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他的笑容不對勁,皇帝道:“百年前,這天下的百姓皆可修仙。如今,隻餘大祭司一人。大祭司說,你們巫族人可以修好天梯,從朕的祖父到朕,都派人滿天下地巫族人。但朕心裡是困惑的,如果真的有用,為什麼百年來毫無進展?如果沒用,那為什麼大祭司要讓我們這麼做?”
其實,他更想問的是,如果大祭司說得都對,為什麼會讓他們保護一棵會吃掉幼崽們的邪樹?
第一次有失蹤的幼崽被救出,對他的震撼太大,以至於,他改了主意,要見一見這幾個巫族人。
“老夫並非巫族人。乃是修真界混元宗掌門,元真子。”元真子再一次為自己正名,“百年前,天道受到重創,幾近崩塌,人界險些崩滅,為了保護人間,幾位大能合力斬斷了天梯,並用上古神器撐住人界。其中一位大能,正是本尊師尊。”
他恰好出生在那個時候的人間,但父母死在那場禍事中,師尊憐他,將他帶回修真界。
幼時,他曾問過自己的身世,師尊也不瞞他。
修真界的大能們儘力了,上界的神仙、冥界的主宰,悉數隕落,修真界六大宗門的掌門隕落了五個,他的師尊雖活了下來,卻也傷了根本,將他養大後離世。
這些年,六界時有災禍,有人管理的修真界亦是大小事不斷,妖界魔界冥界……唯一真正安穩的,反倒是人界,像是個被眷顧的孩子,被保護得及好,幾乎沒有波及。
所以,不是這個世上沒有神明,而是縱使是神明,也力有儘時。
也不是神明舍棄了人界,而是人界的路,得人界眾生自己同心協力一起走。
紀星聽出了興致,好奇地以神識問白澤:“小白小白。一百年前的事,是怎麼回事?這裡一百年前經曆過末世嗎?”
所以,她是一眼百年嗎?
如果一百年就能養出這麼多靈植靈石靈魚,那也太驚喜了吧!
一慣對紀星知無不答的白澤,這會兒,諱莫如深的樣子。
紀星哼哼:“小白變心了,對窩都有秘密了。我們再也不是天下第一好了嗎?”
白澤眼皮跳了跳,思忖著道:“你現在還太小了,等你長大些,你不想知道也會知道……”
“哦……歧視小孩子?”紀星嘟囔。
“歧視小孩子也不敢歧視你。隻是你現在還太小了,先好好長大吧……你還很虛弱,多吃些。”
見白澤當真沒有要和她說那件事的意思,她曲線救國,又問:“那幾個幼崽的魂魄要怎麼處理?現在這裡,有地府了吧?送去地府?要不我去地府瞧瞧轉轉?我還沒去過地府哩!”
一如末世……末世地府爆炸,亡魂無歸處。
白澤噎了噎:“如今冥界地府無人掌事,送過去也不過是被實力強些的鬼吞噬。”
紀星默了。
從它和元真子的描述中,她已經大概明白了。
一百年前,六界發生了毀天滅地的大事,她來到這裡,或許不是偶然。
難道,是她渡劫成仙的一個試煉?
這會兒,元真子話到尾聲:“所以,人界不可能還有修仙之人存在。老夫對你們那位大祭司,有些好奇。”
元真子的話,如同在眾人心中砸了重一錘。
眾人神色驚駭,腦中思緒頗多。
大祭司在位百年,如果他不是修仙之人,會是什麼人?
但不等他們理清思緒,殿門被人打開,一位穿著厚重的中年人闊步進來:“本座也對你這個招搖撞騙的巫族賤民有些好奇。”
他出現的那一刻,元真子便凝住眸子,心中多發幾分謹慎。
這個人周身散發著魔氣無疑,元真子瞧不出他的實力,要麼是他隱藏了實力,要麼,實力在自己之上。
元真子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白澤也站起了身,想要從識海空間出來:“星星,這個家夥不能吃。”
紀星饞得啃了一口肘子,不如白澤的意:“能吃能吃!”
