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群山腳下,一個腳上拖著半截鐐銬的小少年正拚命地往前挪步。
就在他亡命奔突之時,眼前突然跑出一個少女,她栽倒在地,臉上的神情無不顯示著她的慌張。
見到前麵有人,她開始求救:“公子,公子,您救救我。”
少年自身難保,那還有閒心去管這個少女,他本想不去多看一眼,隻想著趕快離開。
哪成想那少女卻不肯放過他,仍捂著胸口,不停地叫喚。
乞憐山妖獸眾多,尋常人不敢靠近,少年身上帶著濃厚的血腥味,更是危險重重。這少女又在不斷發出聲響,待會兒招來什麼東西,兩個人都跑不了。
少年心中煩躁,他扭過頭,捂住少女的嘴,低聲吼道:“彆叫了!再叫誰都得死!”
他年紀小,又受了傷,這一下也沒對少女產生什麼傷害,少女得到警告,眨巴眼睛示意自己明白。
少女年紀大一點,說自己叫小錦,被人販子拐來做捕食妖獸的誘餌,自己是趁其不備偷跑出來的。
少年防備著小錦,隻告訴小錦他姓鐘,和她同病相憐,也是被山下那夥人抓上來的。
小錦倒是深信不疑,主動關心起鐘公子的傷勢來,她雖然時不時犯心絞痛,但好在手腳自由,找水和食物的任務落在她的肩上。
而少年則是負責帶路逃命,他腳上的鐐銬小錦想幫他取下來,被他拒絕。
二人互相攙扶著,在林子裡東躲西藏了幾天,好幾次差點兒被逮住,但許是少年人機靈,連著幾次也都化險為夷。
這麼幾次死裡逃生中,少年也發現了抓小錦的人和抓自己的並不是一撥人。
夜裡,他們不敢生火,隻能儘量靠的近一點獲取溫暖,少年看著靠在他身邊睡著的小錦,心裡盤算著明天。
按照他們的腳程,明天黃昏的時候應該就能走出乞憐山,他並不甘心就這樣逃走,可是身邊多出來這樣一個無辜的普通人。
少年打算先把小錦送出乞憐山,自己再回來找那樣東西。
好運氣不是每次都眷顧他們,第二天小錦去找水,遲遲沒有回來,守在原地的少年不放心出去找她,看到小錦心絞痛發作,正疼的打滾,這一次似乎比往常的都要劇烈。
少年本想過去扶她,卻聽見遠處幾聲男人的汙穢不堪臟話,他顧不上彆的,連忙躲到附近的草叢。
聽到越來越近的人聲,少年如墜冰窟。
是那些人,那些人又追過來了!
但好在這夥人隻看到了地上的小錦,沒注意到草叢裡還藏著人。
少年看著小錦絕望地哀嚎,他心裡冷冷地想,不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要是沒有自己她早就在幾天前就被妖獸吃掉,今天也不過是時也命也。
這群人圍住小錦,為首的一個男人惡狠狠地開口:“可叫我逮住這個娘們兒了,快說,東西你藏哪了?!”
小錦倉惶地搖頭,還在緊緊捂著胸口,周圍的人看出異常,其中一個帶著猥瑣神情的狗腿地貼上來:“老大,我瞧這寶貝就藏在這個小娘子的心上呢,待我去找一找,準把寶貝給您找出來。”
小錦的臉色愈發蒼白,她嘴裡似乎想說些什麼拖延時間的話,胡亂地尋求著一絲生機,但是沒有。
她閉上雙眼,仿佛安心受死。
突然,天降一團小火苗,順著微風,直接燒著了為首男子的衣服,起初他並不在意,那團火卻越燒越大,旁邊的人看出端倪,急忙去撲,火焰勢頭更猛,似乎人越多越高興,直至將所有人都燒為灰燼,才肯作罷。
幾瞬之間,眼前的惡霸全都變成焦灰,血肉燒熟的糊味和骨頭渣子環繞二人。
小錦望向前麵,救她一命的火苗此刻正輕巧地環繞在來人的手指上。
麵前人穿一身青,翠衣綾羅,唯有指尖那一點紅,似乎泛出一抹淡淡的豔色。
“東西呢?”
小錦仍在出神,脖子已被人捏住,氣血上湧,身子騰空,她再一次感受到與死亡的距離。
“彆殺她,我知道東西在哪。”
腳落回到地麵上,小錦大口大口喘氣,她隻來得及看一眼鐘公子拖著半截鐐銬的背影。
乞憐山下,乞憐眾生,悲戚,悲戚,哉乎哉乎。
少年和小錦的雙手各自被綁起來,一起扔到前麵帶路,整整三天三夜,終於走到他們要找的東西所在處,那是一處幽暗深邃的洞穴,透出星星點點的螢火。
“就在裡麵。”少年說。
領頭的青衣女子重重地看了他一眼,指揮自己的下屬進去尋找。
他們被允許有了喘息的時間,見沒有人留意這邊,小錦終於有機會問出心中的疑惑:“公子,你為什麼要救我?”
