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往事爾(1 / 1)

“......,你的各項身體指標已經正常,針對你的訓練會在後天開始。”

“是。”

希安是在實驗室的營養罐裡誕生的。實驗室裡十年如一日的雪白,冰冷的機器在白熾燈的照射下泛著刺骨的寒光,每一個實驗人員都像是一個設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準時的出現在希安麵前,然後又準時的消失。

一開始,他的身體非常虛弱,幾乎每日都待在營養罐裡。後來他一點點長大,身體也慢慢變得正常,開始一點點的脫離對營養罐的依賴。

每天中午,他都有一個小時的自由活動時間,隻要不離開這個巨大的實驗基地,去哪裡都可以,雖然大部分的實驗人員並不希望在其他的實驗室裡看到他。

關押實驗體的房間,是希安在漫無目的的隨便晃悠時進去的。

那裡非常的大,關押著上百名實驗體,有成年人,也有小孩子,每一個人都被牆單獨的隔離開來,隻有安裝門的那一麵是鐵柵欄。

因為實驗體都死氣沉沉,縮在那裡不動彈,因此對於希安來講,這和一個什麼都沒有的空曠房間沒什麼區彆。

之前他來過一次,隻是掃了幾眼就離開了,不過今天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同,因為他看到一個比較特殊的麵孔。

銀色頭發和綠色眼睛......和其他的實驗體長得都不一樣呢。

或許是希安的視線太過明顯了,原本抱膝縮在角落的黑澤陣警惕的抬頭望去,就對上了希安的黑眸。

看到希安身上穿著的和他相似的衣服,黑澤陣迅速判斷出希安應該是和他身份相似的實驗體,但為什麼......會在外麵?黑澤陣綠眸裡露出了一絲疑惑,半警惕半審視的打量著希安,眼裡還帶著一些好奇。

猝不及防被對視,希安有些愣住,但隨後便恢複了正常,他往前走了幾步,緩緩的蹲下,用和黑澤陣相似的眼神看他。

眼神......不一樣的。和其他的實驗體都不一樣的。

不是那種痛苦與絕望,也沒有恐懼與祈求,而是另一種,他沒有接觸過的情感。

好神奇,他為什麼和其他實驗體不一樣?

“你叫什麼名字?”希安問。

“......黑澤陣。你是誰?”

“黑澤......陣?為什麼不是037?”希安看了一眼小房間門口掛著的編號。

“那隻是編號。”

“不一樣嗎?”

“......不一樣。名字是名字,編號是編號。”

“可是在這裡,編號就是名字,你叫的那個毫無意義。”

“那又如何?”

“......誒?”

黑澤陣不說話了,希安也被問的卡殼了,他從來沒有被這樣反問過,腦子裡僅有的知識儲備也沒有能夠回答這個問題的答案,讓他一時間愣在原地。

“那......為什麼呢?”希安歪著頭問。既然找不到答案,那就主動詢問,剛好可以當成新知識儲存下來。

明明隻是毫無根據的問話,但黑澤陣似乎一下子就知道希安到底想要問的是什麼,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用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希安幾秒鐘。

“活著,因為我想活著。”黑澤陣也給出了毫不相關的回答。

“......”希安接收到答案並且嘗試著理解。

理解失敗。他找不到記住那個名字和活下去之間有什麼必要的關係。

不過......活著嗎?

“在那之前,那位允許你在基地裡選一個搭檔,今後他會和你一同訓練並完全屬於你,所以他的質量問題就至關重要,希望你謹慎選擇。”

“......”

“他。就他吧。”

“你確定?在訓練基地裡選一個精神點的,總比這些實驗體要好。”

“......是。”

“行吧,不過按照規矩,他還得通過考驗,成功了自然一切如常,失敗了,那你就失去了這唯一的選擇的機會了。”

“是。”

組織的考驗一向都非常的嚴酷殘忍,不會因為任何特殊情況而放鬆條件,這種情況來看,選擇一個本就在基地接受訓練的人成功率遠比在實驗體裡麵找一個半死不活的人要高。

雖然各項數據都證明作為實驗體的黑澤陣通過不了考驗,但希安還是選擇了他,是一種完全無法用數據去表明的奇怪陌生的感覺。這也是希安第一次沒有用數據分析就作出的決定,為此他賭上了以後可能不會再有的搭檔兼下屬的位置。

要是一定要說個原因的話......

