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書替嫁(1 / 1)

“痛……”

掀起蓋頭,有東西紮了白照影一下。

桃花眼環視四周,到處濃鬱的深紅。紅綢紅緞,紅床紅幔,布置像古裝劇,而他正對著雕花門坐在喜床上。

他是個被推進病房做骨髓移植的病人,為什麼會在未知片場?

糊門紙外衝進一支箭!

錚——

白照影頭皮驟麻,本能地縮小存在感,心臟被嚇得差點兒停跳。頭頂鳳冠珠玉瞬間崩碎,撒在地麵亂蹦,發出陣稀裡嘩啦的碎響。

嘩啦啦啦……

這不是古裝劇。

這箭來真的!就插在他的鳳冠正中,他兩手顫抖地撫著清漆油過的箭杆,木質格外真實,提醒著他從病房來到了另外的世界。前世他已經因手術失敗死了。

穿越,重生?

“世、世子爺!”

“洞房不宜動兵,唯恐驚到新人,大喜之日,請放下弓箭啊世子爺!”

外頭是婢女的尖叫,腳步雜遝,驚恐萬狀,隻聽聲音都能想到庭院的混亂。

混亂是彆人的,放箭的混蛋在門扇映出個高挑剪影,低沉陰森的語調,幽幽調侃:

“何故大驚小怪,不過是討個彩頭,證明本世子對愛妃‘一箭鐘情’。”

一見鐘你奶奶個腿的情!!!

他懂了,現在在一本書裡,書是他做手術之前,聽隔壁床病友放的:《宅鬥之庶子欲孽》。

簡言之,講的是庶子白兮然,運用貌美心機,不斷實現地位上升,直到跟主角攻七皇子結為連理,幫助七皇子奪嫡登基當上皇後。

主角攻受之間的相識,因為白兮然寫了篇文章,鼓勵現在還是個混不吝的七皇子,是塊璞玉渾金,應該發憤圖強。

但怎會得罪這位世子爺呢?

白兮然這篇文章,對比了個凶惡瘋癲的混蛋。對,就是門外的世子殿下。

世子瘋性大發在禦前求婚,揚言就娶寫文章“點醒”他的人,主角攻受馬上要被拆散,這時——主角一貫性格軟弱的嫡兄出現了,勇敢到反常,要替弟代嫁!

白照影就是這倒黴的替嫁者。

對方是個瘋子,想傷害自己。白照影拔出嵌在發冠裡的羽箭,意識到剛才箭隻要再下移一寸,爆裂的就會是他的頭顱。

他摸出剛穿進來時,紮到自己的兩寸小刀,低頭看看,刀格外得短,但這是自己現在唯一能依靠的武器。

是打還是等死?

搏一搏,單車變摩托。

白照影那纖細皓白的指頭,捏住匕首的刀把,懷疑帶著它甚至能過安檢。怎知上輩子沒殺過雞,這輩子開局就得殺個人。

他倒抽口氣調整呼吸,額前浮汗,心率跳得很快,對雕花門外的那個人影,懷著期待、恐懼,以及將要殺他的憐憫,以及這個朝代是否保護正當防衛權的擔憂。

久病纏身慣了,整個人都是節能模式,這還是頭一次,能有誰引起白照影如此複雜的情緒變化——門開了!

捏緊刀柄的指尖骨節,因緊張發出聲乾脆的輕響。

白照影將所有注意力凝聚到房門,竟覺得那門扇開啟速度極慢,猶如一幀一幀拖動畫麵播放。

蕭燼安緩緩映入他的視線。

白照影同時屏住了呼吸。

他很高,手握重弓。故意作對,大婚當晚穿著身玄色的圓領長袍。胸口領口都用金線繡著蟒紋。紅燭照映,光芒明滅,但比尊貴著裝更奪目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雙本該很標準的劍眉星目,卻因為他眼窩深邃,眼神裡有股化不開的陰鷙厲色,使他像與整個世界隔著層黑霧,分明是天潢貴胄,竟渾身透著股魔教教主的邪性。

蕭燼安,隋王府世子。

蕭燼安走進屋,一步一步。腳步像踩在白照影的耳鼓。

前世做了十幾年守法公民的白照影,因為對方無意間散發出來的威勢,意識到他是個手上見過無數鮮血的練家子,像自己這種嬌寶寶小病雞,最好還是牢牢地藏起匕首。

彆找死了。

***

洞房緊閉,蕭燼安在他旁邊坐下。

白照影咽了咽口水,下意識把眼睛合上。

他不敢看對方,怕激怒這人,更沒敢露出懼怕或者厭惡,任何多餘的情緒,唯恐引起對方反應。他小心地拿捏著分寸。

但這時臉被人抬起,蕭燼安指端粗糙,白照影正在被他很涼薄地審視,不得不睜開條眼縫,繭子刮得他又痛又癢。

耳邊響起獵食者愉悅的享受聲,悠閒緩慢:“怕嗎?”

