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有“哢嗒”，“哢嗒”的聲音，不是來自周圍的空氣，而是從全身的各個角落流淌入靜時的腦海中。

發生了什麼情況？她在哪裡？

前一秒似乎是在一片混沌之中，靜時隻能感覺到，後背被一股輕柔的力托舉著。

下個瞬間，身邊的所有雲霧都消失了個乾淨。

她正在不受控製地往下墜落。

風雨聲從耳旁呼嘯而過，應該是雨吧，拍打在身體和臉上還是相當疼的。

“靜時！”

有人在大喊她的名字，這個人是誰？

遠處出現一個朦朧的黑色身影，正朝著她的方向快速襲來。

靜時垂著頭，她也想要出聲回應，隻是剛一張嘴，臉頰邊異常清楚的一聲“哢嗒”。

黑色身影距離她反而越來越遠了。

意識正在一點點地消散，無力感充斥著靜時的全身。

“怎麼還沒掉到最底下？”

這是最後一刻在她腦袋裡出現的想法。

*

陳靜時忽地睜開雙眼。

自己這不是還躺在床上嗎？她呆呆地盯著天花板，也不動彈。

剛才的夢境她尚且記得比較清楚。

風還是挺冷的，在這個九月讓她又體驗到一次刺骨寒涼。

也不知道夢裡是在什麼地方，山穀或者是懸崖，她能夠聞到來自草木的清新香氣。

但是往四周看去，到處又都是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直到她一眼看見黑色身影的出現。

陳靜時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每次從這樣的夢裡醒來，她都會覺得渾身累。

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最近這段時間裡，類似的夢境總是在頻繁出現。

鬨鐘響了，叮鈴叮鈴地敲打著，像是要從床頭櫃上蹦到半空中。

陳靜時伸手抵住鬨鐘上的鈴鐺，然後在背板上好一陣摸索，才找到開關按下。

她一個挺身坐起，然後又繼續呆坐在涼席上。

“靜靜，起床了！出來吃早飯！”

母親張靈芳在廚房裡忙活著，聽到鬨鐘的聲音，她隔著客廳朝陳靜時喊。

“來了。”

陳靜時起床穿衣，然後去衛生間洗漱。

陳家的早餐桌上一般就隻有母女二人。父親是家裡的主心骨，張靈芳早上很少會去打擾他，這樣陳父可以多睡一會兒。

再加上前些時候陳父還在車禍中受了傷。

“靜靜，小聲一些，彆吵著你爸。”

陳靜時直接把腳步放慢到極致，踮著腳尖往餐桌的方向挪動。

“你這孩子，”看到陳靜時的行為，張靈芳有些哭笑不得，“我隻是讓你小點兒聲，走這麼慢乾嘛？”

陳靜時又恢複原來的動作。

多年的相處經驗告訴她，少說多做，彆反駁，問題就會少很多。

餐桌上，張靈芳夾起雞蛋放進陳靜時的碗裡。

“多吃點，還有包子，這個卷餅是從你唐阿姨那裡學的做法。”

陳靜時的碗裡已經堆了不少東西了。

“你這孩子怎麼每樣都隻咬一口就不動了，多浪費。”

陳靜時嘴裡塞得鼓鼓囊囊，她瞥一眼自己被裝滿了的碗，默默嚼著。

“我起這麼早可都是為了給你做早飯，離媽媽上班時間還有很久呢。”

“媽媽，我吃不下了。”

“還剩了這麼多，我和你爸爸怎麼吃得完？”

“爸爸最近被你養得胖了不少，他吃得下。”

眼見著母親非常明顯地著急了起來，陳靜時在心裡暗自歎氣，都這麼多年了她還是會說錯話。

“靜靜，你怎麼能這麼說你爸爸，他都受傷了！”

陳靜時看了一眼牆上的鐘，時間差不多了，她乖巧地低頭認錯。

“我隻是想說爸爸現在胃口好了很多，可以多吃點。”

她又指著卷餅說，“我還想帶一點去給陳穩嘗嘗，讓他也知道媽媽新學做的餅特彆好吃。”

張靈芳被陳靜時哄得順了些氣，但到底還是瞪了自家女兒一眼。

這時，門口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張靈芳囑咐陳靜時抓緊吃完，然後起身去開門。

剛剛被陳靜時提到的陳穩就站在門外。

“張姨早上好，靜時要出門了嗎？”

眉目清秀的少年向張靈芳禮貌問好，他來找陳靜時一起去上學。

“小穩來了啊，”張靈芳看到他就開心，趕忙轉頭朝著家裡喊。

“靜靜，吃好了嗎？快點要出門了！”

“馬上就好。”

陳穩在門口安撫張靈芳。

“不著急的張姨，是我今天提早出門了。”

趁著母親在門口和陳穩交談的工夫，陳靜時從廚房抽屜中抽出保鮮袋，她把自己碗裡咬了幾口沒吃完的包子和餅裝起來，再拿新袋子裝了一個沒吃過的卷餅。

“我走了。”

陳靜時拿上書包，走出門。

張靈芳問她：“碗裡的都吃完了嗎？”

“吃完了，”其實她把那一袋子都藏在了書包裡。

“我給陳穩也裝了一個。”

陳靜時晃著手裡的保鮮袋給母親看，張靈芳笑著拍拍她的頭。

“小穩也嘗嘗阿姨的手藝，你們倆路上注意安全，去學校吧。”

