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來者(1 / 1)

秦從越疑惑的看向部落西邊,隻能看到遠處有幾個站著的獸人。

他小心地收好鹽,把火堆踢散,借著帳篷的遮掩,向著那邊安安靜靜摸過去。

他對自己的戰鬥力有清醒的認知。

在不確定那邊什麼情況的前提下,最好是不要暴露自己,免得還要麻煩彆人關照他。

他站在一座帳篷後麵,探出頭來。

秦從越看到了令自己難忘的一幕。

以前他隻在影視作品中見到過這種情形——

幾個人瘦骨嶙峋的獸人跪在地上,其中還有幾個在磕頭。

“我們的部落冬天遭遇了獸潮,就剩下我們幾個活下來了,求求你們,救救我們吧!”

說話的是一個男性獸人,兩米的身高,卻瘦的連肋骨都能看到,顯得格外可怖。

秦從越貿然沒有出去,他咬住牙,攥著拳頭,躲在帳篷後麵繼續看。

“我的孩子……”

還有一個女性獸人在喃喃自語,她看著地麵,雙眼沒有聚焦,似乎是在懷念她死去的孩子。

安河就站在那些獸人麵前,皺著眉一言不發。

秦從越雖然很不忍,但他也不是什麼聖父,這種事情他還是不要插嘴的好。

“隻有她可以留下。”安河皺著眉,指著角落裡的一個女性獸人。

“謝謝大人,謝謝。”那個女性獸人試圖站起來,卻沒有力氣,最後彆彆扭扭的坐在了地上。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留下我!”

那個一開始跪在地上不停磕頭的獸人聽到這話,猛地站起來,雙目赤紅,對著安河咆哮。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呼吸急促,像極了一隻人形的野獸。

秦從越覺得他下一秒就會撲上去。

“為什麼?你心裡不清楚嗎?你是怎麼活到現在的!”安河的表情非常嚴肅冷漠,還帶著濃濃的厭惡。

“他們都死了!如果我不吃,就活不下去了!你們一個個吃的飽肚子,哪裡能理解我們的絕望!”那個獸人的聲音嘶啞,“既然都死了,為什麼不能吃!”

安河反問他:“真的都死了?”

那獸人愣了一下,神情更加瘋狂:“多活那一會,又有什麼區彆!”

秦從越聽到這話,臉色一白。

他看到那獸人情緒激動,尾巴已經從身後冒出來了。

氣氛變得劍拔弩張。

秦從越遍體生寒,無意識的往前探了探身子。

然後,他就和那個獸人對上了眼睛。

他看著那獸人的目光在一瞬間從癲狂變成見到獵物一般的凶狠,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但是已經晚了。

那獸人瞬間就變成了一隻與他差不多高的豺,向他撲了過來。

秦從越一瞬間大腦空白,看著那鋒利的牙齒離他的脖子越來越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個時候,從那隻豺側麵伸出來一條腿,一腳踹在了它的腰上,將它一腳踹了出去。

是安河。

沒有預想中的疼痛襲來,秦從越聽到了一聲骨頭斷裂的清脆聲後,就感覺有什麼液體甩了一滴在他的臉上。

他睜開眼睛,就看到那隻豺躺在不遠處的地上,身體顫動兩下,就一動不動了。

隻剩下帶著貪婪和怨毒的赤紅色眸子,死死地盯著他。

族長安北看到了,先用腳把那豺的頭轉了個方向,又回來拿出一塊小獸皮,給秦從越擦了擦臉。

秦從越的大腦從這時才開始啟動。

後知後覺的感到了莫大的恐懼。

他好像聞到了那隻豺嘴裡的腥臭味,聽到了利齒刺穿喉嚨的聲音。

他一隻手從後麵撐住身體,一隻手覆上胸口,胸膛劇烈起伏,他覺得自己好像要窒息。

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冷汗不停的往外冒。

族長看他情況不對,上前蹲下身幫他順氣。

就在這時,另一邊的幾個本來還在跪著的獸人忽然變成了獸形。

他們是一個部落的,全都是豺。

秦從越眼睜睜地看著這幾隻豺一起撲向那隻倒在地上,不能動彈的豺。

張開嘴撕咬。

它們的眼睛也是赤紅色的,和那隻豺一樣,帶著貪婪殘忍又興奮的光。

在場的獸人都很安靜,沒有一個人說話。

秦從越能清楚地聽到肉塊被撕開的聲音,骨頭被咬斷的聲音,還有吞咽聲。

他一歪頭,吐了出來。

獸人們沒有吃早飯的習慣,秦從越也沒吃。

胃液摻著喝進去的水,灼燒著他的喉嚨。

秦從越沒什麼說話的力氣。

“彆看了,回部落吧。”

族長安北捂住他的眼睛,帶著他站起來,回部落裡去。

“每年冬天,獸潮都會出現,總有一些部落躲不過去。沒有食物了,有些獸人就會選擇吃掉同類。那些吃過同類的獸人,會開始變得瘋狂,最後徹底變成野獸,在大地上遊走,直到死去。”

