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八月,天氣多變。
轉眼之間已不是剛剛的豔陽高照,天空被厚重的灰色雲層覆蓋。成群的燕子快速地在低空盤旋,樹葉被風吹的沙沙作響。
空氣變得壓抑而潮濕,悶熱的讓人覺得窒息。
陸思爾剛剛在手機上看過天氣預報,又抬頭看了看天,覺得應該還得過會兒才下雨。
她轉而繼續在牆麵上進行塗鴉,打算畫完這部分再進店裡。
手中的噴漆噴灑在牆麵上發出“嘶嘶”的聲響,從最初的流暢均勻到後來的斷斷續續,內裡的顏料終於耗儘。
陸思爾搖了搖手中的噴漆罐,確定是已經沒有了,準備進店裡再拿一個。
這個時候她聽見拐角處那邊傳來窸窸窣窣和細微的人聲。
離的還有段距離,聽得並不真切。
陸思爾慢慢走過去,那邊說話的聲音也越發清晰。她越聽越覺得,這聲音,怎麼這麼耳熟啊。
陸思爾靠在牆邊悄悄探頭,看到不遠處有幾個男孩兒。
其中幾個站在一起肯定是一夥兒的,另外一個在對麵明顯落單。落單那個穿著白T黑褲,身形修長,單肩背著一個黑色的書包,額前的碎發被風輕輕吹起。
今天的天氣,在外麵待一會都會覺得衣服黏膩地貼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可那個人卻在這個八月濕熱的陰天裡顯得清冷乾淨。
讓人的眼睛不自覺被他吸引。
陸思爾再定睛一看,他對立麵站的幾個人中為首的那個,黑色衛衣,一張俊臉肆意張揚。
真是想認不出來都難。
陸思爾掂了掂手裡的噴漆罐,小聲嘀咕:“裴雨澤,你小子敢在這欺負人是吧。”
陸思爾躡手躡腳走了過去。
他們幾個人都是側身對著這邊,注意力也都在落單那個人身上,並沒有人察覺到她的靠近。
在離那幾個人還有些距離的位置陸思爾停下了腳步,拿起手裡的噴漆罐就朝為首那人的肩膀位置扔過去。
男孩兒明明前一秒還在和對麵的人說話,臉上帶著玩味的笑,下一秒就轉過身穩穩抓住了飛來的東西。
“啪——”
噴漆罐被他截住。
旁邊的人顯然都沒反應過來,愣了一下紛紛湊上去問沒事吧。
幾人轉過頭準備開罵,想問是誰,是不是眼瞎亂扔東西。
可是隨之就看見了陸思爾的臉,有人已經出口的一個音節也緊急消音。幾人眼神交錯,氣氛一下變得安靜。
“哎呀不好意思啊,手滑了。”陸思爾雙手抱胸,站在原地露出一個略顯無辜的笑容。
裴雨澤沒什麼反應,笑容不減地看著她。他掂了掂手裡的噴漆罐,隨後把它穩穩地丟進了垃圾桶。
“哐當——”
噴漆罐落入垃圾桶發出不小的聲響。
“你這是想給我開瓢?”
陸思爾走了過去,邊走邊說:“根本沒對著你的頭好嗎。”
她今天穿了一件紮染的背帶長褲,內搭白色吊帶。長發隨意盤起,露出修長漂亮的肩頸線條和纖細的胳膊,右手手腕上戴著一串纏繞四圈的小葉紫檀。
裴雨澤瞟了一眼她的手串,紫紅色的珠子紋理細膩,呈現出柔和的光澤。
其實他剛剛早就知道有人過來,陸思爾手腕動作稍微大點手串就會發出碰撞的聲響。
那聲音細微但是仔細聽還是能辨認出來。
邊上幾個人是注意力都在對麵的人身上,所以沒聽到。
至於對麵這個人,裴雨澤看著這人淡漠的表情,眼皮都懶得抬一下。估計他壓根就不在意是不是有人過來。
準確來說,他是把所有人都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了。
陸思爾走近才看到那個落單少年的臉,皮膚白皙,五官好看立體,微微繃著清晰明顯的下頜線。
少年淡淡看了她一眼,鋒利的眉眼透著冷漠疏離。
“又在欺負人啊,裴少爺。”她站在少年斜前麵一點的位置,看上去像在把他護在身後的樣子。
裴雨澤雙手插兜,神色慵懶,多情的桃花眼裡始終帶著淡淡的笑意。
“什麼叫“又”啊,我什麼時候欺負人了。”
裴雨澤抬了抬下巴。
“還有我就是和他說幾句話而已,不信你問他。”
陸思爾轉過身微微抬頭看向身後的人,似乎在向他求證。
少年卻並沒有看她,隻是慢條斯理地掀起眼皮。他麵無表情地看著裴雨澤。
“沒事我就走了。”
語罷,少年片刻都沒有停留,轉身就徑直走進了咖啡館裡。
裴雨澤聳了聳肩。“我都說了我真沒找他麻煩。”
陸思爾看著裴雨澤身後的幾個小跟班,那幾個人也紛紛應和說剛剛就是跟他說了幾句話,並沒有找人麻煩。
“你還挺有正義感。”裴雨澤略帶幾分調侃的意思。
陸思爾迎上他的目光。“對啊,所以你小心點,彆被我製裁。”
裴雨澤悶笑一聲,他掃視了一圈看到咖啡館外麵牆上的各種塗鴉圖案,色彩斑斕豔麗,充滿生氣和力量。
門口上麵的招牌上寫著四個字——平行世界。
“這都是你畫的?”看來陸思爾是最近都待在這兒,難怪都沒怎麼見到她。
陸思爾點頭,不打算和他繼續在這裡浪費時間。“是啊,沒彆的事我也走了。”
裴雨澤微微挑起了眉毛。“對路人就是拔刀相助,對我就是這個態度?”
