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珠眼見秦嬤嬤落寞離開,甚至背影都比往日落寞,忙跟了出去。
等她尋到秦嬤嬤屋子一看,果然見著秦嬤嬤正坐在窗邊抹眼淚。
“嬤嬤,您彆哭呀!”
“若叫姑姑知道了,定也會跟著傷心的。”
秦嬤嬤一聽這話哭的是更厲害,直說她照顧著年若蘭長大多麼辛苦,打從心底裡將年若蘭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看待,不曾想年若蘭卻因這點小事兒就要將她趕走。
“是,是,您說的是。”年珠先是順毛將秦嬤嬤胡亂摸了一通,這才道,“正因姑姑將您當成親近之人,所以才會這樣說話,人越是在親近之人跟前,就越是隨性,您想想,姑姑對著旁人會說這等話嗎?自然是不會的。”
“姑姑是什麼性子,旁人不清楚,您看著她從小長到大的,您還不清楚?她哪裡舍得將您趕走?”
她見秦嬤嬤臉色稍霽,又道:“但正因嬤嬤您是姑姑的乳母,就該設身處地替姑姑著想,傳話這等事就像鸚鵡學舌似的,一傳十十傳百,越傳越離譜,誰也不知道有些話傳到福晉耳朵裡會變成什麼樣子。”
“福晉身份尊貴,乃正黃旗承恩公費揚古之女,更是得皇上賜婚於王爺為妻,福晉的身份地位都擺在這兒。”
“若哪日福晉不高興,真要追查起來,姑姑有王爺護著,可你們這些人該怎麼辦?福晉想要發落你們,不是輕而易舉嗎?也就姑姑仁善,甚少為難你們,可身在皇家,在好些主子眼裡,有些人的命如同草芥一般……”
秦嬤嬤一門心思想著以後跟著年若蘭養老,想著以後老了吃香的喝辣的,找幾個小丫鬟服侍自己的,如今一聽這話,頓時嚇得臉都白了。
翌日一早,不等年若蘭等人催促,秦嬤嬤一大早起來就將聽雪軒的丫鬟婆子太監喊到了一起,將眾人的皮都緊了緊,最後更是道:“……要是叫我知道誰敢對福晉不敬,或在外頭胡說八道,我直接幾板子下去將人打死拖到亂葬崗去!”
這事兒沒幾日就傳到了福晉耳朵裡,福晉聽聞這話卻是沉吟了好一會,直道:“從前我以為年氏在我跟前的順從都是裝出來的,沒想到卻是真的,看樣子倒是我誤會了她。”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
過了晌午,三位阿哥就被送回了雍親王府。
三位阿哥卻是神態各異,三阿哥弘時激動不已,四阿哥弘曆神色依舊,五阿哥弘晝垂頭喪氣。
不問不知道,年珠一問,這才知道,更是嚇了一大跳。
當日皇上帶著五阿哥,七阿哥和幾位年紀小的阿哥去了圓明園,一看到圓明園內有人擺攤、有人耕地、有人打魚……隻覺彆開生麵,很有意思。
特彆是當他老人家見圓明園內男耕女織,井然有序,被四爺治理的井井有條,宛如一小村莊時,對四爺是刮目相看,隻覺這兒子也不像大阿哥他們說的那樣醉心僧佛。
這幾日的時間裡,皇上還帶著幾位年幼的阿哥一起下地耕田,泛舟捕魚,是老少皆歡宜。
因二十四阿哥等人年幼,四爺免不得要將三個兒子拉出來溜溜。
皇上看到儀表堂堂的弘時,見他進退有度,不免誇了幾句,三阿哥回來後自是喜笑顏開。
對於兩個小蘿卜頭似的弘曆與弘晝,皇上並沒怎麼留意,誰知弘晝卻在這時候蹦了出來,控訴四爺經常一言不合就打他屁股。
但話一出口,弘晝就後悔了,但開弓沒有回頭箭,他是又怕又悔,邊說邊嚎啕大哭……他抱著皇上的大腿,哭的那叫一傷心欲絕,誰知皇上卻哈哈大笑起來。
皇上更是拍著四爺的肩膀道:“朕原以為你清心寡欲、安貧樂道,沒想到你竟也有如此煩惱。”
甚至他老人家還不忘與四爺分享分享自己的育兒經。
可以說皇上這次能夠滿意而歸,泛泛平庸的弘時、聰明沉穩的弘曆、頑劣跳脫的弘晝,這三個孩子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年珠聽說這件事後,卻是笑的樂不可支:“怪不得呢,怪不得五阿哥聽說要去圓明園,一開始不樂意,後來答應的那樣乾脆利落,原來打著這樣一鬼主意。”
“皇上是聰明人,未必不知道這次圓明園之行是王爺有意為之,但有五阿哥他們這一鬨騰,皇上對王爺的了解更是透徹。”
“這對王爺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
畢竟都到了這個時候,誰要是還藏著掖著,故意裝出一副“皇阿瑪,我真的不想當太子”的樣子,那才真是蠢不可言,四爺是借著這次圓明園之行明明白白告訴皇上——我願替皇阿瑪分憂,若皇阿瑪願立我為太子,我絕不會丟皇阿瑪的臉,若皇阿瑪不立我為太子,我也甘心為一賢王。
年若蘭頗為讚許點點頭,笑道:“是啊,這可是天大的好事。”
她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這才有了胃口。
年珠想著弘晝定是難逃一罰,便叫小廚房做了幾道小菜送了過去。
誰知沒多久聶乳母就提著食盒回來了:“格格,王爺吩咐禁五阿哥的足,不僅五阿哥不能出來,若無王爺允許,誰都不能進去探望五阿哥,就連耿格格都不例外。”
年珠道:“想必禁足一事,不僅五阿哥早已習慣,這王府裡的旁人也是見怪不怪。”
“正好也叫他長長記性,叫他知道在皇上跟前可不是能胡亂說話的。”
話雖如此,等她再見到心情不錯的四爺時,還是多問了一句:“……王爺,您雖禁了五阿哥的足,但吃食可能送進去?今日可是中秋節,不如差人送幾個月餅給五阿哥吧?”
