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小佐雙手捧著水杯,輕輕應了一聲,身體忍不住靠過來,依偎在手塚身上。
“哥哥。”
“嗯?”
手塚伸手把他臉上要掉不掉的眼鏡拿掉。
眼鏡下的眼睛圓亮狡黠。
“哥哥,明天部活我不去網球社。”
沒等手塚詢問,小佐就說了原因。
“我和小泉泉之間有些事要解決。哥哥知道我不喜歡把事情拖著。”
手塚在他腦袋上呼嚕了一把,“那就去做吧。”
“謝謝哥哥,我就知道哥哥對我最好。”
小孩兒口中誇讚不要錢地往手塚身上丟,笑容甜膩地都要滴出蜜來。
手塚早就習慣了弟弟的“甜言蜜語”,練就了免疫。
第二天早上和下午的部活,手塚果然沒有在網球社場地見到小佐。
一年級的越前龍馬說,放了學,小佐就提著書包跑了。
小佐不在青學園。
秋本泉背著劍囊跟在小佐身後,和他一路出了學校。
“小泉泉,跟我走。”
因為小佐這句話,秋本泉不問原因就跟上了。
發生了那件事後,他就沒有辦法拒絕小佐的任何要求。
小佐讓他不要把那件事放在心上,周圍知情的人也說那件事不是他的錯。
但小佐是因為他才……
他沒有辦法不放在心上。
小佐帶著秋本泉專走幽暗的巷子。
不知道是不是靠著牆邊的垃圾桶裡散發出來的臭味,秋本泉慫了慫鼻子。
小佐沒有說話,他就跟著他走。
隨著他們走近,那股臭味越來越明顯。
小佐停下來,站在巷子中心,轉頭對他笑。
陽光從巷子斜上方投下來,帶著春日半下午的溫暖和煦。
小佐的身體一半光一半影,笑容燦爛明亮,眼鏡掛在鼻梁上,露出鏡片下圓亮微翹的眼。
“小泉泉,你準備好了嗎?我帶你來看我的世界。”
明白小佐話中的含義,秋本泉一下睜大了眼,神情不由緊張起來。
他和小佐認識,源於小佐的哥哥手塚國光。
他和手塚是國小同學,同班,坐過三年的同桌。
秋本家和手塚家隔著一條街。
彼此興趣不同,他和手塚雖然是同班同學,交際原本不多。
國小四年級,他們被調成了同桌,才彼此熟悉起來。
那時候小佐國小二年,有一次來班裡找手塚。
手塚被老師叫去辦公室,剛好不在。
他認識了小小的小佐。
知道小佐在真田道場修行劍道,感覺彼此間關係都近了。
那之後,他經常帶著小佐玩兒。
他在劍道上天賦絕佳,小佐也願意接受他的指點。
他們的關係比小佐和手塚還要親密。
第一次接觸咒靈、咒術師,這些詞語,是在他國小畢業前夕。
那年小佐10歲,他十二。
那時候的他經常帶著小佐在東京的各處,公園,河邊……瘋跑,美其名曰修行。
兩人約定好了,一起去青學園,然後上同一所高中,領導學校裡的劍道社,做東京區第一,甚至全國第一。
他的身體被看不見的東西撞飛,撞到樹乾上,沿著山坡向下滾。
他看見小佐揮舞著練習用的竹刀在搏鬥。
他能聽見對方斯嘎難聽的聲音,聞到那股讓人乾嘔的味道,但看不到。
他忍著全身疼痛,手腳並用從山坡上爬上去,發現幫不上任何忙。
那是小佐咒力覺醒。
咒力覺醒,咒術師,是他後來從真田健太郎口中聽到的。
他第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另一個世界,他能感應到,卻沒有門讓他進去。
那件事後,小佐跟著真田健太郎去做另一種修行。
半年後,小佐回來。
他們的關係一如從前。
雖然他去青學,小佐還在國小,但不耽誤他們周末一起出遊,一起訓練。
他好奇地問過咒術師的世界,小佐興致勃勃地給他講。
他就像是聽神話玄幻故事。
他以為那個世界離他很遠。
小佐國小畢業前,他們一起去了東京郊區的野地公園。
返程遇到大雨。
今年的第一場春雨,帶著殘冬的冷,下得很大。
他們去了路邊一所廢棄學校避雨。
把自行車靠在教學樓門廊的牆壁上,把身上的外套脫下擰水。
笑著在小佐濕漉漉的頭發上揉了兩下,看著被揉成雞窩的小佐,秋本泉毫不客氣地大笑。
把稍稍擰乾的外套披在小佐身上,“我去找找,看看教室裡麵有沒有廢棄的桌椅板凳,不知道能不能生堆火……這雨看著一時半會兒停不了……”
“說不定,今晚我們就得在這裡過夜了,小佐你怕不怕?我可以讓你縮在我懷裡的……”
一邊笑著,秋本泉去了教室。
學校應該廢棄了很久,教室地麵上有厚厚一層塵土。
窗戶玻璃大部分都碎了,雨水被風裹著落進來,靠近窗戶的地麵慢慢積起了水。
秋本泉沒有在教室找到廢棄的桌椅板凳,隻找到了一些被丟棄的紙張,可以燃燒的垃圾。
搜刮了五層的教學樓,終於在一樓大廳聚集起來一小堆。
點燃了火堆,感覺寒氣和濕氣一起被驅散了。
小佐和秋本泉靠在一起,苦中作樂。
吃了早晨帶出來的便當,分著保溫杯裡不多的溫水,兩人誰也沒把這場雨當回事兒。
他們又不是沒有餐風露宿過,現在好歹還有遮風擋雨的地方,還有火堆。
在火堆燃燒過的地麵上和衣睡下。
秋本泉是被幾乎要刺穿耳膜的聲音,還有用言語難以描述的臭味弄醒的。
如同兩年前那次。
他能聽見、聞見,但他看不見。
幫不上忙。
他依舊是被保護的那個。
這次不一樣……
看不見的對手很強大。
小佐為了保護他,滿身血汙靠在牆壁上,努力支撐身體的模樣,他終其一生都無法忘記。
他修習劍道的初心,原是為了守護。
如果他連小佐都保護不了,修習劍道有什麼用?
小佐被匆忙趕來的真田健太郎帶走了。
秋本泉再見到小佐是在青學劍道社。
小孩兒手裡舉著入社申請,站在他麵前。
笑容依舊如他記憶中,燦爛明亮。
“小泉泉,我來加入劍道社。我們帶領青學,一起製霸全國。”
今天部活結束,忍足慢悠悠地背著網球袋回租住的公寓。
雖然地區預選賽臨近,平庸的對手讓他提不起熱情。
發現又一次坐反了地鐵,忍足抓著頭發在最近一站下了車。
他明明不是路癡,怎麼就和地鐵八字不合。
這個周末去買一輛自行車吧。
或許,現在去買,也可以。
忍足背著網球袋出了地鐵站,懶散的行動和心裡的行動一點兒也不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