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府的馬車回來時遭威虎寨中人攔截,薑…六姑娘被劫持了!”
謝玉初原本沉靜的眼眸中,像是被投入一顆石子,驚起波瀾。
塵肆原本不想稟告此事,可擄走薑二那群人,是他們前些日子調查的威虎寨之人,這位威虎寨本來沒什麼,和他們也扯不上關係。
這些日子,他們一直在暗中監視靖王在祟城安排的耳目,本來幾天都是風平浪靜,直到有一日深夜,那人出門了,與一黑影會麵,沒多一會,又進去了個彪形大漢。
那大漢,正是青臨山西嶺威虎寨之人。
幾日後的今天,薑府的馬車在陽關大道上被劫持,那群山匪竟然放走了彆人,隻帶走了薑二,這與山匪的做事風格完全不相符。
謝玉初忽然站起身來,踏入雨幕中,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像是下定了決心。
“備馬。”
清冽的聲音纏在細密的雨絲中,塵肆一愣,接過下人手裡的油紙傘,快步跟在他身後,勸道:“侯爺,那六姑娘身手不凡,定是能脫困的,咱沒必要去啊。”
謝玉初腳步不停,連半分猶豫都沒有。
塵肆說得對,沒必要,那群山匪奈何不了她,更不需要自己去救她。
但他還沒查清她背後的陰謀,還沒見過她真實的樣子,還不知,她真正的名字。
謝玉初不是怕薑六姑娘死,是怕薑二不回來。
塵肆知道自己攔不住他,他和飛花閣口中的薑二一樣固執。
馬蹄聲響,直奔城外青臨山。
這日,他為此時的行動想了無數個理由。
直到多年後的某個雨夜,謝玉初才明白,原來當時胸口處發燙的不是昭玉囊,是他沉寂已久的心。
雨越下越大了,山中彌漫的霧氣遮擋了視線。
腳下的泥土漸漸濕潤,那群匪子一腳深一腳淺,牽著薑煙的那根麻繩鬆鬆緊緊,磨得她手疼。
麻繩另一段的彪老大停下腳步,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眯著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一處。
忽然間,彪老大發出一聲怒罵:“老五!你天爺的缺心眼吧?這雨都澆你腦袋裡了?!怎麼帶的路!!”
幾人皆是一愣,前邊帶路的彪老五更是不明所以,他走得較前,聽到罵聲後回頭,在雨聲的掩蓋下,隻聽一句:“啊?”
薑煙感到麻繩一扯,她被拽的側了下身,快走兩步跟了上去。
走了不多遠,彪老大停下了腳步,薑煙甩了甩臉上的雨水,定睛看去。
彪老大麵前是一根逐漸傾斜,沒入地裡的樹枝,彪老大看上去是氣得不行,吼道:“得虧老子留了個心眼,在這兜圈子得走到明年去!”
彪老五一聽,往這邊走了幾步,即使沒看見他的表情,也能聽出他語氣裡的疑惑:“啊?不能啊…”
彪老大火力全開:“不能你個蛋!睜大你那雙狗眼滾過來看老子做的記號!你個瞎種,老子成傻子了,竟然讓你跟著出來。”
不知是誰,扯著嗓子喊了句:“大哥,先彆急著罵他了,現在這霧太大了,啥也看不清,咱咋走啊。”
“咋走咋走,硬走唄!但不能再打轉了,老二!你方向好,你打頭!”
由彪老二帶領的歸威虎寨隊伍重新出發。
薑煙渾身上下被澆得透透的,這讓她想起初遇周序文那日,也是這樣一個雨天。
那時她在山裡采藥,那雨下的真夠怪的,瞬間晴轉陰,她孤身一人,走得也較深,於是怕困在山裡就往外走。
走了不多遠,天跟漏了似的,大雨嘩嘩的,行程過半時,腳底下打滑,從小山崖上滾落。
那感覺,薑煙這輩子都不想經曆第二遍,落在地上那一瞬間,滿腦子隻有疼,是硬生生疼昏過去的。
可能是她行善多年,也可能是她實在命大,一沒被摔死,二沒被野獸咬死,醒來後,意誌力更是強大,拖著半殘的身體,愣是繼續往外走。
再後來,她遇上了周序文。
今時不同往日,她若再腳滑,沒關係,那彪老大拽著她呢,大不了連那彪老大一起拖下去。
起了霧的山裡確實難尋找方向,何況還下了雨,腳下泥濘十分難走,彪老二走走停停,走不多遠就停下張望一陣,一會抬頭看看天,一會低頭瞅瞅地。
彪老大依舊是十分不耐煩,邊走邊罵。
原來方才彪老大那句“走到明年去”不是誇大,這雨多下個幾日,薑煙真覺得跟著他們走不出去了。
在彪老二又一次停下來時,彪老大又一次忍不住發火了:“你到底在那瞅啥呢,這天上有你什麼人?找著方向就趕緊走!這大雨磨蹭啥呢。”
這五人,加上薑煙,個個都跟落湯雞似的。
起初薑煙以為那彪老二是認真行事,生怕走錯了方向,直到那彪老二開口。
“大哥,俺問勒風,風不漾舟。”
……
說不上來這幾人究竟誰有病,但肯定都不全麵。
“不讓走就在這杵著?!趕緊走!再給老子停下一步,老子砍死你!”
