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觀看者的角度,黑屏後再恢複的視頻裡,每一幀每一個表情都不是對著鏡頭前的人,更像是……更像是藐視著一隻蜷縮在角落的蟻蟲,惡趣味的用鏡頭記錄一場即將降臨的暴行。
哪裡是生日,分明是一場喜氣洋洋的忌日宴·····
——你怎麼不笑啊
——我怎麼笑啊!
季方知收好錄像機,輕輕開口:“走,再找找其他線索。”
昏暗的教室裡,兩束白色的光相遇分開,彼此忙碌,終於在某一刻相交,彙為一體。
“小紙條。”餘生蹲在地上,撿起一個被揉成團的東西。
皺巴巴的紙條被輕輕展開平鋪在課桌,餘生坐在椅子上,關掉手電筒,借著季方知打過來的光仔細分辨上麵的字跡。
——“晚上想吃什麼?”
——“隨便。”
——“彆隨便了,每次你都說隨便,結果我挑的東西你都不吃。”
——“不想吃飯嘛。”
——“不可以!我給寶貝買最喜歡的蛋糕好不好,要好好吃飯知不知道。”
——“誒呀,知道啦~”
季方知繪聲繪色的讀著小紙條,念著念著就發現餘生的眼神慢慢移到了他撐著課桌邊沿的手上。
“你上學時候收到過小紙條嗎?”餘生冷不丁開口。
“那不廢話。”季方知把手收到背後,挑了挑眉:“哥長這麼帥。”
餘生笑了笑:“確實。”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無形的尷尬,季方知摸摸鼻子,轉開了話題:“不知道這張紙條是誰傳給誰的。”
隨著身影晃動的手電悄悄照亮了桌鬥露出的一角金邊日記本,餘生吹了吹氣,無數飛塵在光線中跳躍閃爍,最終還是歸於沉寂。
伴著書頁的翻動,季方知的聲音悄然在耳邊炸起,餘生不動聲色地往遠處移了點兒,讓身旁的人能更清楚地看到日記上寫了些什麼。
2013年6月15日
——班裡的鄭小期不知道怎麼惹到趙優了,真可憐,趙優可是教育局局長的女兒,就算把她做的事情上報,學校也不會拿她怎麼樣吧。
2013年6月30日
——嘖嘖嘖,趙優受什麼刺激了?直接在自習課上諷刺鄭小期,還說要放學找人堵她,張琴居然也不管管。這下,應該不會有人願意跟鄭小期一起玩了吧,真可憐。
2013年9月1日
——開學了,鄭小期變化好大啊,我記得她之前挺好看,挺開朗的,現在怎麼一句話也不說,隻要站在她麵前她就跟見了鬼一樣抱著頭蹲在地上。要不是老師安排我去收全班的作業,我是真的不想跟她交流,問什麼都低著頭,多問了幾句,眼淚還流下來了,搞得跟我怎麼她了一樣。
2013年9月12日
——杜揚跟我表白了,我們在一起啦!
2013年9月30日
——鄭小期你是不是有病?要不是我到校到的早,我還真不知道是你天天早上在杜揚課桌上放溫水,他是我男朋友,你在瞎惦記什麼呢?
2013年10月15日
——杜揚給我看了鄭小期遞給他的信:“謝謝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願意站出來替我說話,謝謝你在我最黑暗的時候願意拉我一把,還有一個月我就能轉學了,真心祝你學業有成,前途似錦。”你轉學關我男朋友什麼事?他當時替你說話單純隻是因為張琴記他遲到,他想去嗆張琴,你在自作多情什麼啊,無語。
2013年10月20日
——我帶著杜揚加入了趙優、張琴的組織,這樣……這樣是不是不對啊……
2013年11月4日
——原來當討厭的人臉上呈現出絕望,真的會讓人興奮至極。
2013年11月10日
——對不起,小期,對不起,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彆恨我,我……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最後是趙優、張琴她們倆下的手,都是她的錯,你彆恨我,怎麼辦,怎麼辦,我還要上學,我隻是個學生,求求你了,我不要去坐牢,趙優…趙優家裡關係那麼硬,應該沒事吧,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嘶——”季方知倒吸了口氣:“校園暴力,從最開始的漠不關心,到憐憫,再到實施暴行。”
你哭的越狠,他們就越開心。
你越害怕,他們就越有成就感。
餘生定定地看著日記本,所以……她就從來不做反應。
“她媽媽是傻子,她也是,哈哈哈哈。”
“她連個傻子媽媽都沒了,哈哈哈,真可憐,都沒人要她。”
“——喂?餘生?”
