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更闌這次有所反應,狼狽地側過身體堪堪躲開了那把冰劍。
冰劍擦身而過後,自動消失。
兩道稚嫩的聲音同時傳來。
“羞羞羞,連修煉等級都不知道,果然是凡界來的鄉巴佬!“
“他剛才連冰劍都害怕,真是丟我們聶家的臉,膽小鬼!”
“還是雲斟哥哥厲害,他已經築基中期啦,進了靈音宗還不是輕而易舉就能達到金丹!”
聶雲飛朝聶更闌呸呸呸幾聲:“我們不要認凡人做哥哥!”
聶雲錦:“據說他還是從那種地方出來的,雲斟哥哥說那種地方臟兮兮的,會把我們的靈力變得汙濁不堪!”
聶更闌雖麵無表情,但惱怒早已升騰,綴在袖袍裡的拳頭無意識攥緊。
憑什麼?他好不容易從凡界回到自己家,雙親不待見他,就連這自己的弟弟妹妹都幫著外人說話。
聶雲飛忽然拉起妹妹往後撤退:“這凡人的表情好嚇人,妹妹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於說罷,這對龍鳳胎嘻嘻哈哈一溜煙走了。
聶更闌深呼吸一口氣,幸好這對小混蛋走得及時,否則他下一刻定會忍不住衝上去揍人。
王管家朝聶更闌一揖:“二少爺,三少爺三小姐年少不懂事,您無須和他們一般見識。”
聶更闌不作聲,麵無表情隨王管家往前走,不多時,終於來到一座偏院——流雲小築。
王管家這才回答了方才的問題:“二少爺,凡界和修真界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少爺若有興趣了解可以到藏書閣一看,那裡會比老奴的解說更為詳細。”
聶更闌回到聶家隻有一個時辰,終於遇到個對他說話正常的,頓時心生感激:“多謝王叔。”
王管家看一眼聶更闌衝自己行禮的姿勢,笑了笑沒說話,告退下去。一路來到小花園外,王管家遠遠在廊下的半人高花壇旁看到那雙龍鳳胎和聶雲斟湊在一塊咬耳朵。
“……他連築基是什麼都不知道?”
“千真萬確,雲斟哥哥,他就是個什麼也不知道的凡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除了那張臉……”
“……勾欄出身……”
忽的,王管家手腕上的信符忽然閃過一道白光,於是遠遠站在廊下向聶雲斟的方向躬身:“大少爺,家主有事讓您去一趟書房。”
湊在一塊的三人驟然分開。
聶雲斟恢複大少爺矜貴的派頭,直起腰身淡淡應道:“知道了。”他朝兩個龍鳳胎打眼色後,徑直往聶重遠的院落而去,
書房。
“爹找斟兒可有什麼吩咐?”
聶重遠從書桌後起身來到麵前,拍了拍兒子的肩,“斟兒,這個家始終還是要交到你手裡的,明白我的意思麼?”
聶雲斟一怔,隨即很快道:“爹,斟兒知道了。”
聶重遠再次拍拍大兒子的肩,坐到書桌後:“兩日後你去二叔那兒把測靈石拿回來,順便也借機和他們多走動走動。”
聶雲斟心裡一喜,低頭拱手:“是,孩兒明白。”
***
聶更闌在王管家離開後一路向人打聽,徑直找到了聶家的藏書閣。
聶重遠得知後沒說什麼,反倒是那對龍鳳胎找到了聶雲斟。
“雲斟哥哥,那個凡人去了咱們家的藏書閣,這下該怎麼辦?”
聶雲斟長眉一挑:“他居然認字?”
不消片刻,兄妹幾人趕在聶更闌到達藏書閣之前攔在了門口。
聶更闌眼底戾氣驟然加重,“你什麼意思?”
聶雲斟:“更闌弟弟休要見怪,你如今尚未入聶家族譜,自是不能隨意進出聶家藏書閣。”
聶更闌怔愣在原地,似是沒想到居然還有這層考量。
聶雲斟從容地將手背到身後,朗聲吩咐守衛以及看守出入口的老者,“都聽到我的話了?若發現藏書閣有外人隨意進出,聶家家法處置!”
