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謠》

楔子

“我要換皮。”少女低著頭，嗓音嘶啞。

“把頭抬起來。”

少女頓了頓，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抬起頭。

那是一張被燒毀的臉，一張讓人看了都覺得惡心的臉。

少女緊閉雙眼，眼瞼上乾枯不齊的睫毛微微顫抖。麵前的黑袍女子細細打量著少女的臉。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眸中也未有任何隱藏的情緒。仿佛那張令人惡心的臉對於她來說，如同白紙。

黑袍女子伸出手，用細尖的黑色指甲觸摸少女的臉頰。甲尖劃過臉上的疤痕，痂印，血溝和那些燒得變色的肌理。

不過片刻，黑袍女子把手收了回來，沉聲道：“換皮之痛猶如剜心，你確定可以承受？”

少女垂眸，一滴眼淚劃過臉頰，低聲道：“可以……”

第一章

三月，是桃花盛開的季節。

翌日，妙嫣正在皇宮外的一片桃林裡賞花。桃林裡飄花如雨，落英繽紛。

妙嫣愛花成癡，隨手折了一枝桃花拈在手裡玩賞。這時，皇帝身邊的李公公帶著一個身穿黑甲的小男孩來到了妙嫣麵前。

李公公對妙嫣道：“公主，這是皇上為您欽點的貼身侍衛，名喚‘墨楓’。”

男孩向妙嫣規規矩矩地行了個禮：“墨楓拜見殿下。”

清風拂過桃林，吹落了幾朵桃花。幾抹粉紅的花瓣緩緩飄落，落到了墨楓的肩上。妙嫣扶起墨楓，用手輕輕地拂去他肩上的花瓣，微笑道：“墨楓哥哥，咱們一起玩吧！”

墨楓約莫七八歲，頭一次見到這麼好看的女孩，還對著他笑，耳根驀的紅了。妙嫣眨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奇怪地問道：“墨楓哥哥，你的耳朵怎麼紅了呀？”

墨楓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低頭笑道：“殿下是墨楓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孩了，尤其是笑的時候，就像，就像……”墨楓一時詞窮，忽然看到妙嫣手裡拈著的那枝粉紅如玉的桃花，便指著它道：“就像這朵桃花一樣好看。”

妙嫣被墨楓的真誠憨逗的樣子給逗笑了，“哈哈哈哈，墨楓哥哥，你說話可真有趣。”妙嫣清脆如銀鈴的笑聲回蕩在桃林間，墨楓不由得燒紅了臉頰，再次低下頭笑了起來。

那燒紅的臉頰就像傍晚天際的火色晚霞，惹人憐愛。

妙嫣十四歲那年，墨楓剛好十五。

時光飛逝，眨眼間妙嫣已經過了及笄之禮，從一個小姑娘變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然而此刻，她卻被禁足於殿裡，反省思過。

原因很簡單，她不願意去和親。

南嘉國的實力早已大不如從前，而北方的北越國的實力卻日益增強。在短短幾年時間內，北越國便從一個草原的小部落，逐漸發展並吞並其他鄰國，成為了草原上的霸主。

然而近年來，北越南下，開始攻打其他中原國家，南嘉國自然也不例外。

當北越眾兵將臨南嘉邊境時，便聽聞南嘉國的安樂公主——妙嫣，容貌傾世，是個舉世無雙的絕代美人。於是北越王便與南嘉帝傳信，欲圖和親之事。

南嘉帝當然不願意自己的女兒嫁到那野蠻極北之地。但若不同意，北越王便會火攻南嘉國，殺入皇城。

女人嫁到北越，那便不再是人，而是一個生育繁殖的機器，直到死去。南嘉帝隻得忍痛答應，以保南嘉國萬餘百姓的性命。

可妙嫣卻死活不肯答應。南嘉帝見平日乖巧懂事的女兒如此反抗自己，心裡一時五味雜陳，於是將妙嫣禁足，回信北越王延期幾日，再予答複。

北越王一口答應此事，承諾許嘉寧公主一個月的時間來思考此樁婚事。

妙嫣不想去和親，也不願百姓因她牽連受苦。她隻想要墨楓的一句話，到底喜不喜歡她？如果墨楓說喜歡，那麼她便放棄公主的身份，和墨楓私奔，不去管千萬百姓的死活，讓她徹底的自私一次，為自己活一次；倘若墨楓不喜歡，那她……也便認命了。

