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霧氣的直白戳穿，秋山茂眼神微動，垂眸沉思片刻，再抬眼時已經重新掛上了熟悉的微笑麵具。

“抱歉，是我太敏感了。你說的沒錯，我的確很著急，畢竟當初那個莫名其妙的係統並沒有徹底消失。我需要儘快恢複實力，隨時防備對方的反撲。”

霧氣停在半空中翻滾了一陣，關注點卻落在另外的地方。

“你居然已經學會了道歉？這也是你的新朋友帶給你的改變。所以你剛才對我的防備，也是為了他們吧。”

秋山茂微微皺眉，這種如同被看透了的感覺讓他覺得非常不安。

但是他也沒有辦法，對方能通過自己的五感了解外界，自然也知道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情。

hiro和zero的存在根本瞞不住。

秋山茂開始懷疑自己當初邀請對方留下來到底是對是錯。

那時候的自己孑然一身，沒有破綻，當然也不怕被對方看到什麼。

可現在不一樣了，秋山茂不想讓自己的朋友們沾染任何普通人世界之外的東西。

任何不穩定因素背後都藏著著危險，而那些危險對於普通人來說幾乎是致命的。

霧氣顯然不會知道秋山茂在想什麼，還在繼續剛才的提問：

“你之前不是還會吃掉那個男孩的噩夢嗎，現在為什麼連提都不肯提起了？”

秋山茂沉默著沒有說話。

他知道這團霧氣在疑惑什麼。

一開始認識諸伏景光的時候，他還打算用交易的方式，正大光明的獲得吞噬對方噩夢的權利。

可後來他們成為了朋友，秋山茂想要永遠留住他們，當然就不想嚇跑他們。

當他從那一場社會實踐中得知了好友們對於非科學存在的態度以後，就更加不願意讓他們看到自己那科學無法解釋的一麵。

被當成缺乏常識的問題兒童也就罷了，秋山茂還不想被好友們當成從誌怪傳說中跑出來的能吃人靈魂的怪物，更不想被他們誤會成產生幻覺而拉去醫院看精神科。

所以，噩夢的事情就這麼一拖再拖，他也隻能在餓到發瘋的時候，借著擁抱的姿勢，偷偷吃一點hiro生氣的時候溢散出來的精神能量。這樣是最保險的做法。

當然，這種複雜中參雜著莫名羞恥的情緒，秋山茂就不打算告訴眼前這團連人類都不是的霧氣了。

他眼珠一轉，換了一個話題。

“一直都沒問，你究竟是什麼來曆？叫什麼名字？當初又為什麼要幫我對付係統？”

本以為這應該是很容易回答的問題，誰知霧氣又是一陣翻滾，竟然理直氣壯道：

“我忘了。”

“什麼？忘了？”秋山茂震驚了，“這種事情怎麼會忘？”

霧氣卻表現的理所當然：

“我的能量損耗太嚴重了，當然就不記得那些了。如果你很想知道的話，就得先幫我弄來充足的能量，我恢複之後自然就會想起來的。”

秋山茂思考了一下霧氣是不是在趁機騙能量吃，但他又很快意識到這應該是真話。

或者說，如果能和自己早一天情報互通，他們還可以一起準備對付係統的辦法。畢竟那是他們共同的敵人。這對霧氣自己也是有好處的，所以對方沒必要隱瞞。

可惜，霧氣失憶了。

不過也幸好霧氣失憶了。

對方的直白和毫不設防的態度，讓秋山茂能輕易得到很多消息，也更加安心。

接下來的日子，一年級A班的同學發現，新來的兩個轉學生秋山茂和諸伏景光，居然一下子就變成關係最要好的兩個人。

他們本來就是同桌，又總是同進同出，不但學習成績一樣的突出，就連平時相處的時候，往往隻需要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能明白對方想表達的意思。

