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慈頭也沒抬,繼續吃飯,反倒是絲絲先炸毛,對著小孫呲牙咧嘴,被他扯了扯尾巴尖。
“嘶嘶……”
絲絲委屈地抬起綠眸,扭成麻花,在桌子上翻來覆去的滾著。
小孫以為謝慈沒聽到,又打算重複一下:“真的不對勁……”
他有些著急,卻在觸碰到謝慈明明含著笑,卻淬滿冷意的眸子中啞了聲。
“你怕的話,不跟我住一間不就好了?”他斂著眸,勾著絲絲尾巴尖,“你跟它,猜猜我會扔誰出去?”
小孫啞了炮,絲絲抬起了頭,綠豆眼盯著謝慈一眨不眨,然後轉身揚起頭,即使被無視,依舊搖著尾巴對著小孫耀武耀威。
一頓飯就這麼平靜地進行下去,隔壁桌的交談傳入耳朵裡。
“曼兒姐,那個……我們真的不需要去什麼做肉蒸饅頭嗎?”
小齊安撫地捏著小鄭的手:“曼兒姐不說了,那怪物不是衝我們來的。”
曼兒道:“沒關係的,隻要我們晚上不給它們開門,這些怪物拿我們也沒辦法。”
一群人逐漸小聲到聽不見,謝慈若有所思,再待在一樓也沒什麼意思,準備上樓先休息。
小孫一個箭步跟上,顯然是怕被忘了:“謝哥……我跟你一起回去。”
謝慈沒理他,他一臉不信邪地要過來碰絲絲:“我真的覺得這條蛇……啊!”
他嚇得差點從樓梯上摔下去,絲絲陡然張開血盆大口,鱗片閃爍的光澤都不穩定了許多。
謝慈沒辦法,隻能扶了他一把,免得釀成慘劇。
也正是這一動作,讓小孫徹底紅了耳根,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謝慈沒那個欣賞男人害羞的癖好,不動聲色地離他又遠了一點:“趕緊跟上。”
隻是還沒走兩步,胸口的衣服就像是被撕扯了幾下,謝慈低頭看去,絲絲不知道什麼時候爬到了胸口,咬緊了衣領,一股“憤憤不平”的味道,再往上一點,是謝慈的喉結。
莫名被勒得有些不舒服,謝慈壓下這種感覺,狀似輕鬆地逗著絲絲:“吃醋了?”
“誰叫你不是人的?”謝慈逗它,卻見它瞪大了眼睛,驟然蔫了下去。
謝慈完全沒有負罪感,小孫收拾好了東西過來,見又隻有他們三個,還是忍不住出聲:“那個,我們就任由老趙的屍體掛在外麵嗎?”
“為什麼不呢?”謝慈饒有興致。
老趙背刺他,他也就任由老趙曝屍荒野。
“難道是碰了屍體,會招什麼東西過來?”小孫兩眼發黑,究竟是心得多大,才能在死人旁睡的那麼安心。
謝慈打了個哈欠:“不知道。”
“啊?”