他們背對背綁著,誰也瞧不見誰的臉,小錦沒聽見鐘公子的回答,隻聽到一聲冷哼,甚是訕訕。
少年心裡想的卻是,雖然自己對這個小錦多有懷疑,可是命懸一線之際,她也沒有透露自己的藏身之所,連拉個墊背的想法都沒有。
這樣,已經足夠自己救她一次。
再者,自己絕對躲不開那個青衣女子的法術,他望向遠處,熊熊的火焰仍在眼前灼燒,那是不死不滅的紅蓮業火,是魔教左護法的本命法術。
那個時候,他絕對逃不過。
沒有聲音,還是沒有聲音。
青衣女子終於發現了什麼,她派出去的人沒有一個回來。
她盯住了少年,像是豹子發現了挑釁的獵物。
“前麵帶路。”
於是少年和小錦又被推上前去,青衣女子跟在後麵。
山洞黝黑,好在有不滅的火焰為他們照明,儘管如此,少年還是被腳下坑坑窪窪的地麵絆了好幾個跟頭,連累著綁在一起的少女也跟著吃苦。
小錦一聲不吭,似乎極力不使自己添亂。
走了很久,地麵才上出現斑斑血跡和被撕碎的衣物,手下人一一看過,對著青衣女子耳語片刻。
少年立刻連帶著小錦被扔到一邊。
“你敢騙我?!”
怒氣使火焰暴漲,誓要將不識好歹的少年人燃燼泄憤,可已經晚了。
守護那件寶物的聖獸尋著味道追了出來,隨著一聲聲猛獸的吼叫,早已悄悄掙脫開鎖鏈的少年拉著小錦,逃往洞穴的另一角。
小錦被拽出火焰的燃燒範圍,看見鐘公子丟下自己,踉踉蹌蹌地往前走,連忙跟上。
前麵走路的少年自然知道小錦跟了過來,隻是現在的他已經無暇估計那麼多,他要找的東西就在前麵,隻差一點點。
利用自己對這片地方的熟悉,他設了一個簡單的調虎離山之計,現在左護法那邊一定忙的不可開交。
就算她有不死之火又怎樣,守護的聖獸同樣不是好對付的。
更何況自己給他們引的地方……
想到這裡,少年的心情更加好了。
小錦跟在他後麵,眼看著越走越黑,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公子”。
而少年隻丟給小錦一個噤聲的眼神,不知轉了幾回轉,一片柔和的光芒出現在他們眼前。
光芒來自一枚杏黃色的果實,它包裹在一片半開的藤葉中,像是還沒熟透的樣子,周圍是枝枝蔓蔓的藤葉,一層又一層,用深不見底的根須滋養著這枚果實。
東西近在眼前,少年卻不著急,一路上跟著他的半截鐐銬被他狠狠地扯下來,鮮血霎時濺了滿地,但很快被移動的藤蔓吸收,那枚果實的光芒更勝,似乎離成熟更近一步。
小錦被鮮血嚇得呆滯,隻能眼睜睜看著少年將鐐銬埋入地下,又像是掐了個什麼訣,摻著石縫中滴出的水滴,竟慢慢形成一隻晶瑩剔透的玉碗。
那隻碗不受少年控製,慢慢地飄到空中,慢慢地靠近發光的果實。
鐘公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勝敗在此一舉。
“還差一樣東西,不是嗎?”
不對,少年猛然回頭,像看惡鬼一樣盯向一直跟在他身後的羸弱少女。
一縷火焰順著風,輕輕吹入玉碗當中,一聲銀鈴般的笑聲也跟著從後麵傳來。
“錦玉,這麼早露餡可就不好玩了。”
領頭的青衣女子帶著剩下的部下翩然走來,聖獸的屍體被拖了一路,血肉模糊,尚未瞑目的雙眼還在死盯著氣焰囂張的仇人。
少年難以置信,他死死地望著小錦,而那個人終於褪去自己的偽裝,火焰從她周身蔓延,繡著九瓣蓮花紋的赤衣浴火新生,烏黑的長發披散開,發尾處泛著赤紅,細看才看出是仍在灼燒的火焰。
她轉過頭來,神情淡漠,赤色的眸子不再看向少年,隻注視著那枚來之不易的果實。
鮮血的味道深深刺激到藤蔓,無論是玉碗還是果實,光芒更勝。
終於,果子熟透,輕輕巧巧地落入玉碗當中。
小錦或者說錦玉接過青衣女子遞來的一隻木匣,果實隨著玉碗一同被木匣盛下。
啪嗒一聲,木匣合上,就像少年的命運此刻也被人合下,再不見光明。
“帶他下去。”
錦玉轉身,終於開口說出第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