“不能吃。”白澤堅持,“他實力在元嬰巔峰,你吃下去,消化不良,到時隻怕又要被天道追著劈。”
哪怕這個魔是用的邪術強行提升的修為,有些浮於表麵……
“啊……他不好吃……臭臭的。”紀星馬上改口,“我去那邊看看誰在召喚我。”
看不到,就不會想吃了。
舍不得放下手中的肘子,她搖搖晃晃地往殿門外走。
她人小,動靜也小,本以為沒人會注意到她。
沒想到她才離開桌子,便有一個赤腳黑衣女人擋到她麵前。
她抬頭,先看到了一雙纖白細長的美腿,而後,看到了一張透著狠意的臉。
她默了,這個妖,她見過,就是昨天把幼崽們拐到柳樹妖老窩的魅妖蝴蝶。
蝴蝶妖打量著她:“小娃娃,你要去找誰?這個沒用的人嗎?”
隨著她話音落下,一個穿著乞丐服的少年被丟到了紀星和元真子麵前。
包炙被五花大綁著,努力張嘴說話,卻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元真子麵色不愉:“放了他。”
“我抓著他不放了嗎?”大祭司哂笑。
他確實沒有抓著他不放,但包炙張口不能言,打幾個滾到元真子身邊,綁著他的繩子變得更緊了,疼得他一張臉漲得通紅,仿佛下一瞬就要背過氣去。
蝴蝶妖麵上有些得意:“聽說你有些本事,能壞柳樹仙的仙宅,想必,你救這個臭小子很輕鬆。”
說著“很輕鬆”這樣的字眼,她絲毫不掩飾話裡的陰陽之意。
“幽影。”大祭司因為柳琴被誅的不愉心情好了少許,打量著元真子三人問蝴蝶妖,“殺死柳琴的,當真是他們?”
顯然,他今日過來,並沒有要否認遮掩自己與幼崽們失蹤一案有關。
甚至,隨著他打量元真子,目光和態度越來越肆無忌憚。
皇帝和眾大臣都驚了。
天狼王秉持著不懂就問的原則:“那柳琴明明是一直在殺害稚童的柳樹妖,用邪術修煉,大祭司卻為她說話,到底是何意?”
“你們還不是為了能修煉追捕巫族人?”幽影駁道。
她不信,若這些凡人知道這些修煉方法,會放著不用。
天狼王皺眉。
追捕巫族人之事,他早已覺得不妥,隻是所有皇家貴族人都想活得長長久久,身無病痛,而百年下來,仿佛生為巫族人卻不修複天梯就是原罪。
附骨之疽,剜之不易。
他們爭辯間,元真子給包炙解綁不成,取下發簪,化成靈筆,但他一符落畢,包炙卻依舊不能言語。
他心下一沉,認出來這是件法器,而他金丹期的實力畫出來的符也無法解除包炙所中禁言咒。
大祭司看他受阻的樣子,心情極好:“我當你有多大能耐,原來隻不過是個金丹期的小修,也敢在此大放厥詞,不知死活。”
“修士不分大小,隻在正邪。”元真子肅聲道。
仿若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大祭司笑得仰頭,將眾人驚悚防備的神態收入眼中:“難道不是實力為尊?在整個人界,實力不及本座的,都不過是螻蟻,任由本座處置。”
斜睨一眼皇帝,他警告之意分明:“等本座先將這幾個巫族人處置了,再來與諸位論理。”
說著,他便口中念咒,手中掐訣。
綁著包炙的繩子仿若活了一般,纏上元真子的手腕,不等元真子反應過來,就把元真子和包炙一起纏住。
“隻剩下你了。”鄙夷地看向紀星,大祭司有點看不上這麼個小奶娃,“幽影。”
幽影神色一僵,不由得想到昨夜被這小奶娃拿柳枝抽了一鞭的場景。
不過,很快,她穩住心神,伸手朝紀星抓去。
有大祭司在,這麼一個小奶娃翻不出浪花,如果她把這個奶娃獻給大祭司,她便能頂替柳琴的位置,成為大祭司之下的第一人。
但她一手落空。
背對著她的小奶娃在她即將抓到她時手腳並用地爬開了。
幽影:“……”
這會兒的紀星滿眼都是元真子和包炙身上的繩索。
元真子想要提醒紀星小心,但見紀星淡定的樣子,突然就心裡安定下來,快速思量破局之法。
他與大祭司的實力相差懸殊,正麵對上,不可能帶著這倆孩子全身而退。
而他們這一趟來見人間帝王,阻止他們繼續追捕巫族人的目的還未達到……
思量間,他看到幽影已然動了怒,喝一聲“找死”,便死死瞪住紀星,瞧這樣子,似乎是要眼神殺人?
