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出不去了。”
這話就像是一句死亡宣判,女人一下子泄了氣,單薄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頭部的重量,她噗通一聲跪坐在地上,眼神呆滯地看著手腕上的通訊器。
那上麵有三個播出失敗的通話記錄,是她剛才慌亂之時播出的,兩個打給官方,一個打給公司。
“……沒有信號……怎麼會沒有信號呢……”
女人用力拍了幾下通訊器,神經兮兮地自言自語。
“……回不去了……回不去得跟公司報備……無故缺崗會被開除的……會被開除的……”
男人也焦慮地搓了把臉,已經完全金屬化的雙手泛著奇怪的光澤,動作時發出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慘白的燈光打在他們身上,周圍被大片的黑暗籠罩,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場怪異荒誕的舞台劇。
黎初默不作聲地站在暗處,將這一幕儘收眼底。
他們剛才說,這裡是“病區”?
黎初反複琢磨著這個詞。
通常來講,“病區”有兩層意思,一個是醫院裡用於收治病人的病房區域,另一個則是某種疾病高發的區域。
從這兩人的反應來看,這裡的“病區”肯定不是前者。
但後者……
黎初若有所思地看著女人畸形的腦袋,突然靈光一閃。
難道他們是因為某種疾病導致的身體畸變?
她想起大屏幕裡的電子語音反複提醒她穿好防護服,電梯門上的《工作守則》第一條也寫著:
【請在開始治療前做好防護措施,受傷後立即消毒,預防感染。】
黎初猜測這種疾病具有傳染性,受傷或是身體暴露都有被傳染的可能。
她忍不住想,要是真的被感染了會怎樣?
會發生身體畸變嗎?
還是會失去理智成為這裡的“NPC”?
黎初又想起《工作守則》第二條:
【請勿在病房內睡著或失去意識,否則會被病人吃掉。】
難道被這種疾病感染後的患者……喜歡吃人?
她隱約有種感覺,剛才那些人突然詭異地圍著她,齊聲重複同一句話,很可能是在進行某種催眠。
他們想讓她精神崩潰,失去意識,然後吃掉她?
黎初脊背發涼。
她可不想被人吃掉,也不想失去理智變成怪物。
她得儘快離開這個鬼地方。
黎初在腦海中快速複盤了一下當前的處境:
已知他們正處在某個“被官方廢棄的病區”內,沒人能來幫他們,要想出去,就得自己想辦法。
在這個過程中,還得時刻注意不要被NPC催眠,不要受傷或是身體暴露,否則她要麼被感染後同化成NPC,要麼被NPC們當成異類吃掉。
躲進黑暗中是個好辦法,可惜現在的她在黑暗中也無法自如行動,要想離開這裡,她必然要走到光下。
她沒忘記自己還有個限時支線任務,隻有48小時,過了這個時間,她會被扣除所有生命值。
黎初有點心累。
她在原世界剛出完任務,本打算乾完這票就退休養老,沒想到還沒喘口氣就被研究所追殺,穿越後竟然還淪落到免費給係統打工。
她歎了口氣,點進係統麵板。
右上角的倒計時還剩下47小時52分鐘。
樓上大屏幕裡的語音提示讓她在十分鐘內到達門診部為患者接診,而現在時間剛過了8分鐘,她並沒有超時。
黎初皺起眉,突然意識到哪裡不對。
從黎初遇到那個男人開始,就一直被灌輸“她遲到了”這個訊息,所以黎初一直以為是自己遲到造成NPC的異常。
然而事實上,她並沒有遲到。
黎初記憶力一向很好,她逐字逐句地回憶大屏幕的語音提示,重新審題。
【病人正在一樓門診部排隊等候,請醫生穿好防護服,佩戴工作牌,十分鐘內到達門診部接診。】
防護服穿了。
工作牌佩戴了。
十分鐘還沒到。
但她沒有在門診部接診,而是在電梯門口就碰上了患者。
未在指定地點和患者見麵,相當於破壞了這個“遊戲”的規則。
難道這就是“NPC們”突然出現異常,對她產生敵意的原因?
可是為什麼一定要在門診部接診?