“我就是樂意他掛在那裡而已。”
“你你你,你一點都不害怕?”小孫口齒都不請了。
謝慈道:“想開點兒,想想你曾經讀的唯物主義……”
“物質決定意識,意識反映物質……”他卡了殼,臉上流露出不自然的表情,悄悄看了一眼小孫,小孫還驚魂未定地等著他的下文。
完蛋,他記不住了。
不經意暴露出二世祖文盲的本質,謝慈有些窘迫地低頭,絲絲卻正好向它眨眼,好像是挪揄的。
謝慈掐著小白蛇臉頰,再次勸說自己打消煮蛇羹的念頭,但還好小孫沒看出來,文化成績估計也高不到哪裡去,他咳嗽兩聲:“反正你就默念,‘這個世界是科學的’。”
小孫沉默了,看著窗外老趙被啃成白骨的腳隨風搖蕩,與竹樓撞擊的響聲仿佛也傳到耳朵裡。
完全不能讓人信服,謝謝。
“怎麼,你不信科學?那你就記得,今晚外麵發生什麼動靜也彆開門。”
謝慈洗著臉,順便也把絲絲捉過來,帕子罩在它臉上,整隻小蛇也逃不了被洗的命運。
絲絲整隻蛇表麵冒著熱氣,晃著頭,抖落一地的水。
“很乖。”謝慈笑著去掐它。
“那個……你這隻蛇,是聽得懂你說話嗎?”小孫怯弱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我沒彆的意思,我就是經常看你跟它說話……”他有些結結巴巴。
謝慈挑著絲絲尾巴尖:“好吧,我忘了告訴你。”
“其實吧……”他壓低了聲音,“我有一點神經病,總是會幻想一些奇怪的東西在我耳邊說話……”
眉骨下的眼窩陰影濃重,眼珠一眨不眨地看了過來,如同惡煞,小孫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又抖起來,謝慈卻哈哈一笑:“你又信了?”
“……”
他就知道。
小孫已經深深地感受到了謝慈的惡劣,他懷疑這人現實生活中根本就不可能有朋友。
“你睡地上。”謝慈沒有給小孫讓床的意思,洗漱好便倒頭就睡,絲絲滿血複活,跟著趴在床上,蛇瞳促狹地看著打地鋪的小孫,尾巴尖一甩,蜷縮著也開始休息。
小孫認命的躺下。
謝慈向來入睡很快,睡眠質量也挺不錯,在這種極端恐怖的環境下,其實整夜整夜睡不著的也不在少數。
半夜,謝慈醒了。
視線還模糊,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躺在身側的白色如絲綢一般的鱗片,謝慈下意識抬手,卻恍然撞進了一雙綠色的眸子。
不同於白天或可愛,或委屈的眸子,夜晚裡,那是捕獵者的眼睛,瞳孔豎起,帶著冷血的動物的寒意,謝慈的手就在半空凝滯,與絲絲對視,在夜色中散發著幽幽綠光,不知這樣看了他多久。
被那雙眼睛盯住,謝慈脊背發涼,無端覺得自己的脖頸被什麼勒住。
他張了張嘴,剛想說什麼,房間裡卻傳來異樣的響動。
仿佛重物落地,“哢擦”一下,類似骨頭被折斷的聲音,然後是“噗噗”兩聲,就像是氣球排氣後蔫下去。
謝慈想也不想,便知道了是什麼聲音。
他將絲絲摟於懷中,掌心觸碰到鱗片的一刹,冰的嚇人,再一看去,絲絲已經緊緊閉上了眼,怎麼也叫不醒。
謝慈顫抖著去探絲絲的呼吸,均勻著起伏,便放下心來。
假寐片刻,視野在黑暗中漸漸清晰,月光如銀,被光照亮的地板上,一個模糊成團影子在緩慢地爬行著。
每走一步都會在地板上拖拽出兩條長長的血痕,等到那東西徹底出現在月光之下,謝慈看清了它的全貌。
那是小孫,又不是小孫,準確的說是小孫的頭從頂部裂開一個血洞,沒有黏黏糊糊的東西從裡流出,頸部以下的身子卻被吸乾了,隻剩皺巴巴的一張人皮,而那顆光禿禿的頭則像是被做成了巢穴一樣的東西。
真的小孫早在跑出去後就已經死亡,留下的隻是披著他皮的怪物。
謝慈眯著眼,巢穴裡寄居的東西蠕動著,拖著小孫的身體一步步朝著陽台走去。
那裡掛著老趙的屍身,若是現實世界,此刻應該散發著臭味,招來蚊蟲,但在副本世界裡,他卻仍保持著剛死的樣子,連腐爛都沒有。
小孫的頭抽搐著,腦袋之間的血洞慢慢爬出了血肉模糊的黑影,皮毛上沾著血痕,體型巨大,幾乎有小孫的頭那麼大,那是一隻老鼠,也許是食物太少,並沒有出現昨晚的鼠潮。
它從骨架攀爬而上,咬住老趙的臉上的屍肉,開始啃食。
吞咽、啃咬的聲音異常刺耳,謝慈摟住絲絲的力道也緊了幾分。
鑲嵌在老鼠臉上的屬於老趙的眼球,隨著老鼠的動作,緊貼在老趙的臉上,微微顫抖著轉動,眼球如同人類一樣朝謝慈的方向眯了起來,像是在笑。
謝慈緊閉上了眼,不知過了多久,啃食的動靜停止,一陣涼風吹拂到謝慈臉上,什麼東西站到了謝慈床前,遮住了月光,
他沒睜眼,那東西就靜靜地看著他。
無聲的對峙中,終究是對麵先敗下陣來:“謝哥,我有要事相求。”
小孫無奈地說。
“是我啊,小孫。”他楚楚可憐道,“我太害怕了,這地上好像有東西,謝哥,我能上床睡嗎?”