“是!大少爺!”四周守衛齊聲應道。
龍鳳胎兄妹當即朝聶更闌做鬼臉:“凡人癡心妄想進我們家藏書閣,略略略,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雲飛雲錦,不得對你們二哥哥無禮。”聶雲斟製止龍鳳胎胡鬨,朝聶更闌略微點頭,帶著弟弟妹妹離開。
四周寂靜無風。
聶更闌臉上一陣火辣辣難堪地站在台階下,感到了羞辱和被排斥。來聶家之前的所有幻想都在此刻被擊碎。聶家人……似乎真的並不喜歡自己。
聶更闌垂眸靜立原地,默默站佇立許久欲離開,卻被身後的老者叫住。
“見過二少爺。”
聶更闌驚訝回頭,看到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恭敬地向自己行禮,便也默默回了一禮。
望舒老人見狀抖了抖白胡子,蹣跚走過來朝聶更闌伸手。
少年警惕地退後,把手縮回繡銀絲線的廣袖之下。
望舒捋著胡子嗬嗬笑道:“二少爺對小人尋常回禮就成,不必如剛才這麼——”
聶更闌瞳孔縮了縮。
隨後像是猛地明白過來什麼。
他在凡界的勾欄之地學的向來是小倌如何諂媚討好客人的之道,如今到了修真界的聶家,從未想到過這方麵的禮數需要修正。
聶更闌重新微微拱手:“老人家,多謝。”
“老夫喚作望舒,”望舒老人臉上皺紋一舒展,“雖然老夫不能放二少爺進去,不過您若是有什麼疑惑可儘管詢問老夫。”
聶更闌愣了愣,隨後又是深深朝老者一揖,“有勞老人家。”
半晌後,聶更闌彆了解到修真界的修為等級——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煉虛、合體、大乘、渡劫。
而直至渡劫成功飛升,便可與天地光輝,日月同壽。譬如聶雲斟修為已至築基期,那麼他壽命可達二百最多三百年。
聶更闌再次被深深地震撼了。
原來在修真界十幾歲時便已經可以預見自己能有多少壽元。而聶雲斟身為世家子弟,族中天材地寶無數,絕不可能僅僅止步於築基。
不知不覺,天色漸暗。
聶更闌帶著滿心的驚異,在臨走時問:“望舒老伯,能否請教您一個問題?”
望舒眉眼一舒展,樂嗬嗬道:“二少爺請講。”
聶更闌猶豫幾息,最終問出口:“敢問老伯修為是什麼等級?我……父親他們,又是何種等級?”
他飛快地看了眼望舒,垂下眼眸。
望舒卻像是看穿什麼,手指撚須一笑:“老朽不才,堪堪隻修煉至元嬰中期,已經兩百年未尋得機緣再進一步。”
“至於家主,已臻至煉虛中期,夫人則是化神期大圓滿。”
聶更闌已經在飛快地換算。
“如此說來,您的壽元最多可以到達一千二百歲?”
望舒捋了捋白胡子,微微一笑:“老朽今年已有九百多歲。”
“這麼說,您是七百歲時修煉到的元嬰。”
“沒錯,如若再過三百年老朽還未突破元嬰,到時便會壽終正寢。”
聶更闌一怔。
“老伯,您……”
望舒再次捋須一笑:“少爺是否覺得我可憐?實則修煉講究機緣,屬於我的機緣未到便是天命,所謂儘人事,聽天命,就是如此。”
*
聶更闌回到流雲小築時,燈火已經點亮。
影影綽綽的前方,有兩個人影湊在一起說話,看到聶更闌回來很快分開。
聶雲斟從陰影處走出來,隨手指向身後的人:“弟弟回來了?這是分配與你的小廝,喚作玉容,以後有什麼事都可吩咐他去做。”
一個長相乖巧的小廝走過來恭敬地行禮:“玉容見過二少爺。”
聶更闌沒忘記白日裡聶雲斟和他說話時那一閃而逝的幽森眼神,沒來由地一陣煩躁。
這種眼神他再熟悉不過。
在綠苑每次他被老鴇逼著觀摩年紀稍長的小倌如何伺候客人歡好時,他便是這種暴躁狀態。
“多謝大哥,”聶更闌語氣平淡,“我有些累,進去歇息了。”
不料,聶雲斟上前一步攀住他肩頭,“二弟。”
聶更闌瞬間感受到熱源隔著衣料附著在皮膚上,心臟窒息一瞬肩頭猛地顫動,急急退後幾步盯著麵前的人。
“彆碰我!”
