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黃家村,是一個寧靜祥和、充滿美好的地方。
我和媽媽,弟弟都很期盼從外麵打工回來的爸爸。
他會帶回來很多從沒見過的新奇玩意,花衣服,進口零食和高檔文具。
他會高高舉起我和弟弟,用帶著胡茬的嘴親吻我們和媽媽。
他會說起首都佩諾克拉的繁榮和便利,說到那些一騎絕塵的高科技時他都會不由自主的挺起胸膛。
所有村民都很敬佩和尊重他,認為他有長遠目光和聰明頭腦,帶領著一幫子兄弟走南闖北,賺了大錢。
那年的冬至,所有的村民為了感謝我的爸爸,在村中央的位置打造了一個雕像,舉世無雙的女武神會庇佑著我們,麵容和我媽媽有七分相似,因為我爸爸的提議。
我太幸福了,上天看不下去了。
從那開始,我爸爸的兄弟們一個接一個的離奇死亡,村子裡多了很多不認識的女人麵孔。
我親愛的爸爸也開始變了。
他會暴怒,酗酒,
和打人。
他變成了曾經他最看不起的人。
他疑神疑鬼地認為所有人都會害他,都會背叛他,都會出賣他。
村子的味道越來越肮臟,腐臭。
終於,一次不知因何而起的火災之後,他們開始怨恨我們。
他們說我們家是災星,丟了很多貨,要我們全家給一個交代。
沉默的父親和不安的母親,帶著我們全家遷徙到了村尾的荒山裡。
越來越簡陋破敗的家,越來越冰冷孱弱的母親懷抱,曾經光彩照人的媽媽,隻會一語不發地凝視著我們。
我知道,該我長大了,該我為這個家做點什麼了。
於是我偷偷跑去村子裡,我想學點手藝,編竹簍,織漁網,補鞋剪發。我什麼都願意學,我什麼都能乾。
但沒有人願意教我,他們嗤笑著把我推開,幸好我找到了一個老婆婆,她會在自己院子裡編著籃子,各色各樣,大大小小。
她當然不願意教我,可是她的院子很矮,我能爬到旁邊的樹上,或者墊著什麼凳子,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一天我看著她的手法正看得入迷的時候,我身下的大樹卻開始搖晃了起來,是一群同齡的孩子們,他們嬉笑著要抓住我這個小偷。
我摔下來了,被他們揪住了頭發和衣服,他們要處決我。
但一群氣急敗壞的大人們過來了,問我們這群小孩有沒有看到一個女的,他們都在唯唯諾諾地搖頭。
我看到了,她跑進了老婆婆家,但我沒有說。
於是我被那群孩子架著挨打的時候,我還是很高興,我覺得我保護了她。
我想像媽媽的雕像一樣,成為能保護彆人的女武神。
但我的高興一回家就被媽媽親手澆滅了,她歇斯底裡地問著我的傷痕從何而來。
我惶恐地看著這個如同瘋子一樣的女人,她大哭著,尖叫著,最後又緊緊地抱住了我,那個懷抱仍然冰冷,但我,是熱的。
她在我耳邊說,你要走出去,你一定要離開這個地方,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回來。
滾燙的淚水滴進了我的心窩,我心裡卻滑稽的產生了一個想法,英雄不該讓女人為她落淚,我一定能當媽媽的英雄。
我聽你的,媽媽。
之後的那個雨夜沒有澆滅我心中的熱火,兩個至親之人的失蹤也沒有,因為媽媽跟我說的話一直縈繞在我耳邊,我認為這是上天的考驗,當我做到的時候,他們就會如同獎勵一般出現在我麵前。
我開始瘋狂地學習,窮儘一切辦法搞來書本,然後把每個字都篆刻在心中,任憑對麵的人嬉笑怒罵,我絕對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我確實做到了,他們說我是百年一遇的天才,有人引薦我保送研究所。
我終於進入了那個金碧輝煌的殿堂。
在研究所裡,我如魚得水,那些新奇的知識,手段無時無刻不圍繞在我身邊,有些東西我直接無師自通。
她真的是天生為研究所而生的!
哈哈,理直氣壯揮刀向同族,她不是誰是!