想活著。或許就是唯一的原因。

沒有依據的問話和毫無關係的回答,以及一個完全陌生的情緒,湊成了這一場豪賭。

一場沒有經過黑澤陣的同意就用他的命做出的豪賭。

不過,當希安看到黑澤陣從考核場所出來,雖然遍體鱗傷但卻還活著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賭對了。

剛出來的黑澤陣步履踉蹌,他靠著牆劇烈的喘息著,又因為實在支撐不住而靠著牆緩緩滑落,但他卻沒有放鬆警惕,在感覺到有人從左側麵一步步靠近他的時候,下意識的舉起手中的槍對準了希安。

背靠著牆雙腿微曲,頭低著,視線沒有隨著槍支的移動而移動,很顯然隻剩下一個本能在支撐著他做出這個動作了。

“......陣。”

希安停頓了一秒,就繼續往前走,沒有因為被槍指著而停止動作。他出聲叫出了黑澤陣的名字,又在靠近他的時候伸手握住了他的槍口,緩緩下壓。

聽到希安的聲音,黑澤陣下意識頓了一頓,隨後槍口被握住,黑澤陣努力讓有些混沌的大腦變得清晰,想要抬頭看來人的模樣,眼前卻隻是一片模糊,唯一能確定的是,來人確實是希安。

這麼想著,黑澤陣下意識的放鬆了警惕,手上傳來下壓的力道,黑澤陣也下意識的選擇了順從,配合著被希安壓下了槍口,直到左臂完全垂下。

“啪嗒”一聲,槍無力的落地。

希安隨著槍口的下壓也緩緩的蹲下,一手從黑澤陣身後攬過,虛虛的抱住他。

“以後請多多關照了,陣。”

“......陣?”

回到現在,是和以前完全一樣的姿勢,隻是地點從純白的實驗室變成了黑暗的小巷,隻是兩人也都已不再年幼。

希安看到那頭標誌性的銀發,以及在他出聲之後看過來的幽幽的綠眸,非常肯定這就是好久不見的黑澤陣。

於是腳步停下後又很快繼續往前走,同樣的伸出手握住槍口,然後緩緩下壓,同時慢慢的蹲到黑澤陣的身邊。

似乎是認出了希安,黑澤陣也沒有反抗,手臂微頓後,就選擇了順應希安的動作。

希安抿了抿唇,手指輕輕的拂過黑澤陣粘在臉龐的發絲。

“好久不見,陣。”

“......”

琴酒沒有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希安。

讓他遠離組織之後,他以為以後就算見到也隻會在他調查的資料裡,而不是這麼直觀的,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麵前。

雖然距離上次分開之後已經有十多年沒有見過,但這似乎並不會為他們再次見麵時產生隔閡。

“你......竟然還活著。”琴酒說。

“是啊。”黑暗中,希安彎了彎眼睛,“真抱歉,事情按照你想要的發展了。”

琴酒:?

哪裡不對......算了,這不是重點,琴酒閉了閉眼睛:“既然還活的好好的,就不要再摻和組織的事了,你現在應該做的是離開。”

希安沒理琴酒說的什麼,他在打量著琴酒身上的傷,基本上都是槍傷,不過沒有特彆致命的,比較嚴重的就是打在肩膀上的那一槍和擦著腰部過去的那一槍。

初步判斷完傷口之後,希安才有時間回複琴酒的話:“我離開的話,你是打算在這裡靠一晚上嗎?”希安拍了拍手,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了琴酒一會兒,然後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琴酒沒有說話,他半閉著眼,任由希安離開,隻是原本放鬆的手重新握緊了槍。

希安走到巷口,提起他原本放在巷口的袋子,然後重新走進去。不管怎樣今天買的傷藥算是派上用場了,希安在心裡默默的無語。

聽到去而複返的腳步聲,琴酒皺起眉頭,但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希安就自顧自的說起話來:“其實我也想馬上走的,但是真是不巧,我正巧買了一些傷藥。”

琴酒:......

希安重新蹲下,把袋子放在琴酒身邊,借著手機的亮光翻找出紗布、繃帶和醫用酒精等等,然後看向琴酒。

“嗯......來來,伸手,再往前一點。”

“......”琴酒沒有反抗,任由希安擺弄自己,這要是被組織裡的任何一個人看到都是會驚掉下巴的程度。

二人都沒有出聲,過了好一會兒,琴酒才低低的詢問:“為什麼?”

“為什麼?”希安手上包紮的動作沒停,重複了一遍後陷入短暫的沉默,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問題的答案,過了一會兒他才說,“嗯......我好久沒見到陣了。”

“......你是不是忘了我對你做過什麼了?”琴酒半閉著眼睛。

“沒有,”希安停下動作,從側麵探過頭,“難道你終於要告訴我那樣做的原因了嗎?”

“......”沉默。

“......好吧。”希安撇嘴,繼續給琴酒上藥包紮,二人又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其實我......一直都看不懂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