下半年開始，陳靜時和陳穩都是高二的學生，兩人的家離學校不遠，故而結伴走去學校。

接過陳靜時手裡的餅，陳穩提到眼前端詳。

“這是什麼？”

“卷餅，我媽媽向你媽學做法，早上給我煎的。”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隔了至少兩米，要是不說話都看不出來是認識的。

陳穩回過頭，看著走在後麵的陳靜時從書包裡拿出沒吃完的早飯。

“你不是說吃完了嗎？”

“太多了，拿著路上我再慢慢吃。”

“吃不下的直接扔了不就行了，反正張姨也不知道。”

陳靜時抬頭盯著他看，神色倒是沒什麼變化，保持著她一貫的平靜模樣。

“媽媽早上準備了很久，不能扔。”

麵前的高中生女孩，眉眼間總帶著一絲淡漠，但她說出的話卻是不同於外表的溫柔。

每當這時陳穩就會覺得陳靜時離他很遙遠。

男孩突然停下腳步，等著女孩走近些。

陳靜時也不在意陳穩的行為，隻是繼續吃完自己的早餐。

到學校裡的時候已經有大半的人在教室裡了。

陳靜時和陳穩並不是同一個班的，剛進校門的時候陳穩就被同班同學叫走了。

對於陳穩堅持要一起上學這件事，陳靜時並沒有什麼意見，一個人走或是跟陳穩一起走，對她來說沒什麼區彆。

但是兩家家長絕對是樂見其成的，尤其是陳靜時的父母，畢竟陳穩一家給她們家提供了很大的幫助。

每次碰到陳穩來敲門，張靈芳都恨不得對男孩再親切一些。

剛走到座位上，陳靜時放下書包，同班的羅夢菲就湊了過來。

“靜時，我有事情找你，可以出去說嗎？”

陳靜時乾脆地坐下，“你直接說就行。”

“教室裡這麼多人，我不方便講。”

羅夢菲拉著陳靜時的胳膊把人拽起來，又拉著她去了女廁所。

廁所裡消毒水的氣味還沒散乾淨，陳靜時朝左右看了看，確定周圍沒有彆人。

“說吧，什麼事。”

這下子羅夢菲倒是支支吾吾起來，她的雙手絞在一起。

“我，我早上看到，你和陳穩一起來的。”

“對啊。”

“你們家離得很近嗎？”

“很近。”

“那，你們倆的關係是不是很好？”

陳靜時思考了一下，“一般吧，”基本上都是陳穩主動來找的她。

羅夢菲的小眼神帶著試探，她一直在觀察陳靜時的表情。

“那你知道，有沒有彆的女生和陳穩關係很好的？”

陳靜時的回答相當乾脆。

“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陳穩有沒有喜歡的女生？”

“不知道。”

又是一個來問陳穩消息的女孩，陳靜時已經想回教室了，她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不去問本人，反而都來找她。

羅夢菲也不放陳靜時走，即使她看到了，陳靜時的注意力一直往門外飄。

“靜時，你能不能幫幫我，就幫我這個忙就好，全班隻有你能做到。”

陳靜時想起從前母親對她的教導，對彆人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

就比如沒有陳穩父親伸出的援手，她們一家可能就支撐不下去了，更何況羅夢菲說隻有她才能做到。

陳靜時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下來，“當然可以。”

“太好了，謝謝你靜時，不過要先等到中午的時候。”

兩人回教室的途中，一隻黑色大鳥掠過走廊，穿過兩幢教學樓之間的中庭後飛向高空。

羅夢菲嚇得拍了拍胸口。

“這是什麼鳥啊，還往人多的方向飛，不怕被抓住嗎？”

旁邊兩三個學生跑過，幾個人湊在一起嘀咕著。

“剛才辦公室裡在說有轉學生啊，不知道是男是女，要是長得好看就更好了。”

“也不知道會去哪個班呢……”

陳靜時聽到了也沒放在心上。

*

沒想到羅夢菲所說的幫忙，依舊是和陳穩有關的。

陳靜時安靜地站在拐角後麵，她早該想到的。

所謂的隻有她能幫，無非是把陳穩叫出來又不會被彆人議論罷了，陳穩的同班是都知道兩人的鄰居關係的。

“陳同學，是靜時為了幫我，才把你叫出來的，我和靜時的關係特彆好。”

陳靜時默默地用腦袋抵著水泥牆麵，蹭得額頭上沾了灰她也沒注意。

怪不得羅夢菲一早上來就隻叫她的名字，平時大多是叫全名。

陳靜時記得陳穩偶爾也會喊她“靜時”，而家裡人更多的是叫她“靜靜”。

早上那個墜落夢境，黑色身影呼喚的同樣是“靜時”。

她打算找個時間問問陳穩。

牆後麵的小院子裡，陳穩和羅夢菲麵對麵，這地方就算是保潔阿姨也很少來。

陳穩微笑著不說話，看得羅夢菲滿臉通紅。

“陳同學，我從高一開始就注意到你了……”

“謝謝你。”

“如果可以的話，我能和你成為朋友嗎？”

陳穩沒有陳靜時那般遲鈍，他很清楚羅夢菲的目的，卻不想自己當那個壞人。

所以他收斂起表情，故作猶豫。

“但我怕靜時會介意，實在是對不起。”

他特地放輕了聲音，不讓陳靜時聽見，但是說的時候又好幾次往轉角處看。

羅夢菲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