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從越睜開眼睛。
他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又好像沒睡多久。
他以為自己死定了,沒想到居然還能睜開眼睛。
手下是濕潤的土地,眼前是高聳的樹林,靜悄悄的。
穿著衝鋒衣的他,顯得格格不入。
……
秦從越閉眼,又睜開,閉眼又睜開,終於確定了自己大概真的是在樹林裡醒來了。
所以他為什麼會在這裡?
試探著站起身,身體也沒有什麼不適感。伸手摸了摸後腦勺,也沒摸到什麼傷口。
記憶漸漸清晰,秦從越回想起來,自己當時正在一家村民家做例行的詢問。
問問有沒有困難,有沒有哪裡需要幫助,順帶幫那家人剛上二年級的小姑娘檢查一下作業。
村子裡就是這樣,大學生沒幾個,老師又少,他這種下鄉的基層工作者就需要身兼多職。
然後,就地震了。
村子偏遠,設施簡陋,他當時剛給小姑娘講完題,站在門口同那家人道彆。
地震來的突然,沒人反應過來,他看到那小姑娘身後一個櫃子就要砸下來,身體比腦子快,兩步衝過去,把小姑娘抱到懷裡,自己頭上挨了狠狠一下。
他記得自己感覺到了有血流過耳後,惦記著村裡的情況,就失去了意識。
如今醒來,既沒有傷口,也不在醫院,就連腦袋後頭的血都沒了,而且自己身上還穿著那天穿的衣服,怎麼想都透著詭異。
秦從越後知後覺汗毛倒豎,觀察周圍環境,不敢輕舉妄動。
他醒來的這個地方應該是比較安全的,其他地方就不好說了。
恐懼來源於火力不足。
秦從越在地上撿了個木頭棍子,雖然不太結實,但手裡有家夥,心裡總算踏實了點,起碼遇到一些猛獸能死的體麵一些。
用棍子撥開有些高的草,繞過一棵又一棵樹,不知過了多久,秦從越看到了一條好像是人為踩踏出來的小路。
這裡或許有人。
他心裡先是充滿了遇到同類的喜悅,接著又想起來小時候看過的食人族故事。
雖然有類似人類活動的痕跡,但一是不確定究竟是不是人類,二是不知道這裡的人類是否友好。看地上的痕跡,這條路應該經常有人往來。
秦從越思索了一下,決定采取最保險的方法。
他在不遠處藏起來,等有人來了,再跟蹤他們觀察一下。如果他們比較友好,他就前去打個招呼,如果不友好,他也可以悄悄離開。
打定主意,秦從越找了棵粗壯的樹,確定周圍沒什麼猛獸後,躲在了樹後保存體力。
他靠坐在樹根處,把身上的衝鋒衣拉好,將工裝褲的褲腳塞進襪子裡,防止有什麼毒蟲。
又用木棍在周圍敲了敲,沒看到蛇之類的東西,秦從越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了些,有時間開始翻兜了。
衝鋒衣配工裝褲的好處就是,衣兜又多又大,很適合他這種出門帶一堆東西又不想帶包的人。
上衣的外側口袋有他的手機、一根圓珠筆、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本子已經用了一半多了,正麵記錄村民遇到的問題,背麵記錄要提醒村民的重要的事,還有新一天的工作任務。
上衣內側口袋裡,是一些零錢,但是在這個世界估計是沒什麼用了。秦從越歎了口氣,但還是好好收起來了。
工裝褲上麵的口袋裡有一把瑞士軍刀、一包紙巾和一副乾活時候用的防磨手的手套,在村子裡有時候遇到一些需要工具的時候,瑞士軍刀就是最方便的工具,而紙巾也是必備的東西。
在工裝褲大腿處一邊有一個很大的口袋,雖然大,但是不方便拿放,秦從越一般用來放水,現在那裡麵還有小半瓶礦泉水。
而另一邊的大口袋……
秦從越伸手進去一掏,摸出來兩個雞蛋和一個肉鬆麵包。
這……這是什麼時候塞進去的啊!
