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臘月的黃昏，寒風吹得臉痛。

街上的人們本該急著趕回家，可眼下有件稀奇事，讓人挨著凍也要看熱鬨——

一個19歲的少女從醫院一躍而下，香消玉損。

按說這兵荒馬亂的時節，城裡免不了發生幾起意外，人們早就習以為常了。

可這次不一樣，案發地那可是津城的貴族醫院——福泰醫院。

號稱沒有治不好的病人，因為醫術高明，就診的多為社會名流，普通百姓自然是不容易進去。

像今天這樣，一個妙齡女子在如此安全的地方斷了氣，那可真是頭一回。

“滴——滴——”伴隨急促的車笛聲，一輛氣派的黑色福特車駛過來。

人群四散，讓出了一條路。

“老張，就在這裡停下吧”一個磁性男聲從後座傳來

車剛停穩，老張忍不住開口“少爺要不我幫您·····”

“不必”沒等話說完，男聲就乾脆拒絕了。

透過後視鏡，老張看到那道不容辯駁的冷峻目光，懂得乖乖閉嘴，打開後車車門。

車後座走下來的男人，身材高挑，穿著合體的羊毛呢大衣，更顯精神利落。

手裡的公文包塞得滿滿當當，些許地不相稱。

身上這股“生人勿擾”的氣質，猶如利刃分開了人群。

他一邊走向現場，一邊戴上袖箍，上麵紅底白字“公共警署外勤科袁長麟”。

一個精乾的男人蹲在地上，手拿著刷子采樣取證。

這時，摸遍全身也沒找到證物袋，正在煩惱之時，一個牛皮紙袋剛剛好遞到眼前。

男人驚喜之餘，抬頭一看，趕忙說道：謝謝袁大少！

袁長麟笑笑，說：都是同僚，我現在是外勤科的，彆這麼客氣。

男人誠惶誠恐地說：好，好的！

案發醫院的大廳，看起來倒是一派祥和景象，

醫生忙著接診，護士照看病人，仿佛這起事件和他們無關似的。

可這氣氛正常得過分，好像所有人商量好的表演。

“噠”“噠”“噠”伴隨急促的腳步聲，一道白色唰地一下在他眼前。

“袁大少啊～您怎麼來了”

原來這家醫院的院長一早就看到袁長麟走進來，放下手裡事務卯足了勁朝他奔來，殷勤地和他打招呼。

“陳院長，我來支援現場調查的同僚”袁長麟的回答毫無溫度，絲毫不理會院長的熱情

“哎呀，您親自來辦案，辛苦啦，去我的辦公室休息休息吧，我那剛來了上好的錫蘭紅茶·····”

沒聽到一般，袁長麟扭頭朝著樓上的方向走去。

“袁大少，您慢點，代我向您父母問個好，哪天有空我登門拜·····”

院長跟在後麵，哈著腰，一股討好的語氣。

袁長麟突然停下，院長一個趔趄，差點撞上。

剛想說對不起，卻碰上他那堪比寒冬的目光，

嚇得隻小聲嘟囔：您忙您的，有什麼需要，儘管和我說。

樓上的病房，正是姑娘生前所住的。

整個房間隻有一張病床，還配備了西式壁爐和進口的冷氣機，為達官貴人所準備。

刑事科的人們忙著取證，動作特彆輕柔，

倒不是擔心破壞證據，其實是害怕弄壞這滿堂的富貴物件。

袁長麟徑直走過去，拿出警戒絲帶、證物袋還有其他瑣碎工具，一一送到有需要的同僚手上。

從他手裡接過東西的人，各個都是受寵若驚的模樣。

袁長麟自己也覺得尷尬，隻好等所有人都從房間裡離開，他才最後一個走掉。

臨走之前，他透過窗戶向外看，遠處公園綠意盎然，生機勃勃。

可一低頭，便看到姑娘墜落的水門汀。一生一死，一念之間。

轉天早上，沈希靈第一個到了警署後勤科。

她穿著後勤人員製服，剪裁齊整的深藍色呢子西裝，齊膝的半裙，腳底一雙瑪麗珍皮鞋。

熟練地點起火爐，摞起申領材料的表格。

沈希靈的父親因為警署的一場事故去世，也恰逢工部局為改良社會風氣，倡導女子工作，便將她特招進入公共警署，頂她父親的缺。

但並不擔當父親從前的刑事崗位，隻是作為後勤，每天忙些瑣碎事情。

每天來後勤科的人不少，所以沈希靈總也不得閒。

今天一早就有倆人幾乎同時到她麵前。

“小戴，你們風紀科的新生活宣傳口號我都寫好了，這就給你”

先來的是戴廣勝，在風紀科搞些麵向民眾的活動。事情不大，

此時小戴隻想退後一步，好讓旁邊的人先辦事。

因為旁邊的人正是全警署上下都想尊敬、討好的——袁長麟

可小戴剛想躲開，卻被沈希靈一把抓住小臂，她往自己手裡放了一打海報，白紙黑字，字體遒勁，好看。

“彆走啊，你看看我還特意用魚鰾熬了膠，塗、在、背、麵”沈希靈一個字一個字地講，慢悠悠地生怕小戴漏掉什麼。“下雨刮風都不怕，可、結、實、了”

一旁的袁長麟手指不耐煩地敲打著大腿，可沈希靈卻一點也不著急。小戴卻不敢拖拉，隻好趕快支支吾吾說好的。一把攥住海報，飛似的跑掉。

“你做什麼？”沈希靈公事公辦地說，不見絲毫討好。

“歸還剩餘的物資”袁長麟把袋子裡的東西推過去。

“我要核對數目，沒結束之前請您留在這裡”

沈希靈一個、一個數起來，每次還都要拿起來檢查是否完好。袁長麟則坐在一邊，耐著性子等。

過了2個小時，時針指向中午12點，數目還沒核對完。沈希靈卻從位子上站起來，準備吃中飯了。

袁長麟攔住她，看向剩下的物資，問道：“這點東西你查了2個小時，還沒完？”

沈希靈不慌不忙地說：“我仔細一點，以後同事用著方便。”

“那麻煩你可以快一點嗎？”袁長麟話語中透著些許不耐煩

“那我總不能餓著肚子工作吧？以及，你下次申領的時候請適度，不要以為是大少爺就可以為所欲為”沈希靈繞過他，不願多做糾纏，徑直向門外走去“對了，我回來之前你不要走哦”

這一頓飯，沈希靈故意吃得慢，回到辦公室已經下午2點。

袁長麟坐在長椅上，雙眼閉著，看起來是睡著了。陽光灑在臉上，宛如鍍了金的神像，貴氣不可言。

沈希靈小貓一般，輕手輕腳走到他麵前，嘴巴剛要大聲喊出“喂！”

沒想到他瞬間睜開了眼，仿佛有預感。

光線中灰塵懸浮，四目相對，時間在此刻靜止。

“啊嚏！”灰塵亂飄，沈希靈鼻尖發癢，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數目核對好了，你可以走了”她掏出手帕，輕輕擦拭著鼻子。

袁長麟一言不發，拎起空手袋大步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沈希靈在心裡念叨：紈絝子弟裝什麼勤勞肯乾，淨給彆人添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