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獸咆哮而出，瞬間洞穿了【中島敦】的右側肩膀。
“呃啊！”
劇烈的疼痛之下，【中島敦】的話被迫停止，他加深了呼吸的力度，臉上血色全無，嘴唇的位置不小心磕出了一個血口，與身上貫穿的傷口相比卻顯得微不足道。
血腥味越發濃重，夾雜著地牢潮濕發黴的氣息，實在令人難以忍受。
“自討苦吃，不想說就算了，你還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吧。港口Mafia的地牢，但凡進來的人，不被扒下幾層皮，都彆想離開。”
芥川龍之介麵無表情，神色冷淡，根本沒有把困獸一樣毫無反抗之力的【中島敦】放在眼裡。
正當他要轉身離開，身後卻傳來了【中島敦】有氣無力的聲音。
“喂，你這人真的很不講道理誒，你的上司應該對你很頭疼吧！”
芥川龍之介身體一僵，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那個披著黑色大衣，半張臉被繃帶纏繞的身影。
那人對他總是不假辭色，明明會布置很多需要完成的任務，然而不論他怎麼努力，始終達不到那人的要求，也從未獲得正麵的認可。
他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一句話像是和在牙縫裡擠出來的。
“與你無關，彆多管閒事。”
生硬，沉悶，一點也不擅長掩飾情緒。
【中島敦】嘴角上揚，哎呀，弱點暴露了呢。
看來麵前的少年有一位非常尊敬的師長啊，大概還是喜歡進行打擊式教育的那種，從來沒有給到正向的反饋呢！
“隻是說中了一些東西，你就惱羞成怒了嗎？”
“閉嘴！”
[羅生門]幻化出的布刃再一次狠狠貫穿【中島敦】的身體。
芥川龍之介臉色慍怒，下手毫不留情，卻又精準地把握著分寸，避開了【中島敦】的要害。
在異能力的錘煉上，他幾乎已經做到了極致。
[羅生門]的基礎能力隻是控製布刃而已，但經過多年的訓練，現在已然是攻防一體，除了攻擊距離外沒有短板的能力。
“無能者才會妄圖用言語攻擊他人，若非你還有價值，早就成為了一具屍體。”
【中島敦】一時說不上話，[羅生門]刺入他的身體，還在裡麵攪動了一下，皮肉翻滾，血液完全染紅了他的身體，似乎有什麼根植於本源的東西冒了出來。
他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極致的痛楚了。
實在是讓他想起了一些很糟糕的回憶啊！
“隻會使用武力嗎？你的老師應該不讚同你的行事方式吧，屢教不改，這樣的你，還妄想得到他的認可嗎？”
“他拋棄了你吧，毫不猶豫，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言語惑人心，【中島敦】比誰都清楚這件事情。
芥川龍之介銀灰色的眼眸微微顫動，眼簾微垂。
“一個叛徒罷了，終有一天我會親自把他抓回來。”
他收回[羅生門]，清瘦的身影走出牢房，不再回頭。
【中島敦】看著他孤獨的背影。
有些意外，他的意誌很堅定，不是三言兩語能夠動搖的呢！
地牢中一時安靜下來，【中島敦】身上還未完全乾涸的血液一滴一滴掉落在地，在靜謐的牢房中格外刺耳。
他眼前越發眩暈了，藥物的作用加上失血過多，腦子已經糊在一起，很難進行深度的思考。
儘管如此，【中島敦】臉上還是掛著瘋狂的笑意。
不知何時，一陣奇異的香味彌漫開來，濃烈的氣味一下子壓過地牢原本的腥氣。
牢房內關押了不少人，這裡的鎖鏈，門鎖，都使用了高強度的鋼鐵製造，甚至還能一定程度上限製異能力的使用，最大限度地防止犯人逃脫。
而一道道的關卡也阻止了外來的人進入。
但有什麼可以阻攔氣味呢？
【中島敦】微微搖頭。
沒有啊，隻要人類還需要呼吸，就無法隔絕氣味的入侵。
耳邊隱隱傳來雜亂的聲音，有人嘶吼，有人痛呼，甚至還有狂笑聲……
血腥味慢慢變得濃重，與那股奇異的香氣融合在一起，變得更加靡亂，像花開到極致，香味濃鬱，又即將腐爛的樣子。
芥川龍之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回到了這間牢房，他的右手鮮血淋漓，銀灰眼眸中泛著迷離之色，可是其中驚怒卻是掩蓋不了的。
“你不是人虎，你到底是誰？”
見過兩位太宰治的對峙，芥川龍之介已經發現了不對之處。
會認錯人，也是因為他與中島敦並不熟悉。
“你做了什麼？快解開你的異能力。”
[羅生門]化出黑獸，咬住【中島敦】的脖頸，撕碎了原本禁錮在他脖頸上的項圈，將他整個人提起來，重重摜在牆上。
力道之大，連特意加固的牆壁都出現了裂痕。
“咳咳。”
【中島敦】劇烈咳嗽著，無從反抗。
“你的意誌很堅定，但是欲望太強烈了。”
他答非所問。
隨著他話音落下，[羅生門]的力道倏地減輕，消散在空氣之中。