秦從越作為村子裡唯二的兩個大學生之一,因為長得比較周正帥氣,個子又高,還嘴甜肯吃苦,深受許多姨姨奶奶的喜歡,經常有村民想給他塞吃的,總怕在村子裡餓著他。
作為脫貧攻堅之路上最頑固的幾塊石頭之一,村子裡的情況非常糟糕,村民們一開始對他們的態度很是恭敬,看他們就像在看寶貝,什麼活都不讓他們乾,好吃的都留給他們,生怕他們離開了。那些村民最大的希望,就是他們能多待兩天,多給他們那裡的孩子講兩天書,講兩天外麵的故事。
他們一輩子走不出大山,但是他們希望自己的孩子走出大山。
秦從越是個堅強又樂觀的人,但是來村子的第三天,就把臉埋進枕頭裡無聲哭了一場。
沒有見過貧窮,自然不知道貧窮。
從那天起,秦從越就下定決心,一定要把那些淳樸又善良的人帶出困住他們一生的大山。
帶他們去看大海、看高樓、看車水馬龍、看隨著太陽升起的紅旗。
他和那些村民成了家人。
但是也有了新的煩惱。
單位不允許收村民的東西,一粒米也不行,如果沒辦法收下了,要麼以後退回去,要麼按市場價買下來。
秦從越和村民拉扯一整年,從一開始基本次次都要無可奈何拿回點東西,到後麵每次都能全身而退,可謂進步飛快。
但是這次……他還記得那個麵包是自己前兩天去城裡時買回來給村裡孩子嘗嘗鮮的,保質期七天,還剩兩天,他們一直沒舍得吃。
地震發生的時候,正好快到中午,那家人想留他們吃飯,但是他們死活不肯,小姑娘的奶奶個子不高,如果偷偷塞東西,這個口袋的高度倒是正好……
秦從越手裡拿著那個肉鬆麵包,曲起腿,把臉埋進了膝蓋裡,發泄著所有情緒。
但秦從越不是一個會被過去絆住腳步的人,他緩了一會,眨了眨眼,吸吸鼻子,抬頭看天。
他不確定他來時是什麼時候,也不知道東西南北,現在時間過去一會了,太陽離開了他之前找的參照物。
“如果這裡也是24小時一天,現在應該是九點左右,我是從西南邊過來的,那條小路大概是東西向的。”
秦從越拿出本子和筆,畫了個簡易的草圖。
有機會還是要去他醒來的地方再看看,說不定會有什麼線索。
就在他把本子放好的時候,聽到了遠處傳來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是女孩子有些歡快的聲音,聽起來心情很好。
“不知道霍野他們今天能帶回來什麼,春天到了,終於能吃上新鮮的肉了。每次冬天都要嚼肉乾,嚼的臉疼牙疼的。”
“嚼肉乾也比吃乾草強啊!”
“你說的對。不過,霍野真的好厲害啊,還沒正式成年就能跟著狩獵去了,還能獨自獵到野豬。”
“對了,今年他是不是要成年了,不知道他打算向誰求偶。”
聲音漸漸遠去,秦從越依舊坐在那裡不動,而心裡已經被刷屏了。
“等等等等,求偶是什麼東西?”
“怎麼還需要狩獵?”
“霍野?是那個霍嗎?有姓,難道是……”
“不對,她們說的語言怎麼是……”
秦從越意識到最大的問題。
這些人說的語言,就是不折不扣的華語,隻是有些發音有些奇怪,聽起來像是方言,但確實是實實在在的華語,他完全聽得懂。
為什麼……
雖然想不通,但是秦從越對這些人的好感已經有了很大的提升。
他鄉遇故知。
不管這裡是哪裡,對有了離奇經曆的他來說,大家都講一樣的話,那就是一個地方的人,至於裡麵有沒有壞人,那就再議。
自打睜開眼睛,秦從越就覺得處處詭異。
消失不見的傷口與血跡、電量一點沒掉的手機、依舊新鮮的雞蛋和麵包、從未見過的樹林以及交流時奇怪的用詞……
如果不是掐了自己一把還覺得痛,他真的覺得他在做夢。
小心翼翼的從樹後麵探出頭,秦從越看著那幾個人往西遠去的背影。
從背影看確實是人,應該是五個女孩子,長發在腦袋後麵用繩子捆住,穿著獸皮衣服,光著腳。
這個世界的科技發展比他以為的還令人絕望,沒有布,也沒有鞋,看她們這個樣子,怕是耕地也沒有。
秦從越靠回樹後,保存體力,等那幾個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