謝慈不睜眼也不行了,他聲音還沙啞著,言簡意賅:“滾。”
“小孫”已經恢複如初,完全沒有不對勁的地方,唯獨一雙眼睛垂著,沒叫謝慈看見。
他一頓:“這床夠寬,我來擠一下沒什麼的,不是嗎?”
謝慈偏過頭:“你多大了?”
“二十四,怎麼了?”
“比我大了六歲。”謝慈歎氣。
小孫:“有什麼影響嗎?”
月光如流水,暈著謝慈繾綣綺麗的臉:“你已經過了讓爸爸陪床的年齡了,早點兒習慣吧。”
小孫:……
“我也不是說我是你爹的意思,畢竟你年齡大,也算是個老東西了,的確當不了我兒子。”
小孫:……
他咬著牙,肉眼可見地氣的牙癢癢:“謝哥,你真會開玩笑。”
也許是氣得太狠了,小孫的身體隱隱有膨脹的趨勢,謝慈眼睜睜見他皮膚撐到透明,裡麵的東西就要蠕動而出。
他抓起絲絲便要跑,“小孫”卻突然不動了,他瞳孔一縮,身體猛得縮回原型,整個人立馬倒回地鋪,安靜如雞。
謝慈:?
左看右看,他看向了掌中的小白蛇。
摸了摸它的頭,絲絲仍舊閉著眼。
謝慈也沒心情睡了,看了小孫和絲絲整個後半夜,終於在天光微微亮起時,絲絲睜開了眼。
謝慈眼底有了青黑,見絲絲一如既往地看著他,他眯了眯眼,絲絲便安撫地舔了舔他的掌心。
白天的小孫看上去完全是個正常人,他躺在床上,睡眼惺忪:“早啊,謝哥。”
小孫也醒了,他頭發還亂著,說話滿臉口水:“早啊,謝哥,我昨晚沒打呼嚕吧?”
謝慈看了他一眼,這個狀態下的小孫,與真正的人類並無區彆。
“沒有。”
倆人收拾收拾到了一樓,廚房門口卻堆滿了人,黑壓壓地堵住了門口,個個臉色蒼白,小聲地在說些什麼。
小孫去問:“發生什麼了?”
人群為他讓開一條道,他頓時腳步停住,轉過腰乾嘔不止。
謝慈順利從人群的缺口中看到了裡麵的景象,灶台上放著一口大鍋,鍋上蒸籠一左一右擺著兩具從中間被砍成兩半的碎屍,鍋裡的水沸騰著,兩半肉塊兒重疊,裂開的縫隙中血肉已經被掏空,光禿禿的空殼冒著熱氣,的確是饅頭的形狀。
血腥味兒便隨著水蒸氣,一路飄到屋外,愈來愈擴散,闖入每個人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