秦從越沒什麼心情回應他。

他所以為的這個世界的所有美好,在這短短兩分鐘的時間內被全部撕碎。

長河部落就像烏托邦、新手村、安全屋,而真實的獸人世界,比他想象中的要更加殘忍。

剛剛還是活生生的人,一眨眼就……

短時間內受到的刺激太多,他適應不過來。

秦從越想家了。

他忽然現在無比懷念那個有著溫暖燈光,帶著煙火氣息,有爸爸媽媽在的家。

安北陪著他回到部落裡麵,秦從越找了個篝火,在旁邊坐了下來。

好冷。

汗浸透了他的衣服,有風不知道從哪處的縫隙裡吹進來,他迫切的需要暖一暖身體。

秦從越的理智告訴他,他要儘快的振作起來,而他的身體卻告訴他,他要緩一緩。

放空思緒,秦從越抱著腿坐在篝火旁,一動不動的。

霍野帶著狩獵隊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族長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在秦從越旁邊一臉愁容的站著。

他跟秦從越交流不多,貿然開口怕適得其反。

如今看到霍野回來了,把秦從越給他的鹽交給霍野,又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跟他們說了。

聽的幾個人都皺起眉頭。

對於獸人們來說,這種事情算是司空見慣。

大地上每天都有鮮血流淌,他們也曾眼睜睜看看一些獸人吃掉同類。

這片大地生存環境惡劣,很多獸人們經常麵臨吃不飽飯的問題。

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注1)

飯都吃不飽,自然會有一些獸人為了活命,放棄一些東西,走上這條不歸路。

可是,他們聽秦從越講過他的部落。

雖然隻有冰山一角。

那裡美好的像是仙境,在那種地方長大的孩子,是很難適應這種殘忍的。

霍野把手裡的肉交給彆人先放著——

他覺得秦從越今天晚上應該是吃不下什麼東西了。

眨眼間變成大狼,他把頭放在爪子上,趴到地上,耳朵耷拉下來,用腦袋輕輕去蹭秦從越的手。

秦從越的思緒回攏,低頭看著霍野的眼睛。

明亮又堅定,映照著他的臉。

他伸手把霍野的腦袋拉起來,抱住了他毛茸茸的脖子,把臉也埋了進去。

霍野輕輕地把長長的吻搭在他肩膀上。

“謝謝你,我沒事了。”

秦從越湊到狼耳朵邊上輕輕地說。

毛茸茸的狼耳朵抖了一下,特彆可愛。

秦從越想起之前自己心情不好時,就會去的那家狗狗咖啡店,裡麵有隻金毛,非常喜歡他,每次見到他,都要站起身體,給他一個抱抱。

“我就是忽然有點累了,我想回家了。”

如果是麵對人形的霍野,秦從越或許不會說這些。

但現在,他抱著的是一隻“大狗”。

秦從越把自己埋進毛毛裡,用隻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小聲訴說。

風吹過來,那些字斷斷續續飄進霍野的耳朵。

最開始他還能聽清秦從越在講什麼,然後就慢慢變成無意義的低喃,最後隻剩下了平穩的呼吸聲。

霍野變回人,小心翼翼地把睡著的秦從越抱到帳篷裡,又給他蓋了塊獸皮。

他去拿了食物,來到了廣場上,找到了和族長一起吃飯的原烈幾人。

“那幾個獸人怎麼處理的?”

“安河把他們趕出了部落的領地。”族長說。

那些獸人中,隻有那位沒吃過族人的女性獸人被允許留在部落裡,但也需要一定時間的觀察。

那位女性獸人是那群人裡最瘦弱的一個,今天部落裡劃了一些食物給她應急,到明天,她就要跟著采集隊去采集物資了。

而且秦從越這邊的事情,暫時也不能讓她知道。

“霍哥,他怎麼樣了?”這是江雲在問。

因為秦從越對他的帳篷表現出了明顯的欣賞,所以江雲現在非常關心他。

“睡著了,”霍野說,“應該沒什麼事了。”

幾個人聽了,都鬆了一口氣。

說實話,這幾年部落蒸蒸日上,在霍野、原烈這兩人的帶領下,狩獵也沒出過什麼問題,今天乍一看到這樣的場麵,在場很多獸人也都被嚇了一跳,吃飯都沒什麼胃口。

“以後休息的時候,輪流帶著他去鍛煉一下,”霍野一邊烤肉一邊說,“他的身體太弱了,太危險了。”

在場的幾個人都重重點頭。

如今的秦從越對於部落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他所擁有的智慧,是獸人們最為缺少的。

“慢慢來吧,最近先不要讓他走遠。狩獵隊裡休息的人每天在周圍巡邏四次,把林子裡的野獸驅逐乾淨。”

霍野想了想,又補充到:“明天我還是不去狩獵了,先確定秦從越沒事了再說,順帶把部落裡製鹽的事情解決了。”

“行,那明天我去,等該我去了,你再替我補上。”

明天本來是輪到林曳休息,但林曳對情緒的感知比較遲鈍,霍野實在不放心把秦從越交給林曳。

事情交代的差不多,霍野就飛快吃飯,一吃完飯,就回了帳篷,看到秦從越睡的很沉後,才放下心來。

他變成大狼,小心挪動身體,確定自己的毛把秦從越蓋上了,帶著一絲忐忑,也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