我聽見有些螞蟻的議論,但我好像沒有感覺了。
為了得到正確的結果和理論的完善,幾條人命算什麼?
科技的進步是那些毫無價值的人類能做出的唯一貢獻。
某個實驗遲遲得不到進展,我心急如焚,終於在一個雨夜,我夢見了我的故鄉,黃家村。
天然的實驗室!完美的實驗體們!
我先是向研究所提交申請,保證絕對能帶著完美的實驗數據回來。
再是回到黃家村,向村民們保證帶來了絕好的商機和偌大的富貴。
研究所一名動天下,擁有著最高權限的我,選擇了把自己家夷為平地。
在那個地下,我看到了兩具屍骨,這就是埋藏了多年的秘密嗎?我以為我會痛苦,我會憤怒,但我什麼感情也沒有。
這是獎勵還是懲罰?
無所謂了,不重要。
研究所建成了,對於那兩個主力實驗室,我隻用稍作手段,無人察覺。
而病菌的胞體需要一段時間的繁殖和持續性感染,他們會先感到體力旺盛和精力充沛,可以說是刀槍不入,然後再形如枯槁,噴血而亡。
實驗即將成功的前幾個晚上,我都興奮地睡不著覺,直到一個粗魯野蠻的男人主動找上了我,他說他是我的爸爸!
我惶恐到全身顫抖,巨大的喜悅貫穿了我的頭腦。
他以為我在為親人的重逢而哭泣,隻有我自己知道,這是喜極而泣。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
研究所最愛造的,就是似人非人的怪物。
無人踏足的三樓,多了一個能永遠陪伴我的“父親”,隻不過是不會說話,多了幾隻手而已。
最後一天,我以分發補劑為由,給了他們最後一劑猛藥,很快就有村民找上門來,我讓人把他們全都帶到了實驗室裡,刀槍不入,扛得住幾級火烤,無限分裂,能長出幾條手臂。
馬上,屍體都要堆不下了,無所謂了,我已經得到了最標準的答案和完美的結果,我讓其餘人帶著資料全部撤離,然後,點燃了一把火。
沒有人能逃出去的,我早就知道,有軍隊駐守在外麵,不會放出一個活口。
而我,嗬嗬,卸磨殺驢的手段見得多了。
我知道了研究所太多秘密,威脅程度已然超過了利用價值。
我走在那片火海中,心裡痛快的隻想大笑,直到我雙目血紅地跌落在河裡,我才真正再次聽到了我的心跳。
原來,這種感情,叫恨嗎?
被揪住扇巴掌的時候,我沒有哭。
獨自回到冰涼的屋裡,挨男人的打的時候,我沒有哭。
遭冷眼,吐口水,被罵晦氣,災星,誰都可以打我一頓解氣的時候,我沒有哭。
那個蜷縮在母親雕像下的女孩,在失去了世界上唯一愛她的兩個人之後,就已經沒有心了。
黃家村,是你親手毀滅了我,我也將以最慘烈和痛苦的方式毀滅你。
大火過後,軍隊並沒有搜尋到我的屍骨,他們秘密處理了所有遺留下來的怪物,然後,抹除了我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一切證明。
有人找到了我,並且救活了我。
他們問我,有沒有興趣向研究所複仇。
沒興趣。
但那個天使的力量,我很感興趣。
第一次構建夢境場景的時候,我帶著滿臉的眼淚醒來。
切骨的仇恨和滿腔的愛意讓它坍塌了無數次,我隻能不斷練習,以一個最懵懂的狀態參與到遊戲裡,同時還掌握了召喚罪火和篡改提示的小小技巧。
我以為我早已無懈可擊。
儘管那個女孩的劍法很強勁,也有點腦子,但我不覺得我會輸。
直到......
舉世無雙的女武神,你能保護誰?
那個雨夜,你撐著最後一口氣,爬到了已經冰涼的黃家嶸身旁,緊緊地把他摟在了懷裡,是嗎?
兩具同樣緊緊相擁的屍體,在多年後再次出現在我眼前。
而我,永遠是被拋棄的那個孩子。
舉世無雙的女武神,你能保護誰?
我不願隻在夢中見到你,
因為我愛著你,
我不會再哭泣。
我是黃靜,S級逃犯,我的夢中,有一片屍山血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