所以在麵對秋山同學的時候，諸伏同學沒辦法說話的問題都已經不再是問題了。

相比於他們兩個，同班的那個長相怪異的降穀同學，大概就是這對轉學生最討厭的人了吧。

因為秋山同學每次看到降穀同學來找他的時候就會緊張。

如果降穀同學手裡再拿著一張超級長的表格，秋山同學一定會故意躲開，有時候還會拉上諸伏同學一起躲。

而每當這個時候，降穀同學都會朝著兩人露出不懷好意的表情。

至於諸伏同學，偶爾也會幫著秋山同學尋找躲藏路線，但大多數時候卻是站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熱鬨。

不過諸伏同學指路的水平恐怕還有待提高，因為他每次給秋山同學指出來的逃跑路線，最後都會讓他更快地撞進降穀同學手裡。

每當麵對降穀同學手裡那張超級長的表格的時候，秋山同學的表情看起來真的好慘。

一定是因為降穀同學的長相實在是太奇怪，性格也特彆討人厭吧。難道他是在故意欺負秋山同學嗎？

學校裡有關於降穀零的不善言論已經愈演愈烈，或者說從上學的第一天起就從來沒有消停過。降穀零對此也早就已經習慣了，從來不會在意他們說的是什麼內容。

但諸伏景光卻聽得眉頭緊皺，有好幾次都拿出本子來和同學們辯駁，想為降穀零說話，但班級裡根本沒有幾個人會認真看他寫的是什麼。

諸伏景光有口難言，又沒辦法為降穀零澄清，熟悉的無力感湧上心頭。他隻覺得一股鬱氣堵在喉嚨裡，憋的難受極了，比他自己被人議論了還要難受。

秋山茂好奇地看著諸伏景光的反應，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諸伏景光的表情算不上好，可身後漂浮著的情緒能量卻十分淺淡，並不會引起秋山茂進食的欲望。

但秋山茂想了想，還是走過去，輕輕擁抱了一下諸伏景光。這次他不是為了進食，而是想要學著諸伏景光曾經安撫過自己的樣子，去安撫對方。

秋山茂其實並不能完全體會到諸伏景光到底為什麼不開心，就像他曾經對諸伏景光說過的那樣，不該聽的彆聽。

那些會挑起自己情緒的言論，忽略掉就好了。

這是他用了好幾輩子的時間才鍛煉出來的，應對惡意的最有效的方法。

秋山茂覺得自己在這方麵大概會和降穀零更有共同語言。

諸伏景光愣了一下，並沒有拒絕秋山茂的擁抱。他隻是心情複雜地歎了口氣，心中有什麼一直緊繃著的東西突然就鬆弛了下來。

原本淺淡的情緒能量忽然間變得濃烈起來，秋山茂一驚，就著擁抱的姿勢吃了個乾淨，又鬆開手仔細觀察了諸伏景光突然放鬆下來的表情，心裡若有所思。

難道說，其實hiro本身也是可以控製那些情緒能量的外泄程度的？他是怎麼做到的？

現在是午休時間，平日裡，他們三個人會經常坐在學校裡的櫻花樹下一起吃便當。

當然降穀零和秋山茂的便當都是從便利店買來的。

諸伏景光倒是想要給他們做，可是他自己都還是借住在親戚家，實在不好開口。他不想因為要求太多而給親戚添麻煩。

兩人吃完便當，收拾好自己的那份餐具，又轉頭去看降穀零的那份。

“zero到底是怎麼回事，吃到一半就突然跑出去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秋山茂看了看時間，午休的時間已經過去一大半了，降穀零如果再不回來吃，就要沒時間了。

一個本子被舉到麵前。諸伏景光寫道：

【我們可以幫zero把便當帶回去，讓他在下課的時候偷偷吃。】

秋山茂一挑眉：

“的確是個好辦法。我們兩個還可以在教室弄出一點動靜，幫zero吸引走其他同學的注意力，給他創造時機。”

諸伏景光笑眼彎彎，繼續寫道：

【還是小茂有辦法。而且小茂非常聰明，這段時間的進步也非常大。不但學會了基本禮儀，連說話方式都委婉了許多，班級裡已經有同學想要和小茂做朋友了哦。】

秋山茂被誇的很開心，不自覺地揚起下巴，隻覺得心裡已經有快樂的小泡泡冒出來了。但他還是努力壓平了嘴角，假裝若無其事地說道：

“我才不想和那些隻會看臉的家夥做朋友啊。在我心裡，隻有hiro和zero才是最重要的。”