她扯出一個很假的微笑。“那我是不是要先目送你離開我再走啊,裴少爺。”
最後“裴少爺”三個字被她拉的很長。
裴雨澤身邊帶著的幾個小跟班剛剛一直沒說話,不知道是誰見現狀才趕緊開口:“那個,澤哥,沒事我們就先回去了,這天估計一會兒要下暴雨。”
裴雨澤衝他們擺了擺手,“行了走吧都。”
陸思爾用胳膊撞了他一下,對他說:“真給你裝到了。”
裴雨澤輕笑。“用不用送你回家?”
陸思爾這才注意到裴雨澤家的司機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在路對麵等候了。
“不用了,我再待會兒,你先回去吧。”好不容易出門她才不要回去。
陸思爾往咖啡館門口走,回頭衝裴雨澤揮揮手。
裴雨澤看著她進門,繼而才轉身走向了路對麵那輛黑色的車。
陸思爾推門,屋內的冷氣迎麵而來,剛剛濕熱黏膩的感覺有所緩解,一下就舒服多了。
沒一會兒,就聽見外麵嘩啦啦的大雨傾盆而下。
正在吧台收拾東西的女人轉過頭來,看向陸思爾,笑著說:“你怎麼跟知道什麼時候會下雨似的。”
陸思爾盯著窗外。“是啊,太巧了。”
她走進店裡看見靠窗而坐的是剛剛那個少年。
這個咖啡館離學校很近,所以平時會有很多學生,但是現在放假又趕上天氣不好,使得今天的客人格外的少。
而現在整個店裡隻有他這一個客人。
那人低頭不知道在寫什麼,桌麵上放了一杯咖啡和幾本書,看樣子應該是在學習。陸思爾坐在吧台邊,托著腮心想他怎麼這麼高冷。
站在吧台前麵的女人看著陸思爾,喚了她好幾聲。“想什麼呢?今天想喝什麼?”
陸思爾從思緒中抽離出來。“果汁吧。”
“等著,我去給你榨。”
陸思爾笑著看著麵前的人,露出兩個酒窩。
她杏眼圓圓的,笑起來微微下垂。“謝謝你啦,麗麗姐。”
被叫麗麗姐的人揉了揉她的頭發。“不用客氣,必須好好犒勞我們的小畫家。”
...
過了不知道多久,雨依舊沒有要停下的趨勢。陸思爾咬著吸管,單手玩著手機。
這時候手機彈出來一條消息,是裴雨澤給她發來的。
裴雨澤:雨下的挺大的,回家了嗎?
陸思爾:還沒有。
裴雨澤:阿姨這幾天不在家嗎?
陸思爾:是啊她這幾天工作太忙了沒時間管我,不然我怎麼可能天天來這玩。
說到這陸思爾輕輕歎了一口氣,估計過兩天她母親知道了還得興師問罪。算了及時行樂吧。
陸思爾突然想到了什麼,又給他發過去。
陸思爾:對了我還沒問你今天到底怎麼回事呢。
玩笑歸玩笑,陸思爾還是知道裴雨澤不會無緣無故找彆人麻煩的。
那頭正在輸入中,有一會兒才回過來。
裴雨澤:裴櫻的樂團之前在鄰市參加比賽,她說喜歡上鄰市一個男生,表白被拒難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最近我聽說這個男生來咱們這了,我就是好奇到底是個什麼人。
陸思爾:那你就找一堆人堵人家?
裴雨澤:拜托哪有一堆人,再說了也沒有堵他,我是和他好好說話和平交流,你不要說的我好像在霸淩彆人一樣。
陸思爾沒再回他。那邊又來了一條消息。
裴雨澤:而且他的身份可不一般,你知道他姓什麼嗎。
陸思爾微微蹙眉,這裴雨澤突然說的什麼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搞不懂他什麼意思。陸思爾懶得聽他打啞謎,打了一行字發過去。
陸思爾:他叫什麼,我想自己知道。
陸思爾關了手機,一口氣喝完了剩下的果汁。
店裡牆上的屏幕裡正在播放天氣預報。
“根據最新的氣象資料,今晚至明早之間我市預計將帶來強風和暴雨,局部地區將有特大暴雨,風力可達14級,降雨量可能超過200毫米。請市民們注意安全,儘量避免外出。停止室內外大型集會和高空等戶外危險作業……”
陸思爾聽見那邊收拾東西的響動聲,回頭望向聲音來源。少年好像正要準備離開,他走向門邊看了看外麵的瓢潑大雨。
看樣子是沒帶傘。
陸思爾走了過去,拿出門口雨傘收納架裡的一把傘遞給他。“你先用這個傘吧,什麼時候來再放回去就行。”
少年頓了一下,接過她的傘。“謝謝。”
陸思爾笑著說:“謝我的話,能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嗎?”
少年看向她。
他嗓音清冷,輕輕吐出兩個字。“程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