白照影輕輕吸了口氣,嘴唇微張,露出點嫩紅的舌尖,唇片又合住了。

怕……也不敢吭啊。

桃花眼籠著水霧。

上輩子除了病痛,他家境富裕,渾身都被精心嬌養,受不了太大刺激,有點想哭。

但好不容易自己有個重生的機會,這具身體比前世要健□□命誠可貴,白照影在心理極限邊緣安慰自己苟命,用沉默當作給蕭燼安的回答。

蕭燼安把手收回去,點了點床麵,笑意格外散漫:

“上京白氏二公子,人前號稱如玉如竹,卻為攀上高枝變鳳凰,做些拉高踩低的勾當,想得到會被我求婚拉下地獄麼?”

說得是主角受嘲笑他的事。

白照影沒法解釋,他不是白兮然,文章也不是他寫的!

再說拿終身大事報複彆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人簡直睚眥必報,瘋得夠勁夠狠啊!

到底是求生欲,讓白照影鬼使神差地轉了個心思:

——他想看我恐懼,我便奉承他吧?

當個又乖又黏的世子妃,不與他起任何衝突,那樣他會不會覺得沒趣,然後拂袖就走了?

白照影小小地呢喃了聲:“夫君。”

蕭燼安微微眯起眼睛。

前世病體使然,白照影說話聲音不大,聲線柔和,在講些短促詞語時,語氣又甜又軟,像在人心上落了隻小小的鉤子。

他又重複地喚了聲:“夫君。”

蕭燼安眼睛眯得更狠了。

白照影手探過去,徐徐接近,謹慎得仿佛在摸老虎屁股,握上蕭燼安擱在床邊的弓柄,他不著痕跡地轉移凶器,破弓箭沉得厲害。

“洞房花燭新婚夜,該是和和美美,我伺候夫君舒舒服服度過的,咱們一箭鐘情已經見過了,夫君箭術過人,想必是喜歡我的,我對夫君也很滿意,讓我好生服侍服侍夫君可以嘛?”

在說比較長的語句時,白照影每個字,就從小小的鉤子,變成串溫潤的珠玉。

他很乖地湊過來,拳頭如倉鼠般在蕭燼安身前細細鼓搗,手爪子軟軟落在蕭燼安大腿:“想必今日成親折騰得累了,夫君渾身肌肉僵硬,我給夫君鬆快鬆快,我按摩手藝很好的。”

這倒是沒吹牛。

因為久病臥床,肢體總是不舒服,白照影會在病情稍緩和時,曬曬太陽給自己捏捏,他自有一套章法,基本能捏到解乏。

於是蕭燼安被他成功上手。

但白照影卻不敢有絲毫大意。

對方肩背腰腿底下,隱藏著紮實的肌肉,外頭有袍服掩蓋還不明顯,摸到才清楚這具身體何其有力量。幸虧沒跟他硬碰硬。

嗚,還硌得手痛。

饒是使出渾身力氣,觸感總像是拳頭砸牆。他在不為人知處調整呼吸。帶著些桃花香味的氣息從後向前,淺淺拂動蕭燼安有些碎發的耳際。

蕭燼安因為這點癢意挪動身子,眸光往牆角橫了瞬。

白照影兩輩子沒出過這麼大力氣,手累得隻能停了。感受到大魔王斂起呼吸,他似被獵鷹鎖定,趕緊換個方法哄,甜甜撒嬌:“夫君,你餓不餓,吃點東西?”

蕭燼安:“你看著伺候。”

嗬嗬,好擺譜兄弟。

你可知這要在我家,你這樣欺負我,是要被保鏢掃地出門的。

那腹誹不知怎的像被蕭燼安聽見,蕭燼安語氣冰冷:“伺候得不好,換本世子伺候你。”

那還是不要了!

這人端著副鬼畜的表情,白照影腦海輪播“滿清十大酷刑”。豈敢讓他“伺候”自己?

他連忙起身去桌上端來果盤,拈起顆櫻桃投喂野獸,櫻桃呈現出嬌豔欲滴的瑪瑙色,映得白照影指尖如蔻丹穠麗。

“夫君嘗一嘗?”

蕭燼安不吃。還撥開他的手。

白照影隻得換種食物,依舊顯得很耐心:

“那來塊西瓜?”

也不吃。

“頻婆果?”蘋果在古代應該是叫這個名字。

還是不吃。

這也不吃那也不吃,白照影根本沒伺候過誰,他身體向前微傾,忽被一股猛力帶到蕭燼安跟前。他緊緊抱著果盤,生怕湯汁灑在蕭燼安身上,然後抬頭暗自打量對方。又要乾什麼?

