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來襲，睜眼卻見滿眼的潔白。

空氣中充斥著消毒水味道。

不是出車禍了嗎，她怎麼會出現在醫院？

白酒茶看著被繃帶纏繞的手，難得在她臉上出現困惑的表情。

“歡迎回來，親愛的玩家。

距離上次進入本世界已過去十四年零一百三十天，我們都十分想念您。”一道機械音拿捏著熟悉的腔調在腦海中響起。

“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荒誕成為現實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又進入了夢境。

可她不是出車禍了嗎？

瀕死的痛苦仍曆曆在目。

“您在編號2501世界的肉身已被銷毀，現已完全進入編號2502世界。”

明明是機械音，竟聽得出愉悅惑，它似乎早就期待這一天了。

它稍稍停頓又接著說：“管理員已上線，將實時監察您在遊戲中的舉動。

禁止使用違規道具，禁止出現違規行為，禁止詆毀本世界一切相關工作人員。

由於您在原世界肉身已被不可逆銷毀，若遊戲失敗將接受處罰或出局。”

“兔子呢？讓兔子跟我說話。”白酒茶不耐道。

幼時她曾有隻兔子，在白父白母知道前她曾擁有過。

所以後來夢裡常跟她說話的聲音被她取名為兔子。

病房裡憑空冒出一隻煙藍色的垂耳兔。

“我就知道你更願意是我來，這可惡的規則！”

白酒茶詫異，“你怎麼有實體了？”

她緩緩撐起身子靠著枕頭。

垂耳兔蹦蹦跳跳地往她懷裡鑽。

“當然是禁製鬆動啦，你這次來可是幫了我大忙！”

白酒茶笑道，“我還什麼都沒做呢，怎麼就幫上你了？”

兔子想起這個就來氣，但他猶豫再三還是沒說為什麼，隻回答白酒茶最初的問題。

“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嗎，時間長河裡有三千世界，有些世界運行不當會出現bug。

就像你這樣的人，在某種情況下會進入另一個世界。

我們都把這種人通稱為外來者。

外來者也有很多類型，像你這樣被世界挑選的便成為玩家，完成規定的任務就有相應的獎勵。”

白酒茶了然點頭。

兔子並不確定現在的她還會不會像當初那樣配合。

“你與這個世界有著非同一般的聯係。

你還記得你十八歲那天收到的東西嗎？

我雖然不清楚你是怎麼會使用那個東西的，但這個世界已經按照你往上麵所寫的那樣進行了。”

白酒茶在十八歲成人禮當天收到一份匿名禮物，一個黑色筆記本。

她莫名想往上麵寫些什麼東西，什麼都行。

最好是寫些她想要的。

都實現了……

她並不感到滿意，隻覺得厭倦。

於是白酒茶開始嘗試在上麵編故事，編的是她幼年未有結局的夢的故事。

她不知道這樣做會發生什麼。

“如果我拒絕成為玩家會怎麼樣？”白酒茶順著兔毛緩緩開口。

她其實是不願像那被劇本操縱的玩偶，去強製地重複枯躁乏味的生活。

那與普通人有何異？

她的生活應當精彩熱烈，而不是成為大多數人。

幼稚的孩童總覺得自己是主角。

“可您在很多年前就已經作出決定了，一經確定不可更改。若執意將犯規出局。”機械音這般說道。

“但經大數據計算，您會同意接受任務。”

兔子也無奈點著他的毛絨腦袋，“彆擔心，我會儘全力幫助你的，就像從前一樣。”

其實也不是真的不願，畢竟識務俊傑、來日方長嘛。

於是她笑，“那這次任務呢，背景呢？”

“現在為編號2501世界正常運行第四紀。

已檢測到您為老玩家，將繼承原有身份：

姓名:白酒茶

年齡:十七

職業:學生

由於玩家長期未進入遊戲，時間線已跳過十年。不可更改，不可逆轉。

此世界期間角色由係統數據計算出錯誤率最低人設進行生活。

現為玩家發布任務:取得弟弟信任。”

機械音落下，兔子消失。

仿佛是按下開始鍵般，病房門被推開。

“姐姐？你醒啦。”門囗出現位身姿挺拔，手上提著餐盒的人。

她名義上的弟弟來到她床邊，眼裡的欣喜像是藏不住，含了一汪春水。

“什麼時候醒的？醫生來過嗎？現在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喝水？”