“今日本是闔家團圓的日子,五阿哥一個人孤零零的也就罷了,若連個月餅都沒有,豈不更是可憐?”
四爺才從宮裡出來,一回來便直奔聽雪軒而來。
如今他已換上家常衣裳,坐在炕上,渾身上下都帶著隨性,縱然臉色一如從前,但明眼人卻能看出他心情很是不錯。
“好,既然你都開口了,蘇培盛,那就差人給弘晝送幾個月餅過去吧。”
蘇培盛連聲應是,忙下去安排。
年珠瞧了眼外頭的皎月,默不作聲咬著月餅。
她頓時明白為何秦嬤嬤等人為何會自視甚高,這與四爺是密不可分,四爺一回王府,就直奔聽雪軒而來,換成誰誰能不張狂?四爺這人真是,喜歡誰恨不得將人放在心尖上!
她連吃三個月餅,見年若蘭已陪四爺喝上茶,整個屋內縈繞著徽州毛尖的香氣,想必賞月這活動一時半會結束不了,便開口道:“王爺,姑姑,我先下去了,就不打擾你們說話……”
也不知是四爺喝多了酒的緣故,還是心情大好的緣故,四爺卻開口道:“不必,坐下一起賞月吧。”
年珠隻得又坐了下來,心想:您也不嫌我這電燈泡比月亮還奪目?您不嫌棄,我倒想回去舒舒服服躺著啊!
四爺似瞧見這小丫頭片子朝自己翻了個白眼,隻覺好笑:“你叫年珠?我聽你姑姑說這阿瑪得了一串兒子後才有了你,所以給你取了這名字?”
“那你阿瑪豈不是很喜歡你?我記得當初年羹堯就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美男子,要不然也不能娶到納蘭氏為妻,仔細看來,你模樣也有幾分像他。”
“你上次見到你阿瑪是什麼時候?”
“你可想他?”
……
年珠隻覺,醉酒後的四爺和天底下大多數中年男人一個德行,話可真多啊!
但她還是拿出對待老板的架勢對四爺,仔細斟酌、小心措辭。
後來還是年若蘭察覺她有些不耐煩,這才開口道:“王爺,妾身有件事想要與你商量一二……”
隨著秦嬤嬤等人都退了下去,年珠這才得以脫身。
年珠隱約猜到年若蘭會與四爺說些什麼。
果不其然,翌日一早,她就聽說了消息。
昨夜,不僅四爺離開了聽雪軒去了正院,更是罰了小鱗子半年的月錢,對外的說辭是小鱗子不敬福晉烏拉那拉氏,至於小鱗子到底是不是個背鍋的,自然沒人在意?
倒是經此一事,王府上下所有人對烏拉那拉氏敬重了不少。
一過了中秋節,天氣就驟然冷了起來。
年珠這日照常準備出府去鋪子裡轉轉,卻在半道被蘇培盛攔了下來。
“小格格,王爺有請呢。”
年珠隻能前去四爺外院書房一趟。
她過去時,書房裡頭剛好走出幾個幕僚,一個個五六十歲的年紀,以至於她莫名覺得自己好像也長大了。
當她坐在四爺對側的炕上,接過四爺遞過來的茶盅,隻覺怪怪的——四爺好像沒把她當成一五歲的小娃娃看。
下一刻,她更是聽到四爺道:“我聽你姑姑說你近來入股了便宜坊?還要便宜坊的掌櫃給你尋摸一個田莊?”
“是。”年珠道。
四爺看向她,道:“我在良鄉有個近百畝的田莊,良鄉位於京城西南,是京城通往各地的重要之地,交通便利,不管你們想做什麼生意,將物件運往何處都很方便。”
四爺將案幾上的地契推向她,又道:“現在,我將這個田莊送給你了。”
年珠曾聽司掌櫃說起過這個田莊,說這個田莊已空置多年,並不知道背後主子是誰。
當時她並未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畢竟良鄉百畝田莊,少說也要六七萬兩銀子,有銀子都難買到,可不是她能隨便肖想的。
如今,她按捺住心中的狂喜:“王爺,好端端的,您為何要送給我一個田莊?這東西,太貴重了點吧……”
四爺道:“無妨,不過小小薄禮罷了。”
這正是他要年珠為他所用、為他出謀劃策的敲門禮,比起年珠的聰明才智來,自然隻能算是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