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初抬眉看了她一眼。
薑煙衣著素來淡雅,一襲玉色廣袖雲錦長裙,攔腰係著紗織腰帶,身姿挺拔,下巴微抬,露出細長白皙的脖頸。
眉眼間似乎籠罩一層霧氣,不像往日那般清澈。
良久不說話,薑煙有些不耐煩,她本想著等謝玉初把話說完了再把荷包給他的,來了又不說話,直勾勾地不知道盯著哪兒。
薑煙順著他的目光低頭一看,什麼都沒有,這怕不是傻了。
謝玉初看著她那縷垂在身前,發尾有些枯黃的發絲,他眼皮忽地一跳,不知是笑自己還是笑什麼,他唇角輕扯,再抬眸看向薑煙。
薑煙一時沒有控製好表情,謝玉初抬起頭時,她正側臉暗自咬牙,一雙擰著的眉毛透出不耐,
“你不說話,那我先……”
薑煙開口,正準備將衣袖裡的荷包拿出來,剛扭頭一揚臉,便對上了謝玉初的眼眸。
那雙深邃的墨色鳳眸眨也不眨地盯著她,稍不注意,就會深陷其中。
謝玉初以為她要說先走了,於是急忙上前一步說道:“我有事。”
此人也不知是吃什麼長大的,薑煙自認為自己不矮,至少在那姑娘堆裡的確如此,但謝玉初站在麵前,甚至比她還高出一個頭多去。
薑煙錯開視線,平視他肩膀處,看向他身後的老柳樹皮。
春日林中特有的清香味道縈繞在鼻尖,他似乎從不熏香,乾淨清爽。
薑煙默默往後退了幾步,雖然自己是派來接近他的,但還是要保持距離的哈,彆那麼沒邊界感。
“啥事。”
謝玉初又不說話了,下巴緊繃著,就在薑煙忍不想上去踹他一腳的時候,謝玉初終於憋出了一句話。
“你,沒送東西到侯府。”
此話一出,兩人都愣了。
謝玉初耳垂發紅,心砰砰亂跳,滿腦子都是,自己在說什麼,他幫著修繕此處,不過是想要一個和薑二接觸的機會。
…為了查明她背後之人。
那些公子小姐準備謝禮的事情他也知道,本還想著看她能送來什麼,豈料方才塵肆說,薑家送來的東西沒有她的。
嘴一快,怎麼把這事說出來了。
薑煙看著他耳朵紅得幾乎要滴血,而且逐漸朝臉上蔓延,她似乎忘了這句話帶來的衝擊力,笑了一聲。
沒想到,看起來冷冰冰的安定侯,內心也會在意誰沒送禮,主動來要就罷了,還鬨個大紅臉。
不過,薑煙意外覺得心情不錯,看著他那模樣,竟覺得有些可愛。
這樣的念頭,薑煙也被自己雷住了,真是瘋了。
她臉上的笑容消失,摸出那荷包拋過去,說道:“給你的。”
謝玉初反應迅速,抬手接住了那東西,待看清手上的東西後,他愣住了。
朝玉囊。
京中的小姐們多數會親手縫製此物,然後贈予…心愛之人。
謝玉初半天沒能回過來神,自己隻是想和她說說話,交流交流。
她怎麼玩這麼大啊。
薑煙的背影格外瀟灑,像是甩掉了個燙手山芋,她得感謝薑雙月啊,不管薑雙月讓她知道是有意也好,無意也罷。
反正多虧了她,自己才能知道這事,不至於當場抓瞎。
看謝玉初那樣好像還挺高興的,一直瞧那荷包,想來日後打探消息也能簡單些。
站在旁邊的塵肆見自家侯爺遲遲未動,走近了一看,也怔了下,隨後拋出主要問題。
“六姑娘…她知道這是什麼嗎?”
謝玉初不語,默默將東西收入懷中。
二人都沉浸在心事中,全然不知,有人在暗中悄悄地注視著這一切。
薑煙往回走,正想回到先前那個亭子裡,迎麵撞上了取完東西回來的薑雙月。
薑煙正想,謝玉初是抽什麼瘋,往日說一句話都嫌多的人,今兒出奇了,主動來朝她要東西了。
而且還換了個造型,今天來的人真是謝玉初嗎?
“六妹妹想什麼,這麼出神。”
薑雙月一副嬌俏少女模樣,一雙杏眸裡藏著星星似的,帶著笑意地看著她。
不知為何,薑煙忽然想起計大娘子的話,薑府是有意讓薑雙月嫁至侯府的。
薑家在湘州也算有頭有臉的世家,況且薑雙月為正房所出,是嫡女。
現如今的安定侯被逐出京,名聲大不如從前,若謝玉初今後一直在祟城的,以薑雙月的身世,定是比其他姑娘贏麵大,說不定還真能嫁到侯府。
隻是不知,謝玉初和周序文究竟有何深仇大恨,薑家家主為周序文暗線,不知會不會影響二人。
不過貌似也沒關係,自己女兒都嫁到侯府去了,薑家家主也可以借此投靠謝玉初。
……
頃刻間,薑煙腦海中想出一出愛恨情仇的大戲。
薑雙月歪著頭,拉了拉她的衣袖,問道:“六妹妹怎麼沒跟著她們一同上船呢?”