一連幾個問題砸下來，這貼心的樣子讓人不得不稱讚他是個好弟弟。

白酒茶好不容易吸收完湧進腦海的記憶，又聽著他的這番詢問，有些頭疼地按著太陽穴。

溫熠辰見她的舉動，很自然地幫她揉著。

正當他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白酒茶適時開口，“你，是誰？”

恰到好處的停頓仿佛是在記憶裡搜尋，卻發現查無此人。

溫熠辰指尖一顫，擔憂地看著她。

他原本那上挑的眼尾微微下垂，“你真不記得我了？”

“那你還記得車禍前發生了什麼嗎？”

白酒茶的記憶告訴她，她在這個世界同樣遭遇了車禍。

不過比較幸運是還能醒來。

而那個“她”，是在去取“她”派人調查溫熠辰資料的路上出的車禍。

所以她怎麼可能如實說出來。

“車禍，什麼車禍？你好眼熟，我們是不是曾經見過？”

白酒茶疑惑的表情不像作假。

“唐醫生說你可能會暫時性失憶，沒想到是真的……”

他又勉強揚起微笑，“你是我的姐姐。忘記我也沒關係，總會想起來的。”

溫熠辰又試探著問了她些其它事，發現白酒茶將有關他的所有事全都忘記了。

不隻是關於他的，還有很多記憶都模糊不請。

溫熠辰坐在病床邊將滋補粥打開，誘人的味道勾起食欲。

“來，我喂姐姐。”

他很有耐心地告訴她可能缺失的記憶。

當談及為什麼他們姓氏不同時，還笑著解釋原因。

怕白酒茶不相信他所說的那些話，還將他存在手機裡兩人的合照給她看。

“這下你總歸是相信我了吧。”他眼裡含著笑意無奈地看她，“我們的關係可好了。”

我們的關係可好了……

白酒茶看著他們的照片喃喃道，不知在想著什麼。

溫熠辰笑著點頭，眼尾略微上挑，好看極了。他們曾經關係的確好過。

在她以前還在這個世界的時候，在“她”未得知他可能是白父私生子的時候。

“不得不承認你們安排的人設確實真實。”白酒茶在心底稱讚。

所以有“她”得知所謂真相後的一係列行為。

一係列默許、無視、甚至仇視的行為。

“感謝玩家的認可。(羞澀)”機械音回應。

羞澀是什麼玩意兒？！

“係統技術領先該世界約莫一萬年，是被管理員賦予了自主意識的。(羞澀)”

離譜。

“我不想呆在這裡，我不喜歡消毒水的味道，我們能回家嗎？”她問溫熠辰。

“等醫生診斷書下來我們就回去，好不好？”溫熠辰像哄小孩子那般。

燈光在他眼裡亮晶晶地閃爍，映出清澈的琥珀色瞳孔。

他有著與白父極為相似的瞳色，所以才被認為可能是私生子。

白酒茶細細回想著當初在本子上寫下的人設。

那段時間她正處於高考關鍵時刻，她也被壓著巨大的壓力。

於是她構建出了一個集可憐可恨融為一體的角色——溫熠辰。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溫熠辰，是將她的陰暗麵無限放大的溫熠辰。

“這裡的人都是真實的嗎？”她問。

“當然啦，當你進入這個世界的那一刻開始，他們都不再隻是蒼白的文字。

而是有血有肉有獨立思想的人。”

兔子知道她現在在想些什麼，他儘職儘責地解釋。

“劇情不是固定的，你是唯一的變教。

過去即定但未來不是。

你未寫的空白由世界意識填補，你埋下的伏筆由世界意識合理。”

“那我來的必要性是什麼？”她問。

“續寫未完的結局，突破世界意識給角色們正確的結局。”兔子說道。

“世界意識有嚴重的缺陷，不夠人性化。

善者結局令人痛心，惡者結局令人氣憤。

世界怨氣橫生，嚴重擾亂世界秩序，影響了上位者也就是管理員利益。”

白酒茶看著一旁坐在椅子上削蘋果的溫熠辰。

她記得幼時夢裡的溫熠辰隻是沉默寡言，並不壞，甚至被她怎樣對待都接受。

如果後來的她知道所寫的一切都會成真，那她絕不會寫下那些情節。

“姐姐吃蘋果。”溫熠辰抬頭見她在透過他看著什麼，笑眯眯問，“姐姐在想什麼？”