“芥川，你還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耳邊響起了太宰先生的聲音。
是他最熟悉的，太宰治十八歲時的聲音。
那個人將他帶出肮臟混亂的貧民窟，安排他為直屬部下，親自製定他的訓練計劃，教導他在港口黑手黨的生存法則……
他如今在港口Mafia的立身之本，幾乎都是在太宰先生手下磨煉出來的。
但同樣是那個人，對他從來毫不留情，可以眼也不眨地對著他連開三槍，思考不考慮他是否能夠擋下，叛逃時一點音訊也無，仿佛從來沒有承認過他，一點溫情也沒有。
此刻，那個人披著港口Mafia標誌性的黑色大衣，左眼隱藏在雪白的繃帶之下，另一隻鳶色眼眸沉寂無光，嫣紅的唇瓣再次吐出一句話。
“芥川，你實在太讓我失望了。”*
芥川龍之介瞳孔縮成一點，整個人僵立在原地，渾身都在顫抖著。
【中島敦】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如願地從那雙銀灰色的眼眸中看到了堪比百億名畫的風景。*
像聳立多年的雪山轟然崩塌。
起初，隻是一些體積較小的雪塊滑落，如紛紛揚揚的柳絮，緩緩飄落，幾乎有些靜謐的美。
芥川龍之介遲緩地眨了下眼睛。
“有些後悔，把你帶回來了。”
太宰治向來含笑的嗓音輕輕的，完全分辨不出裡麵蘊含的情緒。
那可是雪崩啊！
隻是轉瞬之間，大片大片的雪塊爭相滑落，化作洶湧奔騰的白色洪流，從陡峭的山坡上呼嘯而下，雪流奔湧的速度很快，它們相互撞擊，擠壓，激起漫天雪塵。
屹立在山崖上的巨木被連根拔起，巨石翻滾著向前，卻都在不久之後被淹沒在雪流之下。
隨著雪崩的加劇，整座山似乎都在痛苦地顫抖著，地動山搖。
四麵八方的雪流彙聚，不斷衝擊著山體，聲勢浩大的白色巨獸以摧枯拉朽之勢衝向山腳，所過之處一片狼藉。
太宰治的身影緩緩消散。
那場雪崩也歸於沉寂。
聳立的雪山幾乎被攔腰折斷，隻餘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空茫的白。
“真美啊！”
【中島敦】滿意地喟歎一聲。
芥川龍之介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嘶吼，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一隻纏著繃帶的手狠狠劈向他的後頸，芥川龍之介眼前一黑，腦海中最後一個畫麵是一襲沙色風衣的衣角。
還伴隨著某人慣常帶著笑意的嗓音。
“喂，彆趁著我不在欺負我的得意弟子啊！”
芥川龍之介的意識陷入黑暗。
瘦弱的身影向後栽倒，落進一個可靠的臂彎。
剛一接觸，太宰治就發現了芥川龍之介仍然不自覺在顫抖的身體，看著他蒼白瘦削的臉色，輕輕歎了口氣。
“還是這麼一根筋啊。”
“你就是他的老師嗎？”
【中島敦】默默看著太宰治的一係列動作，很快猜出了他的身份。
芥川龍之介看到的幻象隻有他自己能夠看見，【中島敦】也隻能大致猜到幻境的走向。
“你居然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嗎？怪不得敢獨自來找我。”
“不過你的狀態很糟糕啊！”
太宰治展現出來的樣子當然沒有破綻，在武裝偵探社的他雖然把自殺當成愛好，但總體還是比較陽光的形象。
但【中島敦】最擅長挖掘人類的欲望。
“你想求死亡嗎？”
“啊，不對，你追求著死亡，卻依然保有對生的渴望，是什麼拉住了你嗎？”
【中島敦】自顧自地分析著，完全不在意太宰治越來越晦暗的神情。
太宰治聲音冷肅。
“勸你不要什麼事都探究。”
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失控，再說話時，音調陡然上揚，似乎非常活潑。
“要不然，可能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哦！”
【中島敦】充耳不聞，紫金色的眼睛看著太宰治。
“你不在乎自己，那麼，你在乎的應該是親人？不，是友人。”
他篤定道。
“你的內心很空洞，那麼，他應該死掉了，死前囑咐你好好活著吧！”
“真是，像詛咒一樣啊。很痛苦吧！哈哈哈”
【中島敦】幸災樂禍，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似乎一下子停不下來。
“真是過分啊，肆意探尋彆人的隱私。”
太宰治鳶色雙眸中笑意散去，麵無表情地盯著他，身上屬於前黑手黨乾部的氣勢一下子就出來了，比芥川龍之介有過之而無不及。
“喂，你也叫太宰對吧？”
“我的能力叫惡魔契約，隻要代價足夠，可以實現一切欲望，你不想他複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