聶雲斟愕然,待反應過來時聶更闌已經大步邁入院門隻留下一個背影。
玉容慌張地朝聶雲斟行禮,緊隨其後跟著進去。
……
聶更闌方才被碰到的一瞬心臟驟停,腦海中有一雙手抖著肥顫顫的肉朝他摸過來。
老鴇在看到他臉色發綠之前把恩客拉到房間外邊賠著笑臉:“爺,您弄錯了不是這位,寶瑟要過兩年才能接客呢。”
男人色眯眯往房裡看去,“還要兩年?真彆說這可是個國色天香級彆的,我看一眼都要把持不住。”
老鴇把男人拉著走遠了,“爺,他還沒學會伺候人呢,咱不著急,果子也得成熟了才可口不是……”
“少爺,少爺,您在想什麼?”
聶更闌猛地驚醒,就看到玉容殷勤地湊在跟前手已經摸上他大腿,“少爺您一定很累了,玉容給您捏肩捶腿解解乏吧。”
聶更闌倏地渾身緊繃,暴躁地下意識拿過桌上的茶盞欲砸過去。
玉容嚇得緊緊閉上眼,害怕地立刻鬆開手。
完了,這新來的二少爺脾氣怎的如此暴戾,怪不得大少爺吩咐他多盯著點他。
玉容等了半天也沒見重物砸下,悄悄睜開一條眼縫,看到主子已經把茶盞放下,不由鬆了口氣。
聶更闌眉眼陰鬱,忽然出聲問:“廚房在何處?”
玉容“啊”了一聲,很快道:“少爺您稍等,小人立刻去為您提飯食過來。”
聶更闌麵無表情叫住他:“不必,你帶我去。”
玉容摸不著頭腦這位主子要做什麼,但還是引著他一路去到廚房。
聶更闌提著一盒飯食回到流雲小築,聽著玉容一直吃念叨:“老爺夫人早已辟穀多年,大公子也辟穀兩年,所以廚房隻剩一些今晚給三少爺三小姐挑食剩下來的吃食……”
聶更闌並未搭理,把食盒放在桌上又詢問清楚沐浴等事宜後,道:“這裡不需要你伺候,你走吧。”
玉容錯愕,再次張大嘴巴:“啊?”
*
“什麼,你被他趕出來了?”
“少爺,小人辦事不力,可是那二少爺確實不喜歡和人親近,小人自詡伺候周到齊全,隻不過說要給他捏肩捶腿,就被他趕出來了。”玉容一臉憋屈,一身伺候主子的本事無處施展,急得香帕都捏緊皺成一團。
按理來說,二少爺之前是小倌出身,應該對他這款清雋秀麗的感興趣才是啊。
聶雲斟沉吟不語。
這個聶家真少爺在凡界吃儘苦頭,到了這裡能享福卻不享,行為舉止奇形怪狀,真是——
“等等,你方才說要給他捏肩捶腿差點被茶盞砸了腦袋?”
玉容忿忿不已:“是!二少爺好像極為不喜與旁人觸碰,真乃怪胎,那他之前在……的時候是怎麼伺候彆人的?”
聶雲斟忽然意識到什麼,眉眼斜斜上挑,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來。
*
兩日後。
聶雲斟從歸家的二叔那邊拿了測靈石回來,聶更闌隨後被叫到書房。
經過昨日種種,聶更闌已經從見到失散多年親人的喜悅中褪脫,滿心都是冷淡。本以為尋到了能依靠的港灣,沒想到,雙親把修煉資質比血緣親緣看得還要重。是以再次見到聶重遠和沈端楓,他內心毫無波動。
書桌上,一塊隱隱散發五彩光芒的白色石頭安靜躺著。聶更闌靜靜看向生父。
聶重遠:“這便是測靈石,一個人資質靈根如何都可以通過測靈石得知。”
沈端楓柔聲開口:“更闌,你把手放上去。”
聶更闌從望舒老人處得知一些修真界的基本知識,此時好奇心不亞於這一家子,他也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的資質究竟是什麼水準。
一隻手堅定地覆蓋在了五彩光芒四射的白石頭上。
霎時石頭光芒大作,穿透了少年的掌心和指縫,沒入他的奇經八脈之中。
沒一會兒,白石頭上就隱隱浮現出四種顏色出來。
聶重遠和沈端楓見狀,心裡俱是一沉。
四靈根。
這在修真界來說已屬於低劣的資質,莫說修煉困難,就是想拜入靈音宗這般大宗門,恐怕也不見得能將他收了,就算進去,恐怕也永遠隻能做個外門弟子,勉強混到築基已經算是厚天福德。
聶雲斟壓下眼底閃過的一絲亮芒,麵上卻透著深深的擔憂:“父親,母親,雲飛雲錦最低也是雙靈根,我是單靈根,弟弟這四靈根……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