黎初看向男人身後。
那是門診部的方向。
她突然有一種直覺,那裡可能藏著解決問題的線索。
男人臉上的金屬已經蔓延到了頭皮,他正和大頭女人蹲在一起唉聲歎氣,金屬化的手指在牆壁上刮來刮去,試圖留下幾句遺言。
這兩人剛好堵住了通往門診部的長廊入口,要想去門診部,就必須要經過他們。
黎初觀察了一下地形,腦海中迅速選出一條最佳路線。
一樓大廳的光亮處不多,除了電梯口,最亮的地方是長廊入口處,那裡掛著一個造型彆致的壁燈。
模樣奇怪的男女就坐在燈下,像兩個門神,一左一右地守在長廊入口處。
黎初需要經過電梯口的燈光照射區,然後進入一片黑暗,緊接著她必須在這兩個NPC反應過來之前,迅速通過那片最亮的區域,進入他們身後的長廊。
時間又過去了一分鐘,在這段時間裡,藏在黑暗裡的那幾個人一直沒有動靜。
如果不是那幾道或遠或近的呼吸聲,她都要以為他們已經離開了。
黎初閉上眼,仔細聽著周圍的動靜。
在她的左前方五米處,有一道輕淺的呼吸聲,身高大概在170左右。
右後方十米和正後方六米處,分彆站著兩個人,一個185以上,另一個將近兩米。
而在她的左手邊及左後方,不遠不近地站著四個人,身高均在180以上。
黎初緩緩睜開眼,緊盯著走廊入口,無聲地繃緊了身體。
下一秒,她像一隻敏捷的豹子,突然沒有任何預兆地衝了出去。
周圍的呼吸聲明顯一滯。
左後方一個人影率先動了,朝著她猛衝過來。
緊接著是右後方,左前方,正後方……
黎初額頭淌下一滴冷汗。
她現在的身體素質實在太差了,起跑時的爆發力和從前完全沒法比,全力加速時,黎初甚至感覺小腿肚子在抽筋。
她微一偏頭,堪堪避開左前方的人影,迅速穿過電梯口的光亮處,進入下一段陰影。
黑暗重新籠罩了她。
人影又安靜了。
黎初站在陰影中,沒再繼續往前。
她謹慎地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黎初身體一僵,本能地想要回手攻擊。
一道熟悉的女聲及時在她耳邊響起:“彆動,等會兒跟著我走。”
清淺的呼吸聲近在咫尺。
黎初一怔。
是那個禦姐隊長?
她沒被感染嗎?
壁燈下的男人困惑地轉過身,自言自語道:“奇怪,我剛才好像又走神了。”
他對黑暗中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女人原本靠坐在牆邊,用膝蓋支持著越來越沉的腦袋,聞言也皺了皺眉。
“是有點怪怪的,”她猶豫了一下,艱難地偏過頭,問男人,“你剛才說你進過病區,每個病區都是這樣嗎?”
男人搖了搖頭,扭過身子,繼續在牆壁上寫遺言。
“我之前進的是E級病區,比這裡簡單多了,而且同行的人裡有高手,我還沒看明白怎麼回事呢,病區就開了。”
女人好奇道:“開了是什麼意思?”
男人頭也不抬地說:“你沒發現這裡的門消失了嗎?”
女人立刻點了點沉重的頭:“我還納悶呢,剛才我明明是從導台對麵的大門進來的,現在那裡卻變成了一堵牆。”
男人解釋道:“通常情況下,病區未被激活前是有門的,當有人進入病區後,觸發某些條件,病區會被激活,這時門就會消失,隻有在病區裡的病人數量清零後,門才會重新出現,我們管這叫‘門開了’,或是‘病區開了’。”
女人又問:“怎麼清零?”
男人眼神複雜,含糊道:“如果是專業的醫療組織,一般會選擇人道主義治療,儘量減免傷亡。”
女人繼續追問:“那如果不是醫療組織呢?”
沉默了幾秒。
男人乾巴巴地說:“普通人又不會治病,當然是選擇殺光病區裡的病人。”
都殺了,就清零了。
空氣一時有些安靜,隻剩下男人手指摩擦牆壁的聲音。
不知為何,女人打了個冷顫。
她緊緊地抱住自己的腦袋,緊張地盯著周圍大片大片的黑暗。
黎初就站在女人麵前的黑暗中,沉默地聽著他們的對話。
係統給她的支線任務是“治療所有病人”,而從這裡出去的方式是“讓病人數量清零”。
乍一聽,兩件事似乎目的相同,但仔細一想就能發現細微差彆。
區彆在於,前者的重點是“治療”,而後者的重點是“清零”。
男人剛才說的話,在場的人應該都聽見了。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殺光病人,就能走出病區。
黎初突然覺得問題有些棘手。
這裡肯定會有人選擇殺人求生,因為如果換做是她,她也會這樣做。
但黎初此刻還要同時考慮支線任務。
她不確定,若是病人未經過治療就被殺害,係統是否會因此判定她任務失敗?
黎初再次看了眼剩餘時間。
還有47個小時零51分鐘。
時間又過去了1分鐘。
黎初心一沉。
馬上要超時了。
突然,抓著她胳膊的那隻手緊了緊。
禦姐隊長在她耳邊用氣聲低語:
“就現在,跟緊我。”
話音剛落,身側的人影猛地躥了出去。
黎初沒時間猶豫,立刻緊跟其後。
一瞬間,黑暗中的影子都動了起來。
壁燈下的男女突然停止了竊竊私語。
兩人齊刷刷地扭過頭,神情怪異地看著這些突然從黑暗中跑出來的“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