第二章

是夜，妙嫣用過晚膳，傳墨楓進殿。

墨楓自是知道妙嫣是何用意，所以隻是站在院內，默不作聲。

時間隨著樹上的落花的飄落一點一點流逝，倒映在窗紙上的剪影亦是沉默不語。二人都不作聲，隔著一扇窗戶，靜等對方開口。

殿內，燭火跳動。院內，飄花如雨。靜得十分磨人，仿佛可以聽到對方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妙嫣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何不進？”

墨楓不語，沉默著。

突然，殿內傳來一聲瓷器破碎的清脆聲，他猛地一驚，剛要邁步進去，便見妙嫣手裡拿著一把銀簪，怒氣衝衝地走了出來，對他大喝道：“我問你為何不進！”她的臉頰通紅，眼眸中微微泛起濕意。

墨楓低下頭，依舊不語。

妙嫣更是大怒，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怒喊道：“你說呀！你說呀！”妙嫣再也忍不住，讓那不成器的眼淚流了下來。

墨楓的喉結隱約滾動兩下，慢吞吞地道：“殿下已過及笄，男……男女有彆。”說完，彆過頭去，輕抿薄唇。

妙嫣的瞳孔猛地一震，她沒想到……沒想到他居然說出這麼不鹹不淡的一句話。

“你跟我裝傻是吧，好，好。”妙嫣往後踉蹌了兩步，“那我問你，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墨楓緊咬下唇，不語。

妙嫣倏地拉起他的手：“墨楓，隻要你說你愛我，願意與我共度一生，我現在就和你走。我寧肯放棄身份，地位，百姓。不管以後有什麼困難，我都願意。”

墨楓額角凸起的青筋跳了跳，天能知道他現在到底多麼想和她告白，有多麼想立即抱住她，將她攬在懷裡，承諾她一生一世，帶她離開這裡。

可理智告訴他，他不能由著她這般任性，他亦不能用千萬百姓的性命來做賭注，他不能帶她走，否則……她便會留下千古罵名。所以，他依然選擇了沉默。

妙嫣冷笑一聲，甩下他的手：“你不必回答我了。”隨後，她舉起手中的銀釵，繼續道：“從今往後，你不必再保護我了，這支銀簪，我也不要了。”說完，將銀簪扔給了他。

“明日，我便和父皇說答應北越的和親。也不想再見到你了。”她決絕地轉過身，回到殿內，熄了所有的燈。

墨楓失神地望著妙嫣清冷孤絕的背影，眼眶微微泛紅，不知自己的選擇到底是對，還是錯……

此刻，他真的很想衝上前去將他追回來。可是，他隻能對著她的背影，抹下了淚水……

夜已深，沒有月色。妙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隻有委屈和不甘。為什麼墨楓不敢承認他愛她？

是不能，還是不敢？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妙嫣一怔，還沒待她反應過來，緊接著，她便聽到殿外的宮女們的慘叫。

“走水啦！走水啦！啊啊啊——”

慘叫聲刺入耳膜，妙嫣立即擦乾淚水，慌張地披了件衣服，跑了出去。

她站在院子裡，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幕，漫天巨火石紛紛砸向皇城，宛如夜色中的流星，紛紛墜落星空。

巨火石所落之處，無不起火。殿宇坍塌，閣樓破碎，一時間，熊熊烈火蔓延皇城，將夜空燒的赤紅一片。

妙嫣緊握雙拳，狠狠地咬著下唇。

不是說一個月嗎？明明還有三天啊！北越為什麼要違約？

悔恨的淚水簌簌落下，她就不應該相信北越，不應該耽誤這些時間！

妙嫣背上琵琶，翻牆出宮。

這一切都因她而起，那麼便由她來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