說到這裡，他又不自在地瞄了諸伏景光一眼，臉頰有些發紅。

“而且我能有進步也多虧了zero給我做的超級長的訓練計劃表，hiro也在幫忙監督。”

想到這些天以來，降穀零一有時間就要拿著那張超級長的計劃表來給自己特訓，秋山茂第一次感覺自己已經學到想吐。

而且奇怪的是，每次想逃走卻總是會被降穀零堵到，然後自己還要被當場考試！

穿越這麼多世了，他還從來都沒有考過這麼多次試！

秋山茂相信自己最近一段時間都不會想要看到任何表格樣式的東西了。

好在惡補的效果也的確不錯，秋山茂每天都能得到降穀零和諸伏景光的輪番誇誇。

想到這裡，秋山茂眼睛一亮，期待地看向諸伏景光。

“hiro既然也覺得我的進步很大，那可以獎勵我一個擁抱嗎？要很長時間的那種！”

諸伏景光的笑容溫柔極了，舉起的本子上卻冷酷地寫著：

【不可以貪心哦。今天早上我已經獎勵過你了，想要擁抱的話，小茂要繼續努力才行。】

秋山茂失望地收回視線，但還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諸伏景光溫柔地看著他，對他現在能夠很自然地接受彆人的拒絕這件事，感到非常滿意。

讓秋山茂學會用普通人的思維方式來看待事物，這是他和降穀零這段時間以來一直在努力的方向。

所以自從諸伏景光發現了用“獎勵”的名義可以最大程度調動起秋山茂的積極性以後，他就和降穀零一起，用這種方法督促秋山茂儘快適應普通人的生活方式。

現在看來，果然效果顯著。

至少秋山茂已經能夠以普通人的心態融入正常社交圈，而不再是最開始那種仿佛完全脫離於塵世，隻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抓住他就會隨時消失的空洞樣子。

雖然秋山茂一直在強調，諸伏景光和降穀零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但是對於另外兩個人來說，秋山茂又何嘗不是這樣呢？

他們無法看著秋山茂一副隨時會脫離世界的樣子而無動於衷，所以才會想儘辦法也要把他留在這個世界。

午餐結束，兩人把降穀零的那份隻吃了一半的便當收拾好，打算回到教室後再拿給他。

正要站起身消消食，忽然聽到旁邊花壇另一側有人在小聲說：

“聽說操場上又有學生在打架了啊，還是A班的那個金毛怪胎，好像是叫降穀的吧。果然長相那麼奇怪的家夥肯定也不是安分的人。”

秋山茂和諸伏景光同時腳步一頓，轉頭看向花壇另一側，表情也冷淡下來。

那邊的人並不知道自己背後說人話壞被聽到了，還在興致勃勃地對同伴說：

“我剛從操場那邊過來，聽說是那個怪胎一個人對上了好幾個高年級，理由是對方背地裡說他朋友的壞話。”

“所以他是想去討一個公道？”另一個同伴嗤笑一聲，“彆太好笑了，那種怪胎怎麼會有朋友啊。該不會是他又在胡言亂語，產生什麼不該有的幻想了吧。”

“啪”一聲樹枝被踩斷的聲音，讓那兩人嚇了一跳。他們心虛地回頭看過來，卻驟然對上一雙森寒冷冽的棕色眼眸。

一瞬間，危險感油然而生，兩人同時打了個哆嗦。

諸伏景光卻在這時一把拉住秋山茂，二話不說就往操場那邊拽。

秋山茂被這麼一打岔，怒意消散，對降穀零的擔憂占據上風，立刻抬腳跟了上去。

然而走到一半，諸伏景光卻突然停住腳步，快速在本子上寫道：

【小茂，待會兒的打架你不要參與！】

秋山茂雙手捧著諸伏景光遞過來的本子，隻感到莫名委屈。

不就是上次打架的時候差點兒失手勒死人嗎，我當時也及時控製住了啊，hiro不會是擔心我下重手吧？

然而諸伏景光卻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緊接著補充道：

【你的身體太弱了，就不要學彆人打架！】

秋山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