他一口一姐姐，叫得十分親熱。

可在她的記憶中並不是這樣的……

白酒茶回過神來，隨口道，“在想耽誤這麼多天。會不會影響成績。”

他不以為意，“這有什麼好擔心的。”

他稍稍停頓了下，“反正姐姐可以繼承家業。”

白酒茶神情平靜又認真地對上他的眼睛，“你也是繼家者，家族不缺繼承者，更不需要沒有能力的繼承者。”

她深知此理，所以上輩子她一直在證明自己的能力。

直到後來才發現她失去了很多東西。

溫熠辰笑意加深，他也讚同能者居上。

經醫生檢查後，很快就拿到了報告。

見診斷書上明晃晃寫著病人頭部受到嚴重損傷，缺失部分記憶。

溫熠辰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姐姐我們回家吧。”他笑。

他們不與本家住在一起，問就是家族規定。

家裡是沒傭人的，以往家務事都是自己親力親為，比如說做飯。

“阿熠廚藝真不錯。”白酒茶並不吝嗇讚美，“如果每天都能吃到阿熠做的飯，那將會是人生一大美事。”

廚藝和她上輩子花高價聘請的大廚有得一比。

溫熠辰似手被這稱呼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姐姐喜歡就好。”

她以前不願吃他做的菜。

怕他下毒。

這是冬季的高三，臨近著畢業。

他們就讀的學校是一所私立學校，和上輩子一樣，隻要有錢，什麼都好說的地方。

唯一不同的是這個學校裡，白家是裡麵的一個投資方。

白家送子女進來不是來享受的。

白酒茶因為車禍的事情住了好些天的院，在得到白家那邊的同意後選擇暫時居家複習。

至於什麼時候回去……

不知道。

“不用你陪啦。”白酒茶無奈看著弟弟。

“沒關係的，姐姐身體比較重要。”溫熠辰在得知她居家的消息後也想要留下來。

因為家族考驗的緣故，是不允許繼承人走保送路徑的，隻能高考。

白家的一切都不是她寫的設定，是世界意識合理化的結果。

“在家又不會發生什麼事，我不去學校是有原因的，你就不同了。”

白酒茶溫柔淺笑，“我還期待阿熠能繼承家業呢。”

要是因為居家這段時間導致高考失利而被排除資格……

這套姐弟情深的戲碼演了很久，白酒茶臉都快笑僵了，可偏偏他還樂此不疲。

“可是我擔心姐姐。”

溫熠辰是不可能留下來的，就算他真的想，白家那邊也不可能同意。

世界意識補充的白家很有意思。

那是一個極其龐大的家族，是唯一流傳至今的世家，目前掌權人是白父的父親。

由於白父這輩出過一些不被容許的錯誤，白老爺子一怒之下取消了那輩所有人的繼承權，從而落到孫輩頭上。

為爭奪繼承權，各家收的養子眾多，私生子也是。

繼承者隻看能力，隻看誰能勝出。

他們都盼著那個位置。

在送走溫熠辰後，她才緩緩吐出一口氣。

“這小孩兒怎麼這麼能演，不去娛樂圈可惜了。要不是我明白他有多恨我，不然我都差點信了。”

兔子安慰道，“哎呀，寬心啦。”

他隨即愉快地在任務進度那打了個勾，“溫熠辰是真的覺得你失憶了，那這個任務就算完成了吧。”

兔子化出實體和她一同窩在沙發上，“接下來的任務是出去散心，我給你謀的福利！

去看看你筆下的世界吧。”他這般說道。

白酒茶麵色冷靜，捏了捏兔子耳朵。

手感不錯。

“獎勵呢，我的任務獎勵呢？”

“我這不是幫你存著嗎，哎呦，放手放手！你還沒小時候可愛。”

他抱著自己的毛絨腦袋試圖躲避白酒茶的揉捏，可他隻是一隻弱小可憐的兔子。

白酒茶舒適安逸地眯起淺色雙眸，“我們可要好好算下賬呀，小兔子。”

她漫不經心擺弄著，“我小時候的任務獎勵呢？”

最後兔子肉疼地將滿滿一頁麵的東西劃進玩家物品欄，憤憤地鑽進她的識海。

“你真壞！”

白酒茶失笑，“你哄騙小孩兒還有理了嗎？”