親上去。
“哎,說了不是讓你親。”風宿陽躲開了。
“那是?”
風宿陽回:“送你的禮物。”
說著他握著的手在序鳴的眼前慢慢攤開。
空無一物的掌心。
長時間握槍訓練指腹上布滿薄繭,還有一些已經變得很淡的傷疤。
剛才被他那樣盯著都沒有絲毫鬆動的眸子,此時卻波動著,那是心疼。
見他隻是盯著自己手看,風宿陽問:“不喜歡?”
“喜歡。”序鳴回:“我很喜歡。”
“知道這是什麼嗎?”風宿陽又問。
序鳴點頭後,眼眸低垂著,說:“是陽光。”
風宿陽收起臉上的嬉笑神情,他看著序鳴又問了一遍:“你知道我要給你的是什麼?
序鳴緩緩抬起了頭望向他,就像是信徒在向自己信奉的神祈禱一樣。
那雙眉眼中滿是最最真摯的神情。
“嗯,我知道。”他說:“我很喜歡,謝謝你風宿陽。”
內心久久平複不下來,風宿陽從來都沒有想過會有一個人能這樣懂自己。
一個眼神,一個很小的動作,一句還未說出口的話。
他懂!
一個僅僅相處兩天的人,他居然懂!
“怎麼了?”序鳴問他:“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風宿陽深深看了一眼麵前的人,搖了搖頭,勾起唇角笑了笑說:“沒有,你說對了,所以這個禮物是你的了。”
說完,兩人因為那個看不見的禮物,一同笑出了聲。
序鳴看著在自己麵前肆意笑著的人,陽光灑在他的發絲上,就像是給他鍍上了一層細閃的神光,而自己是他的信徒。
他在心中祈禱著。
祈禱結束時對方停下了笑,走到他身後推著輪椅走了進去。
看著空曠的客廳還有經過處理的平整地麵,風宿陽問:“你為什麼不回去和序爺爺一起住?”
在島台正往水杯中放檸檬片的序鳴回道:“爺爺每次看到我都會難受,雖然他從來沒有表現出來過,但我能感覺得到。”
從他手中接過水杯,風宿陽坐在沙發上平視著他。
沒有安慰的話語,此刻無聲的陪伴是序鳴最想要的。
“這裡也是我媽媽最後離開的地方。”安靜的客廳內,序鳴輕聲地說道:“回到這裡會讓我很安心。”
風宿陽靜默地望著他。
過了好一會開口問道:“有想過報仇嗎?”
在他不帶任何審視和懷疑的目光中,序鳴點頭,“想過。”
不久前在院中輕鬆的氛圍被打破,溫情不在,內心的狠戾短暫流露又被他再次掩藏起來。
等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已經恢複平靜的目光和那個正在看著自己的人對上。
“序鳴。”風宿陽說:“無論你想要做什麼,都不要傷害自己。”
序鳴愣了一下接話,“他們都勸我放下,隻有你……你和他們都不一樣。”
看著水杯中的檸檬片,風宿陽輕笑一聲說:“他們嗎?”
傾身把水杯放在茶幾上,語氣中帶著十足的嘲諷之意,“他們又沒有經曆過你遭遇的那些,一群害蟲一樣東西,仗著曾經先輩的勳位,舔著臉充當什麼好人。”
說完又補上一句,“一群爛東西!”
序鳴聽他講完這一通,一下沒有想到要接什麼話,像是愣在那裡一樣。
看到這樣的他,風宿陽才反應過來剛才自己說了些什麼話。
“咳咳”了兩聲,有點不好意思地彆開頭,然後很快又轉過來瞄了一眼,問:“為什麼這樣看我?”
“我喜歡看你罵人。”
風宿陽:“?”什麼癖好都是。
“你很討厭他們?”序鳴問。
話說都說了,也收不回來,風宿陽點頭,“反正不喜歡!”
序鳴:“為……”
“不要問,涉及機密我不會告訴你的。”
序鳴乖乖地點了下頭,說:“好,那我不問。”
他的樣子太乖了,讓風宿陽想到家裡的格格,忍住手癢視線在客廳中找了一圈。
太空了,除了必須的家具,其他什麼都沒有,和風家到處擺滿的綠植鮮花完全不同。
這裡給人一種它的主人並不會在這裡長住的感覺。
“在找什麼?”序鳴問。
風宿陽指了指他下頜上的那道傷口,說:“醫藥箱,你傷口需要處理一下。”
給他說了位置後,序鳴撐著輪椅坐在了沙發上。
一直強撐著的身子完全靠在側麵的靠背上,頭上仰對著天花板。
找到醫藥箱回來的風宿陽看著那個已經閉上眼睛的人,放輕腳步走到沙發外側,在離他很近的位置停下。
撕開單支消毒棉簽,在等著碘伏浸濕的時候,低著頭的風宿陽看著仰頭閉目的人。
他有一雙很好看的丹鳳眼,閉著的時候眼尾上翹得更為明顯。
在他看得失神的時候,那雙眼睛睜開仰望著,小小的瞳孔中被風宿陽占滿。
“風宿陽。”
“嗯。”
“不是要幫我處理傷口?”說話時,序鳴因為仰頭突出的喉結上下滑動著。
風宿陽看了一眼,自己也跟著空咽了一下,嗓子癢癢的。
“側過去一點。”
說著他用空出來的那隻手輕輕推著序鳴的頭側過去,低頭彎腰用手中被完全浸濕了的棉簽擦拭著那道血痕。
他手下的動作太輕了,也格外的小心。
序鳴說:“ 不用這樣小心,我不疼的。”
曾經的風宿陽在對小隊裡的那幾位,誰受傷了都是用最快的速度去處理,那動作可和現在的天差地彆,如果讓老七知道,他一定會說偏心。
手下的動作並沒有因為他的話產生變化,風宿陽看著那道傷痕,問:“這傷是怎麼來的?”
察覺到他停下後,序鳴自己轉過頭仰頭和他對視著。
心動在交彙的目光中升騰。
“昨天晚上易感期爆發,不小心摔的。”
“那你可真夠不小心的。”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有時候連自己都分不清楚自己說得話是不是真的。
就像序鳴說了這句真假參半的話,他騙過自己,想讓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不存在。
這樣他們就隻是今天的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