“想來上麵也沒什麼有趣的。”
薑雙月手指虛握,抵在下巴上思考片刻,然後“噗呲”一聲笑了,打趣道:“六妹妹是覺得和她們不熟,才不想上去的吧。”
薑煙低著頭沒說話,隻聽薑雙月語氣有些自責:“今日怪我了,若不是我忘三忘四的,若是有我陪著妹妹,妹妹也能一觀湖上美景了。”
薑雙月一雙眸子裡染上水霧,薑煙一聽,忙拉住她淺捏自己衣袖的手,輕聲安慰道:“沒,真是我不想去。”
旁邊路過,後進入一處亭子裡的謝玉初,視線挪到二人搭在一起的手。
……
看著薑煙對麵那人的模樣,他似乎明白了點什麼。
若讓日後的薑煙知道,好好的石頭是從此刻開始長歪的,她一定抽自己倆嘴巴,絕不去拉薑雙月的手。
和薑雙月在亭中坐了不多時,那嶽子恒和著幾個公子哥不知道從什麼地回來了,身後有個人衣擺上沾著土,跟在後頭“哎呦哎呦”地叫著。
嶽子恒攜幾人先去給謝玉初請了安,後走了過來,左右打量了下,問道:“彆的妹妹呢。”
薑雙月拉著她站起來,說道:“嶽二哥哥安,姐姐妹妹們都去遊船了。”
嶽子恒瞧了眼後頭低著腦袋的薑煙,有些好奇地又問道:“那二位妹妹呢?怎得沒一同去?”
“方才有些事,便沒去成,家中六妹妹怕我回來孤單,於是也沒上去,就在此等我。”
嶽子恒流露出滿意的笑容,他點點頭,一側臉,朝身後說道:“老四,你去將妹妹們招呼下來,就說二哥我找到個好玩的。”
後麵一個穿暗色衣裳的少年聽後,朝湖邊跑了過去。
那個衣擺上沾了土的人眉頭一皺,上前勸道:“二哥,要不還是算了,妹妹們膽子都小,可彆嚇到她們了。”
嶽子恒道:“哪裡的事,那賀家二妹妹,邱家三妹妹,膽子都是比我還大的,再者說,隻是出去溜一圈,哪裡就嚇死了。”
說著,他又將話頭轉向薑煙二人,“對了,兩位妹妹可會騎馬?”
“嶽二哥哥說笑了,在家中是從未學過的。”
嶽子恒視線又一次飄到薑煙身上,笑問道:“薑六妹妹呢?”
“不會。”薑煙答得乾脆利落。
謝玉初所在的亭子離此處不遠,他們也沒刻意收著聲量,聽到薑煙那句斬釘截鐵的“不會”時,他忽然想起數日在城外的初見。
那日離去後,他看見薑煙栓在山路旁的馬匹,那本就不是一匹好馬,她又趕著去救人,愣是騎出了汗血寶馬的氣勢。
謝玉初看見時,已是累癱在地上。
他正想著,隻聽那嶽子恒又說:“不會也無妨,我教你。”
話落,他身後那群公子哥莫名其妙地低聲笑起來。
謝玉初自己都沒察覺,他藏在寬大衣袖裡正在悄然握緊。
?我教你?我教你?
薑煙沉眉,抽啥瘋呢這大哥,有病的都胡言亂語了,還出來耍呢,整得怪嚇人的。
薑煙沒理,扭頭朝湖麵上看去,小船靠了岸,那幾個姑娘疑惑地下來,朝這邊走。
“嶽二哥哥,這是怎麼了,有什麼好玩的?急急地將我們叫下來了。”
嶽子恒絲毫不顯尷尬,朗聲道:“方才尋了幾匹馬,想著咱們單是在這,和在城中有什麼區彆,不如一同上山,如何?”
“二哥哥,會不會太危險了?”
“有什麼危險的,有我們在呢,再說你們莊四哥哥可是從馬背上長大的,哎,要不這樣,你們合計一下,願意去的就和我們走,不願去的便留在此次。”
有個姑娘一聽,上前悄聲問道:“嶽二哥哥,那…侯爺去嗎?”
“呃,一會我去問上一問。”
那姑娘不樂意了,說道:“要問就現在問,侯爺若不去,咱們去也沒多大意思。”
“就是就是。”
嶽子恒一聽,心中有些不滿,身邊又有幾個姑娘串掇著,於是不情不願地挪向謝玉初那邊。
嶽子恒拱手行禮,“侯爺安…”
他話未說完,隻感覺一道冰冷視線落到身上,嶽子恒瞬間渾身僵直,仿佛被林中藏匿的危險猛獸盯上了似的。
嶽子恒低著頭,依舊渾身發毛,大氣都不敢喘,雖然方才侯爺也是冷冷點頭,但和現在這種感覺完全不一樣。
嶽子恒不知從何而起,隻覺侯爺周遭環繞著股危險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