熟悉的聲音撥開黑霧,把一個被藤蔓死死纏在座位上的小女孩解救了出來。
餘生恍了恍神,把微微發抖的手藏在身後,摸了摸左腕上的疤痕:“剛剛在想線索。”
腕上的玫瑰綻於黑暗,那段黯淡的歲月早已壓在最深處,除了自己,無人可以窺探。
“我們現在知道了通報中的那四位學生分彆是:趙優、張琴、杜揚、李明玉。”餘生頓了頓接著說:“其中杜揚和李明玉是一對情侶,趙優是對鄭小期最先實施暴力的人,後來在10月份李明玉和杜揚加入進去,張琴的時間應該在10月份之前,因為李明玉的日記裡說的是加入趙優和張琴。”
“對。”季方知接過餘生的話:“趙優是因為一直看不慣鄭小期而實施暴力,李明玉是因為懷疑鄭小期惦記自己男朋友而加入進去,杜揚應該是去陪自己女朋友,那張琴……是因為什麼呢?”
“因為她覺得好玩。”餘生看著季方知:“一個紀律委員可以讓一個學生在自習課上肆意辱罵另一位,不是覺得好玩還能是因為什麼?”
“趙優是局長的女兒,張琴應該不敢惹她吧?”季方知提出疑問。
“彆人不敢惹,可是張琴不會。”餘生垂下眼:“你忘了那條通報了?張琴和趙優殺了人卻都在通報中被模糊概念,隻受到了留校察看的處分,說明什麼?說明她們家裡都有背景。”
“為了隱藏她們殺人這一事件,沒有背景的杜揚、李明玉被用談戀愛這一說辭開除,唯一知道事情真相的兩人消失於這個學校,這樣學校裡就沒人知道她們做了什麼,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們還是那個不諳世事的學生,隻是一時走了錯路,‘不小心’傷害了彆人。”
餘生扯出一抹笑:“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人因為好玩而去乾這種事情。”
季方知定定的看著餘生,人影隱匿於黑暗,隻有那雙眼睛似乎在閃著彆樣的光。
“叮鈴鈴——叮鈴鈴——”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人剛剛放鬆下去的神經又瞬間緊繃起來。
“上課時間到了,請同學們抓緊時間回到教室,準備上課——”
“回到教室?”季方知看向餘生:“我們不就在教室裡?”
“叮鈴鈴——叮鈴鈴——”
“上課時間到了,請同學們抓緊時間回到教室,準備上課——”
冷冰冰的機械音還夾雜著嘈雜的腳步聲,哦,是學生們上課時急匆匆往教室裡跑的聲音——吵的讓人頭皮發麻。
餘生捂住耳朵,移到季方知身邊:“不知道。”
“叮鈴鈴——叮鈴鈴——”催命的上課鈴聲再次響起,一寸寸摩挲在脆弱的神經,心跳聲伴隨著響起的鈴聲愈跳愈烈,仿佛下一秒就要衝破胸膛。
“上課時間到了,請同學們抓緊時間回到教室,準備上課——”
聲音戛然而止,空蕩的教室裡一片安靜……
“啊。”
季方知應聲回頭,下一秒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緊緊抓住。
“有人。”餘生閉著眼睛:“有人在抓我的腳。”
季方知猛地低下頭,手電射出來的光正好打在一張駭人的臉上。趴在地上的女人頭發雜亂,猩紅的指甲狠狠拽著餘生的褲腳,看到有人看過來,立刻扯出了一抹猙獰的笑。
“上課了,為什麼不坐好?上課了!你們為什麼不坐在座位上?”
感受到攥著自己手腕的力度,再看看地上人的獰笑,季方知胸口堵著一口氣,卻突然聽到身邊人輕輕開口。
“我們該坐在哪裡?”
“坐在…你們應該坐的地方。”地上的女人詭異一笑,消失在視野之中。
“這不廢話嗎。”季方知歎了歎氣,低頭掰開握住自己手腕的手,側過臉隨意地安慰幾句:“人已經走了,彆害怕。”
餘生揉揉太陽穴:“我沒怕,是突然被握住腳腕驚到了而已。”
“行,那趕緊找座位吧,不知道下一次鈴聲會再什麼時候響起。”
“我記得講台上一般都有座位表。”餘生指了指講台:“咱們要找的座位會不會是趙優他們幾個的。”
季方知快步走到講台,記清了四個人的位置:“這是四個人,我們是兩個。”
餘生在這四個位置轉來轉去,什麼線索也沒發現,難道···思考的方向錯了?
短暫的沉默讓教室的氣壓變得低迷,季方知看著那抹身影在座位旁走來走去,纖細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貼上桌紙的課桌···等等,桌紙?
“桌紙是不是可以撕下來?”季方知站起身,沒等回答就小心地撕開了屬於趙優課桌的桌紙:
——用紅色油漆刷上的大大的“×”。
看到桌子上的線索,餘生也跟著去撕另外幾張課桌的桌紙,用透明膠帶去粘的桌紙很輕易就被撕掉,露出裡麵最不想讓人發現的東西。
“咦——這是什麼?”奇怪的符號在杜揚的桌子上歪歪扭扭的橫著。
“這個上麵也有。”季方知的聲音從後桌傳來。
這是有什麼寓意嗎?還是這間教室的秘密仍未被挖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