又是走了許久,終於來到了一處平坦地。
看著眼前簡陋的建築,和薑煙猜想的一樣,這群人定然是為了在青臨山占地,從威虎寨主寨分下來了一波。
圍欄外邊的一圈的樹都被砍的差不多,大門口,立著根旗杆,杆頂上的黑旗浸了雨水,無精打采地貼在杆上,圍欄內三間房屋,一大兩小。
隻有大的那間屋裡頭漏出三兩光線,彪老大喊道:“老子回來了,都滾出來迎接老子!”
他這一嗓門子下來,那大屋的房門果真開了,從裡頭跑出來四個年輕點的匪子。
一共九個人,應該是隻有這幾個人,彪老大是這裡的頭目,脾氣暴,一嗓子喊下來,要是還有人不出來,讓彪老大發現了不得站門口就開罵。
但是他沒有,反而將手中拽著薑煙的麻繩遞給了旁邊的一個匪子。
彪老六接過彪老大手中的麻繩,上下打量著薑煙,說道:“這就是那薑六姑娘?”
彪老大瞪了他一眼,抬腳朝那大屋走去,說道:“少廢話,給這小娘們扔漏房去,咱進來喝酒,暖暖身子。”
彪老六警惕地看著薑煙,說道:“這不能跑吧?”
彪老四笑著從他身邊走過,拍拍他的肩膀,說:“哥們,想啥呢,俺們都費勁吧啦地強上來,這個養尊處優的丫頭片子能下去?”
彪老六一聽,覺得也是,嘿嘿一笑,給薑煙拽到了一側小房子邊,打開房門後把薑煙推了進去。
離開前,還不忘威脅道:“彆想著耍小花樣。”
而後,咣的一聲,破爛的小木門關上了,聽著聲音,還落了把鎖。
薑煙站在門口,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子黴味,沒燭火昏暗異常,依舊能看出這是個就能看到頭的小屋,周圍都擺放著閒置的雜物。
“滴答滴答。”是水滴在地麵的聲音,十成十是漏雨,難怪叫做漏房。
那些人不相信她有能力反抗,麻繩綁得並非很緊,但倒也不是能掙脫的,隻是不勒手而已。
但被綁在身後一路,濕漉漉的麻繩磨在手腕上,難受極了,何況被綁著的滋味本就不好受。
看來需要找個東西把這麻繩解開了。
薑煙往前走了幾步,仔細地辨認那都是一堆什麼東西。
多數都是一些泥壇子,以及一些木質工具,薑煙蹲在地上,若有所思地盯著那泥壇子。
這玩意要是摔在地上,可能會出來幾個尖銳碎片,拿著一點點磨,是能將繩子磨斷的。
就是操作難度有些過大,摔壇子的巨大聲響定然會引來人,薑煙又想,要不就借此聲音引來人把他們都解決了得了。
她不想知道究竟是誰和她有仇,派來了這群匪子殺她,這世界上想要她命的人太多了,但是薑煙隻想要這群匪子彆再出去禍害百姓。
但此處空間小,施展不開,況且她雙手還被綁著,還有一點…劍不在手上,並不是沒有劍就不能打了,隻是感覺空落落的。
爬了半日山路,淋了半日雨,她身上沒什麼勁,腦袋也昏昏沉沉的,不如明日尋個好時機。
薑煙把視線從泥壇子身上移開,其它都是一些木質的,薑煙背過身,用手摸了摸,都是被打磨的十分光滑,若是想用這種東西磨開這截麻繩,那純屬是在做夢。
薑煙又往前走了兩步,如果實在沒什麼東西可以利用了,那隻能趁他們喝多了睡覺時,將這壇子摔壞。
忽然,薑煙一腳踩到了什麼硬硬的東西,她低蹲下一看,頓時眼睛都亮了。
腳邊的,是個十分小巧的磨刀石,薑煙扭過身去,用手夠起那塊磨刀石。
這是一塊用過很久的了,中間甚至被磨得凹進去了,應該是誰用這麼個小玩意磨那把大刀來著。
總比沒有強,薑煙盤腿坐在地上,她身上的衣服被澆透了,壓在身下又涼又濕。
薑煙手裡握著那塊磨刀石,摩挲著那根捆她的麻繩,看看這群匪子打得是什麼結。
有時候磨開了一根,本以為能掙開,然後一用力,還有一根勒得更緊了,這就是沒磨對繩子,這種叫做兩彙結,那群遊拐子常用。
薑煙摸著那處繩結,突然,心中一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