紀星圍著兩人身上的繩索轉啊轉,終於在繩索上看到了自己曾刻下的“如意”兩個小字,立馬問神識裡的白澤:“小白小白,這不是我給康陽隨手搓了逗他玩的繩子嗎?”
白澤目光閃了閃:“這是靈器捆仙繩……”
說到這裡,它話音一轉,帶著怒意張開翅膀朝空中某處撲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妖,竟然敢對用神識攻擊星星!”
大祭司如勢在必得的狩獵者,頗為興致地觀察著獵物們做垂死掙紮:“你們不會覺得,一個三歲的小孩子能幫得了你們吧?實話告訴你們,這是捆仙繩原是康陽上神所有,自康陽上神殞落後,落入本座手中。在人界,除了本座,再無人能使用。”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幽影一聲淒厲慘叫,直直摔下去,竟維護不住人形,變成了一隻雙翅破敗的黑色蝴蝶。
驚訝之色還未浮上心頭,又見那個不被他放在眼裡的奶娃子隨手往捆仙繩上一抓。
在他手裡要用術法強行操控的繩索,仿佛生了靈智,放開元真子和包炙,化成不到一尺的小繩,圍闃紀星轉圈圈,似乎,是在訴說什麼委屈?
大祭司大驚失色:“你到底是何人?”
難道是康陽上神的轉世?
可是……
上神殞落,神魂散於天地間,並無轉世可言。
紀星小小的身子擋在包炙和元真子身前,得意地拍胸:“繩子,窩搓的!”
末世的孩子成長不易,少有玩具。
她撿到死裡逃生的康陽,見他情緒低落,自己也不知要如何哄一個孩子開心,煩擾間,搓了根繩子,不想,康陽喜歡。
而這繩子,當時就生了靈智,不僅會陪郭康陽玩,還能保護康陽,她便在繩索上,刻下了“如意”二字。
真要論主人,她才是如意繩的第一個主人。
不曾想,如意繩和她在這裡相遇,還被人稱之為捆仙繩。
想到康陽,她心裡生出幾分複雜。
大祭司卻隻當她一個小孩子在說胡話:“不管你是何人!一個開沒開始煉氣的小孩,一個行將就木的金丹,一個剛開始煉氣的小嫩苗,在本座眼裡,不過是跳梁小醜,本座殺了你們便是!”
這般說著,他便揮動權杖,朝紀星三人出手。
元真子匆忙抱著紀星和包炙避開。
權杖打到地麵,頓時在地麵上砸出一個大坑,煙塵繚繞。
在凡人的眼中,這般能力,已是神術仙法,不由得敬畏。
將兩孩子塞到皇帝身後,元真子轉身禦筆,迎上大祭司的攻擊。
“用拿劍的方式拿筆?”大祭司嘲諷道,“你不會是個連劍都沒有的劍修吧?可惜,就算你是劍修,也隻有金丹期。”
境界壓製,他神色自若還能嘲諷,元真子卻捉襟見肘,處處受限。
“他靈根受損,隻怕撐不了多久。”白澤提醒紀星。
小奶娃娃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兩人。眾人族已經退到了角落,儘可能地把大殿的空間讓給打鬥的兩人。
不過頃刻,殿頂被地轟開,元真子身上也掛了彩,被大祭司一法杖打飛出去。
皇帝、天狼王等人憂心忡忡。
“在人界,所有修士妖魔都隻能是金丹期!”紀星生氣了,叉著腰指天大喝。
大祭司聽笑了:“哈哈哈哈哈……小破孩不知天高地厚。規矩豈是由你……”定的?
他話未說完,便感覺四周湧動起了規則之力,硬生生地將他的境界壓製到了金丹期。
大祭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