兩人的視線恰好迎上。

他被人不緊不慢地盤問:

“白兮然,洞房花燭夜,你還該伺候些什麼?”

一綹長發,被蕭燼安順過來,攥在指端纏繞著,力度就像把玩細細的蛇。

若說那篇文章滿紙諂媚,暗藏心機,他能讀出對方想往上拚命地爬。但是眼前這個少年眸光清澈,除非城府比想象得還深。

蕭燼安厭惡且期待,辱人者人恒辱之,白兮然,惺惺作態慣了,你又能裝多久呢?

“對,我知道了,我們還要喝合巹酒,夫君稍等,我這就去倒。”

白照影眼睛轉了轉,電視劇裡都這麼演。更何況多喝幾杯,把你灌醉,今晚營業結束,小爺我就可以睡覺了。

酒是早就準備好的。

純銀百子蓮花酒盅擺在酒壺旁邊,白照影倒滿兩杯酒,左右手各執一杯,因為屋裡回旋的餘地不大,他衣擺特彆大,差點兒被嫁衣絆倒,活像一團會動的花。

“夫君請。”

蕭燼安掌心被塞進個酒杯,杯口蕩漾著浮光,銀質酒杯表麵,遺留著少年淡淡的溫度。

他眸光微凝,注視片刻白照影,那雙水潤的桃花眼,越發懵懂乾淨,並不見有不堪折辱的表情,甚至也看不出,是不是在故意裝傻。

難道他真的不懂自己的暗示?

“手臂要再抬高些,就是這樣,夫君真棒!”

桃花清甜軟軟地蔓延過來。

白照影將兩人的手臂,按他在影視作品中的印象交疊在一起,雙臂相勾時,衣服底下皮膚間的溫度相互傳遞。

溫暖的。

真實的。

蕭燼安抿唇,對親近本能地防禦。

然而對方越發渾然不覺,還在耐心給他解釋,合巹酒怎麼飲:“待會兒我們要同時舉杯。喝下這杯酒,夫妻同體,同心同德,今後就要同甘共苦,長長久久啦。”

這少年好像還很期待喝這杯酒似的。

蕭燼安被白照影帶著,鬼使神差把酒飲畢。

酒漿緩緩滑入喉嚨。他放下杯盞,見紅燭昏羅帳內,兩人衣袖衣擺相疊,少年對他癡癡含笑,略微歪頭,燈影迷離,眸光瀲灩。

白、兮、然。

蕭燼安暗中舔了舔犬齒。

白照影則是用黏糊糊的嗓音繼續勸酒:“夫君,我們再喝,喝第二……杯……”

骨碌碌碌——

空酒杯乍然落於紅毯,在地上劃出個圓潤的弧度。少年突然撒手丟了杯子,仿佛被抽走三魂六魄,他一頭栽進蕭燼安懷裡,馬上就失去了動靜。

酒裡有毒!?

蕭燼安運氣迅速過了遍渾身經脈。

不對。杯子是銀質的,他早觀察過。自身也始終沒發出任何藥性。他再推推這少年,以為這是白兮然買來的刺客,為拒婚故意搞這種自殺式襲擊?

可怎會有連毒酒都飲錯了的刺客???

如果真是刺客,蕭燼安嫌惡地推開白照影腦袋。

但白照影卻因為這一推終於動了,他腦袋輕晃,打了個饜足的酒嗝:“嗝。再喝,第……二杯……喝,接著……喝啊……夫君。”

嚴格執行灌酒計劃的白照影,完全沒料到自己上輩子滴酒不沾,是典型的一杯倒還癮大。

他身體根本就沒有酒精耐受力。眼下輕吐長氣,還說醉話,下唇濕痕光亮,眼睛半張地扯動蕭燼安的衣領和衣襟,淘氣小貓,撥爪亂撓。

“好夫君,嗚。”

“我上輩子,真沒做過,什麼……虧心事。這輩子,為什麼罰我,罰我……來替……替……”

替什麼?

“替白兮然嫁給個瘋子啊。”

一言既出,白照影遽然疼痛!

他被剛哄好的蕭燼安扳起下巴。

對方的陰戾眼神正在狠狠逼視著他,手上力度極大,像把他的下頜骨鉗碎似的,白照影吃痛哭了起來,桃花眼蓄滿淚水。因為即將有性命之憂,醉意全消,靈台一片清明。

救命!

自己剛才說了什麼???

他本來能夠過關,卻意外踩中了所有的雷,既招出自己替嫁,還貼臉罵蕭燼安是個瘋子。

這可比白兮然得罪他要狠得多吧。

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